《女上位》散讲

4、城破人亡

　　墨芊掀起盖在头上的红布，调整了一下呼吸，环顾着似乎陌生的周围，屋子里已经布置的喜气洋洋，她心里却有些迷茫，不知道提早的嫁给白丁是不是正确的选择。
　　床头是一张梨木打造的雕花梳妆台，上面刻着游龙戏凤的图案。房间里红烛盈盈，借着烛光向地面上看去，零散在地上摆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箱子及贺喜的礼品。这间新房里的家具并不是太多，木床正对的窗户上，一双红色的喜字在外面火把的照射下显得分外清晰。
　　墨芊抬起手揉揉了自己的眼睛，眼前的一切让她总觉得像在梦里。
　　她低下头看了看，身上已经裹上了一袭喜妆红衣，有点像戏台子上的曲袍。她略微的移动了一下身体，挪到床头的梳妆铜镜前，忧郁而迷茫的面孔显露在铜镜里。她不由得轻声叹了一口气，自语道“为什么会这样呢？”
　　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骑着马疾行而来。喜宴大堂的欢笑声顿时如同被掐住颈部的鸭子，在这突如其来的马匹声中压制住，瞬间屋子的外面变得是鸦雀无声。
　　又过了一会儿，几声尖叫夹杂着拥挤人群的嘈杂声点燃了片刻的寂静。伴随着零散沉重的脚步声，房间的门被推开了，穿着大红衣袍的白丁带着愧意和复杂的眼神出现在墨芊的面前。
　　白丁的身材很是魁梧，削瘦的面庞上一双明亮的眼睛，此时却冒出煞气般的光芒来。白丁慢慢走到墨芊的面前，单膝点地并伸出一只手拉住她的手说“娘子，前方传来敌情，今晚我们不能一起洞房了。”
　　“出现什么事情了？”面上有些羞涩的墨芊询问道。
　　“襄阳府的探子前来这里送信，成吉思汗的铁骑大军马上就要到大城了。白某虽然不才，但也是虎将军的儿子，大丈夫立功名于杀场之上。娘子等为夫几日，待我驱逐了这些草寇异族，一定会回来好好疼你的！”白丁坚决的说。
　　“注意安全！早去早归！”墨芊点头关心的说。
　　“我明白！”白丁站了起身子，顺手扯掉身上新郎官的衣服，里面露出一副银白色贴衣软甲。他走到房间门侧处，打开其中一个乌黑色的铁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副铠甲和一把短剑。
　　“娘子，保重！！”白丁深情的看了看她，然后扭身推门大步走了出去。

　　房间里又回到了平静中，墨芊站起身子从床上掀起铺着的床单，然后环顾了一下房间里地上的箱子，走上前一一打开查看，里面是一些细软及贺喜的礼品。
　　这时房间门再次被推开，墨芊瞅了过去，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长得很是秀美，穿着一身轻便铠甲，看着很是英姿飒爽。
　　“请问你是白氏吗？”女子开口询问道。
　　“哦，”墨芊应声道“你是谁呀？”
　　“小女子是虎将军帐下的校官，白公子临走之前让我来这里帮助你收拾一下，我奉虎将军的将命，带着襄阳府官兵们的家眷离开这里。”女子从容的说。
　　“那谢谢姐姐了，请问怎么称呼姐姐呢？”墨芊回复道。
　　“我叫江山。”女子回答着。
　　离开襄阳府数十里后，有一个两山夹着的镇子，是京都通向襄阳府的必经要道。墨芊跟着撤退的人群进入镇子停了下来，江山清点了一下人数打算在此镇歇息休整停留。
　　镇子叫铜锣镇。据说以前曾经有位将军在此曾经以少胜多，捉到一员敌将，因此为了纪念功绩，将这里改叫铜锣镇。
　　铜锣镇是根据地形建立的村落，这里驻扎着一些老弱兵丁，是为了作为后勤使用的。墨芊的队伍来到这里后，留守镇子的官兵们就自动被江山全部接收了。
　　夜色降临，墨芊走下马车，站在马车旁心中却泛起丝丝惆怅来，她想起了很多事情和经历。
　　伴随着轻咳声，江山来到马车旁。
　　“谢谢姐姐了。”墨芊客气的说道。
　　“没关系的，你是虎将军的儿媳妇，虽然这次我们是撤离，也不能让你太过辛苦了。一辆马车而已，我可不敢慢待了你。”江山玩味的说道。
　　“姐姐见笑了。”墨芊望着远处襄阳府的方向叹息着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能不能守住呀？”
　　“这次很不可乐观，我头一次见到虎将军发文书上报京城，要求增派援军了，看来这次突袭来的军队一定很强大！”江山轻声的说。
　　“铁军是很强大的。”墨芊顺口回答。
　　“没想到草原上也有如此彪悍的部队！”江山顿了顿说“听说这支部队已经横扫了整个草原，不仅打败了大辽国，还击败了大金国和其他的部落，现在南征我们大宋朝，真不知道我们能不能抵抗得住。”
　　“只要白公子没事就好了，抵抗恐怕很难了。”墨芊说道。
　　“常听虎将军赞许你，看来妹妹对于整个形势早已经看透了。”江山看着墨芊说道。
　　墨芊脸色一红说“我就是瞎猜的，比起姐姐上战场杀敌还是差了很多。”
　　“妹妹过谦了！”江山笑着说。
　　“不知道我二叔他们怎么样了。”墨芊幽幽的说。
　　“哦，他们早就离开襄阳府了。”江山说道“怎么说你也是从你二叔家嫁出来的闺女，我真的不理解为什么他们会选择直接举家回京城呢，现在看来你二叔恐怕早就知道襄阳府有危险了吧！”
　　“我也不知道，二叔是个生意人，也许提前听到不好的消息，就先吓得早早的离开了。”墨芊叹息着，但是心里却很鄙视着墨天化。

　　襄阳府守军的消息每次传来都是一个样子，后撤的队伍也是不断地改变行程的路线。后撤队伍行进一个月后，终于来到了京城。
　　在白府的后宅里，墨芊又看到了那个传说的虎将军。此时的虎将军已不再是气势威武、样貌挺拔的人了，分别不过几日，英武的样貌如同被掏干了的行尸一般了无精神。
　　“白公子已经殉国了。”陪同虎将军的江山沉稳的口气说。
　　墨芊扭头再朝着虎将军望去时，他已经是老泪纵横，身体颤抖着。
　　“找到尸首了吗？”墨芊心里有些堵塞，却不知道怎样去安慰这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
　　“没有，襄阳府被攻破的时候，城里面的将官们保护着虎将军及襄阳府的官员们突围了。听说白公子和留守均州城的官兵们均被俘获，后来听探子回报说铁军已经将襄阳府里的人全部屠得干干净净了。”
　　墨芊忽然想起上学那会儿看到很多历史书上，都评价大蒙古国大军的暴虐，基本遇到抵抗的城池，只要攻破都会屠城的，因此历史上对于成吉思汗创建的大蒙古国，评价很多都是暴力和重压建立的王朝。
　　“铁军现在离开襄阳府了吗”墨芊犹豫了一下谨慎的问道。
　　毕竟这个时代是冷兵器时代，小日本南京大屠杀的时候都会有人在机枪下幸存，更何况是冷兵器下的屠城呢？
　　“铁军屠完城后，就分兵离开了，估计等到后方粮草兵力补充完善休整后，就会全面进攻我们大宋朝的京城的吧。”江山分析着说道“这次铁军人数很多，实力也很强，京城实力不如大城坚固，估计也不一定能保住，我想用不了多久，咱们还是会继续后撤去其他地方的。”
　　“后撤？还有什么地方可以撤呢？难不成让我们大宋子民一起钻进大海里吗？”沮丧的虎将军忽然开口说。“朝廷一直克扣军卒的兵饷，如果那些银两都是用于大宋军队的巩固，现在这些草寇们又怎么能这样侮辱我们的朝堂呢，唉！！”
　　“大海？”墨芊灵机一动说“京城里可还有出海的大船吗？”
　　“你是想去海上那些个岛上去吧！”江山摇了摇头说。“就算我们上船登上了那些大岛又能怎样？难道你不知道海上的势力，我们又怎么能与铁军的大船比拟呢，海上的势力很多，无论哪一方也非我朝现在的实力可以抵挡的。”
　　大蒙古国的铁军击破襄阳府的消息在京城里已经是走哪里都能听到了，京城的百姓人家也都纷纷离开了。墨芊本打算收拾行囊与虎将军一同离开京城，但墨天化的到来，和他连日来对着虎将军的拜访，二人不住的窃窃私语让墨芊延缓了收拾行装离开的时间。
　　由于墨芊已经是操办过婚宴的女人了，按照这时代的讲究，墨芊已经属于白家的人了，一切行动都要看虎将军的意思。
　　大蒙古国的铁军即将到来的消息也不时的传来。虽然不好对这个时代有什么表示，但墨芊知道兵荒马乱的时候，作为身材比较娇弱的她，呆在京城的白府里还是很安全的。
　　白老将军使唤家人叫来墨芊，并把自己的一些想法说了出来，城外的铁军虎视眈眈，京城被破也是早晚的事情，作为把守京城的将军将领，城毁殉国一定是最终的结局。
　　考虑到墨芊与白丁只是办了婚宴却没有进入洞房，加上此时墨芊的年龄并不是很大，白老爷子想送给墨芊一封休书，允许她跟着墨天化离开京城，并可以随意改嫁给其他人。
　　改嫁他人虽然是一件好事，但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与其逃亡，倒不如跟着虎将军呆在京城里，原因很简单，那就是这个时代对于女人改嫁问题会有很多异议的。
　　改嫁的女人能够嫁给一些条件好的人家肯定是给人家做小妾，嫁给条件不好的人家，即便是是做长房，也会遭受很多来自男方及男方家庭的指责和暴力对待。倒不如老实呆在虎将军的身边，也许京城被破了也未必人亡的。
　　听到墨芊的回复后，白老将军双眼里露出感激的神色来，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说“儿媳呀，我儿已经殉国了，本来叫你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没有什么不妥。但我儿已经去阴间了，按照我们老家的风俗，他这样一个人会没有着落会寂寞的。寂寞的鬼魂会影响我们白家祖坟的香火延续。解决的办法就是寻找一个已经死去的妇人尸首，与我儿办一场鬼婚，然后一齐埋入地下。这样我儿在阴间有个伴儿陪着，也不会再怨恨于我，等他以后再去投胎了，也会保佑我们白家延续香火旺盛的。”
　　“我不是已经嫁给他了吗？”墨芊有些不解的问“难道您还要给他找个妾室吗？”
　　“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很多好日子的，所以找到合葬的鬼儿媳后，我会给你一道休书的文书，这样你就算脱离了我们白家，你离开白家后还是改嫁都不会受任何约束的。”白老将军解释道。
　　“男子不是可以三妻四妾吗？为什么一定要我离开白家呢？”墨芊询问道，心里却是很纳闷，如果按照自己的理解，能够自由是一件好事，为什么自己心里却一直留恋着这个男人呢？
　　“儿媳啊，老家的风俗必须合葬的是死者的正房，我又不能让你怎样去做，所以想了想还是另外找一个刚死的妇人与我儿合葬比较好。”白老将军吞吞吐吐的说。
　　墨芊终于明白了什么是鬼婚了。
　　墨芊住在白府大院的后宅，自从与白老将军交流后，墨天化也来找过墨芊，希望她能回到京城的墨府里居住。
　　墨芊本来很不情愿见到墨天化，但白老将军却吩咐她，回墨府暂时想一想自己的现状和出路。墨芊无奈便又一次踏入墨府里。
　　京城的墨府宅子比襄阳府的宅子大了很多，除了矫怡情和陈夫人外，其他人呆在府里的人都很陌生。墨芊知道兵荒马乱的时代，最倒霉的还是大户人家的妾室和丫鬟，因此并没有询问什么。
　　墨芊住在墨府的侧院里，这里远离墨天化他们的房间，是个比较寂静的所在。
　　墨天化又与墨芊谈及白老将军的提议后，墨芊依然不同意墨天化的建议。墨天化忽然叹了口气说“芊芊啊，既然你还是不开窍，那就别怪二叔不通人情心狠了。”说完转身走出墨芊的房间，并且关上门用一把大锁将房间门锁上了。
　　“你这样做我也不会答应你的！”虽然不太了解墨天化的用意，但是墨芊还是不打算遵从他的安排。
　　接着一连几日，墨芊的房间再没有人过问。墨天化也不见了踪影，没有人为她送上一口饭及一滴水。刚开始的时侯她还想着白老将军发现她没有回白府会派人前来查看，又过了几天后，她终于明白了，她不仅是白老将军的包袱也是墨天化眼里面钉子。
　　奄奄一息的墨芊终于被人拖出了自己的房间。丢在墨天化的书房里。她吃力的抬起头看到墨天化冷峻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的不忍，她缓了一口气费力的说道“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芊芊啊，二叔这样做也是不得以的啊。”墨天化阴阴的说“咱们墨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家族，却也要注重名声呀。既然你都嫁给白家了，就是他们白家的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活着是白家的人，死了也是白家的鬼。白家想着休了你，另外找个死女人嫁进白家就是对我们墨家不够尊重，所以二叔这样做既保住了墨家的声誉，也是想成全你的名节啊！”
　　墨天化说完摆了摆手，一边走上来两个家丁，将一条白绫由房上横梁搭下，并且打了一个死结，做了一个头套，将墨芊的头颈套住。
　　墨芊感觉自己的身子有些不稳，虽然她的双脚底还有一块木凳垫着脚，但她知道这一世的生命恐怕将要完结了。
　　“芊芊啊，我知道你读过很多杂书，相信你也会体谅二叔的一片心意，既然今天你的命该绝，就让二叔最后送你一程吧。”说完瞅了瞅站在墨芊身边的两个家丁吩咐着“你俩先出去通知一下白老将军吧！”
　　家丁离去后，墨天化忽然大笑了起来“蠢女人！和我作对，真是不自量力啊！”说完抬腿踢倒墨芊脚下的木凳。
　　墨芊感觉自己的颈部顿时收紧了起来，眼前显象出眩晕的幻像，仿佛天地将要为之反复。自己的气息慢慢在减少，眼前的一切又都变了一个样子。
　　她的口鼻已经没有了呼吸，墨芊感觉自己的身子仿佛从这具□□里挣扎的爬了出来，站在被吊着的尸体面前。那是一张面色坦然的女尸，脸上的表情很平淡，丝毫没有露出异常的恐慌和不安。
　　过不多久，白老将军在家丁的带领下，来到她的尸体旁。墨天化走了上去，抽泣着说着什么，只见白老将军的脸上出现激动地神色来，站到她的尸体前默默念诵着。
　　又过了一会儿，江山带着几名家将走了进来，铺开竹席将尸身解下放到地上，然后裹卷入竹席里，由一个比较精壮的家将扛起，与江山搀扶着白老将军一同离开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