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影如昔》寂夜妖精

16、无缘对面

　　身子无法控制地飞速下坠，心，也一样，若夕闭上了眼睛。撕裂般疼痛在胸前漫开，若夕低头，红色在胸前慢慢晕开，视线越来越模糊，身子骤然腾空，风声过耳。

　　万籁俱寂，一切似在瞬间定格。

　　绯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若夕抬起眼努力辨认，却看不真切。下坠中，若夕紧拽住了一根蔓藤，脚底的悬空，顿时让她清醒了。

　　悬崖？

　　忽地，一道劲风袭来，晦暗的光线中银色的鞭子亮得刺目，划着优美的弧线，向若夕手边的蔓藤袭来。

　　藤断，衣裂。身子再次凌空，急速向崖底坠去。

　　“若夕……”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奔过来，哪里还有半分绯色身影？

　　疾驰而来的宇风眼睁睁地看着若夕坠落，突地他的心似被紧紧抓住了，被狠狠剜去一块，汩汩地流血声回荡在耳边，听不真切，而他的眼却干涩地流不出一滴泪。

　　“若夕……”宇风轻轻呢喃，自怀里取出泪型项链——那是他们初见时，取自她颈上的。晨曦中，泪型项链璀璨夺目，让人无法逼视，一如那双若琉璃般夺目的眼睛，不觉间已烙进他的心里。她，怎么可以这样离开？他从来没有这样恨过那秘密，即使从小他就知道那是他必须守护的东西。

　　宇风的目光木然地看着若夕坠落的地方，一步一步挪去。突然，横里斜出一双的手紧紧扣住他的肩膀，让他半分动弹不得。他径直转过身，冰冷的目光扫过身后的人：“让开。”

　　“少主，莫忘了老庄主的叮嘱。”身前的人单膝跪地，恭敬回道。

　　“让开。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宇风缓缓举起手中的剑，语气森冷，“我要下去找她。”跪着的人却纹丝不动。

　　这时，同时赶到的尹浩宏开口规劝： “莫要冲动，少侠。此处为伤心谷南面的悬崖，人迹罕至，陡峭险要非常。若要寻人，还是从北面下山，绕至此处崖底最为安全。”

　　一句话让宇风回过神来，他朝安定侯淡一拱手：“多谢阁主提点。紫松果菊一事，他日晚辈自会交代明白。”便不再停留，举步朝北崖而去。

　　乌衣骑未得吩咐，却拦住了他的去路。宇风回头，直直望向安定侯。他的眼里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让人无从窥探，只觉凛冽至极。

　　尹浩宏却不动声色，上下打量了宇风一会儿，才道：“少侠的驭风剑法已有八成火候，可否告知，贤侄是雳霖山庄的第几位公子？”

　　宇风明白，方才交手中自己已使出邱家独门绝学——驭风剑法，虽只一剑，却揭示了自己的身份，当下也不隐瞒：“晚辈邱毓枫。”

　　“雳霖山庄的大公子，果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尹浩宏的脸上丝毫不见一丝诧异。只见他略一挥手，乌衣骑立即让出一道缺口。

　　宇风——雳霖山庄的少主邱毓枫，刚欲举步离开，只听安定侯继续在他身后接到：“那传世之谜再现于世，必会乱世，望邱贤侄早日寻回。”

　　“多谢阁主关心。”语音刚落，邱毓枫便不再停留，飞身向北而去。

　　安定侯目送着邱毓枫离开，许久身形未动，陷入了沉思。此时，天色已大亮。

　　“侯爷，世子还在山下林中……”身后的一名乌衣骑报告。

　　“无须管他。若是这林子也走不出，他就不配当我的儿子。回府！”一声令下，十几条人影便刹时消失得无影无终。刺目的阳光将悬崖斑斑驳驳，一切重归静寂。

　　尹天瞳在林子里迷路已经一夜了，此时的他懊恼不已，后悔平时未好好跟着爹爹行兵布阵。昨夜听闻爹爹要带府内的高手出去，便好奇地远远跟在后面。但是到了这林子，爹爹一挥令旗，府内高手便四下散开而去，待他回神，哪里还见半个人影儿了。他在林子里转了一夜，隐隐觉出有人故意在林里设了五行八卦阵，让他整夜在原地打转。

　　天色渐亮，烟霭减退，林中的大树错综纠缠，几近遮蔽天空，阳光从点点缝隙中透进来，却不觉一丝燥热。尹天瞳经过一棵老槐树，树上的“正”字是他每走过一次便刻下一刀，此时正提醒着他，此地已是自己第六次走过。但是，他心里并不害怕，也不气馁。他心下越来越觉得这是父亲留下的阵势，似在考验他，反倒更让他有了兴致。

　　尹天瞳提起一口气掠上树顶，举目望去，远处巍峨的群山，蜿蜒连绵。回头面向西面，莽莽苍苍的一座绝壁就屹立在那里。忽地，浓墨绿的色调中，一抹突兀的白色吸引了他的目光。几个起伏，他已掠至崖下，抬头望去，只见绝壁夹缝中探出的树间似一人影在晃动，白色的身影在日光中，显得格外注目。

　　所幸探出的树木离地仅有五六丈，尹天瞳借由绝壁中的突石提气而上，这才看清是一女子。她似乎已失去知觉，腰部的衣带被树木缠绕，面朝下静静垂着身体，散乱的黑发随风而动，却看不清面貌。晨风中，她随着枝头摇曳，摇摇欲坠，随时有下落的危险。

　　尹天瞳再一纵身，一个回转便攀上了那悬挂女子的树枝，轻轻落下，他小心翼翼向那女子慢慢靠近。在他的右手要触到女子衣诀之际，脚下的树枝咔嚓一声折断，白衣女子便向下坠落而去。尹天瞳毫不迟疑，脚下一蹬，踩断树枝，凌空一翻身，拉住了下落的女子，双脚再向石壁一蹬，便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

　　京城，雳霖山庄。

　　“枫儿，你回来了。”偌大的书房内，庄主邱德凯端坐于案前，威严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父亲，儿子让你失望了，那东西……”邱毓枫立于他身边，脸上同样是一片默然，眼里也深沉死气地如无底洞般。三日了，那日他自北崖而下，却再也觅不到若夕的踪影。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好消息，或许若夕被人所救。几日来，他一直在寻找，范围越来越大，他的心由期待变为失望，一点点地在冷却，一双眼睛浮上一层淡淡的血红，却始终未放弃。若非父亲大人的召唤，他还会继续寻找下去。

　　“枫儿，不要太过为难自己。当初设计故意接近那女刺客，也只是无奈之举。如今，那女子下落不明，估计凶多吉少，还是找寻到东西来得重要。你莫要忘记自己的职责。”邱老庄主细细打量了这个比平时更寡言的儿子，嘱咐道。

　　“枫儿知道。”毓枫似仍有话要说。

　　“若是无事，下去好好休息吧。”

　　“父亲，”毓枫却未离开，对着背对他而立的父亲道，“孩儿怀疑庄里有内贼。”

　　邱德凯转身望向毓枫:“你的意思是……”

　　书房内的沉默蔓延开来，几乎能压抑住邱毓枫的呼吸。

　　毓枫沉默了片刻后，才道：“孩儿不敢妄断，但是事有蹊跷，让我不得不怀疑。”

　　邱老庄主直直地看着自己的这个稳重而寡言的儿子，他知道若非没有可靠的依据，毓枫断不会如此推断的。他并未开口反问，只是用眼神鼓励毓枫继续说下去。

　　“孩儿回想事情发展至今，江湖的传言传播速度远快于我们的想像。且当日依我们设计，由我易容后救出若夕，探查幕后黑手，这事连刘暄这样的亲信都不知道内情，然江湖上，几乎一夜之间皆已知传世之秘被盗，更贴出若夕的画像，引得各路人马蜂拥而至。当时我就感奇怪，传世之秘被盗，将再掀江湖的腥风血雨，而我们暗中追查，不曾向外透露过，消息却这样快就走漏了。再者，当孩儿带兰若夕前往伤心谷疗伤，也是临时决定，仅飞鸽传书告之于您，可江湖上却又人尽皆知，孩儿更觉蹊跷。现下细想，一定是庄里的人走露了风声，且极可能是我等极亲近之人，才会知晓如此重要的秘密。”

　　邱毓枫向父亲道出心中的疑惑与担忧，见父亲陷入了沉思，顿了顿又补充道：“孩儿实在想不出此人的目的为何？难道是倾天宫的势力已延伸至山庄了？孩儿曾与倾天的人交过手，似乎倾天的人与此人并非一路。而此人刻意散播消息，欲再次掀起江湖纷争，他的目的为何，从中又可得到什么利益，孩儿实在琢磨不透。”

　　邱老庄主思考了许久，凝重道：“所以你怀疑……”

　　邱毓枫知道父亲已然确信了自己的话，肯定道：“孩儿怀疑，那传世之秘可能不在那女刺客身上。若是有人想趁机夺之而栽赃嫁祸，那么，这闯入的刺客就成了替罪羔羊。”

　　“容我再想想。” 邱老庄主紧闭双目，他觉得整件事情复杂之极，又处处透着诡异，让人摸不着头绪，叹气道：“二十年了，老夫曾立誓要护之周全，却不想时间未到，那秘密就将现世，天下必乱。”

　　邱毓枫觉出父亲的话语里有一似不甘心与疲累，父亲从不透露有关传世之秘的事宜，他也闭口不问，只是猜想，是什么样的秘密能让父亲如此动容，甚至有点敬畏。

　　忽然，邱老庄主睁开眼看向毓枫，眼里似闪过一丝悲怆，快得来不及捕捉，随即他向毓枫挥了挥手。邱毓枫会意地离开书房，轻轻地关上门，靠在门外地凭栏上杵立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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