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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熊先生(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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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可以见到隐匿十余年的熊先生了吗?
若夕被宇风扶了,缓缓而上,清苦的药香似有若无,却也是沁人的淡香。
然,一席布帘阻断了来人的视线。
“我以清净身语意,一切遍礼尽无余。两位小友,即来此地,自是同我有缘,进来罢。”一管温润醇厚的声音自帘后传来。
两人略一犹豫,举步而入。
但见室中,顶上高吊着一盏琉璃灯,除了一张木榻和一张松木椅子之外,再无陈设,四下却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一个男子在窗边含笑而立,双目温润如莹玉,眉宇间似有淡淡的光华,淡雅润泽的笑容映着那浅色衣袍,清雅至极,约莫四十上下,若不是两鬓染霜,是决计看不出年纪的。此时,阳光斜照着他拔尘的修长,一身恬淡安适气息,玉一般的男子,让人屏息。
“晚辈宇风、兰若夕拜见熊先生。”宇风拉着若夕轻步上前,拱手而立,语气不卑不亢。
若夕依样而立,暗暗打量眼前的男子,一身很普通的藏青色袍子,头发也只是用同色的发巾一束,表情分明是云淡风轻,却好像有说不出的魔力。
“两位小友不必拘礼。已经很久没人来伤心谷了。”熊先生笑吟吟地看着两人,对若夕的注视也不着恼,只是微笑着转向她,凝视许久,才缓缓道,“姑娘,你的慧根很深。”
“慧根?”若夕怔楞了一下,很是困惑。过去,她迷茫、无奈、抗争,却爱不能爱,最终选择了那样的结束,她不甘却无悔。可如今,她身处一团迷雾中,依然混乱无奈,却不知何去何从?若是能看透,便不会沦落这般境地了罢。
若夕太息,摇了摇头,继续道:“佛门讲究的修心养性,四大皆空,我却贪恋过往。先生莫要说笑的好。”一回头,却见一旁的宇风一脸深思,直直向她望来,眼里是一片探究。呵呵,她的过往?此刻,若夕不敢亦不想回视,只好装作不见,依然看向窗前立着的人,“不知先生为何有此结论?还望先生指教。”
“若问今世因,前生做者是;若问后世果,今生受者是。” 熊先生并不急着回答,反倒向她提问:“姑娘,我问你,何是禅?”
“何是禅?”若夕还是未弄懂熊先生的意思。
熊先生的嘴角噙着温柔的笑,像极了和煦的风,拂进若夕的心里,使她的心很快平静了下来。“呵呵,没错,何……是禅。”
何……是禅,何……是禅,反复地默念着这几个字,突然,若夕脑海灵光一现,万物皆如是,何处不是禅?便不再犹豫,一口气说了出来:“何是禅,何是悟,何是因,何是果,何是缘。”
“呵,所以我说,姑娘你慧根深。何是禅,何必介怀身处何地?姑娘来此地,冥冥之中自有天命,终不可违。”熊先生眼里流露出嘉许之色。
“先生,那我,是否还可以归去?”若夕急切地上前,似乎从熊先生的话看到了回去的希望。来到此地,尽力学习模仿此地的言语举止,并不代表她已经认命了。她到底还是惶恐的。现下的她,孤身一人,身份来历不明,还有,危机四伏的现状,茫茫未知的未来,她不想探究参与,她只想回去。
熊先生望着若夕,似是完全知道她的彷徨不安,却依旧不紧不慢道:“姑娘,既然你循天命而来,终不可违,一切自然有因果。”
因果?若夕更加困惑,她只是一个平凡女子,二十岁前平平淡淡,按部就班,如今来到此地是天命?呵呵,老天,她究竟卷入了怎样的漩涡?这个荒诞不经的梦,何时又会醒?
熊先生仿佛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继续解说:“如今江湖个个以姑娘为追逐的目标,只因那传世之秘再现于世,人心贪恋,趋之若鹜。江湖上以讹传讹,姑娘是因,亦是果。”
“为何是我……为何……” 若夕还想再问,可惜睡意再次袭来,声音也越来越低,很快便倒入宇风的怀里睡去。
宇风打横抱起她,见睡中的她仍紧皱着眉,他的眉亦不自觉地纠结了起来,心中的疑惑也愈发多了,怀中的人儿究竟有怎样的过往?方才,熊先生似在与她打佛偈,明明有弦外之音,他却听不明白。
转眼看去,熊先生已然走了过来,轻轻颔首,示意他将怀中之人置于榻上。
“多谢先生。”轻轻放下若夕,宇风回过身,再次一揖,“先生胸罗万象,必已知晓,此次是为若夕求药而来。还望先生出手相救。”
“只为她求药?不为自己也求一求?”熊先生盯住了宇风,半晌,脸上依然带着微笑,才对他道,“少侠行事磊落,不似奸佞,却又偏偏掩藏面目,实在让人不解。”短短几句,却如惊雷,直向宇风袭来。
宇风不由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仍是拱手而立,“先生好眼力。晚辈在先生面前,不敢欺瞒。”说罢,他便低下头,右手轻轻在脸上一挥,看似无意,手上却已多了一幅精致的面具。
此时,金色的阳光恰好从窗口洒在他的脸上,狭长的凤目,挺直的鼻,刚毅的薄唇微抿着,晨曦中他的侧面深刻而削瘦,俊美得惊人。若说熊先生温润如玉,那么他就是一柄未出世的绝世利剑,竟耀眼得让人不敢逼视。
熊先生上下仔细打量了宇风一番,才道:“呵呵,雳霖山庄的易容术果然高明。”
“还望先生恕罪,易容实非得以。”说话时,他双手快速一撸,那张平凡到不会被人记起的脸孔便又恢复了。“还请……”
“少侠,可有兴趣听一个故事?”熊先生打断了他,侧过身,回头看着他。见宇风恭谨点头,便又继续,“很多年前,有一少年人,他自小喜好专研医书,慢慢地,便开始有人上门求医。少年人向来来者不拒,却也极少有病症应付不来,名气自然就大了。可是,少年人不问缘由,只管治病。江湖上不少人忌恨他,怪他救了许多作恶多端的人,他也不在意。很快他便有了‘糊涂医仙’的称号。少年人的夫人极为聪慧,知道这样必会招来祸患,便劝他退隐。少年人答应了,却仍痴迷于医术,暗地里仍偷偷给人治病,却没察觉夫人的用心良苦。后来,一个年轻人的伤很重,少年人便把他带回了家医治,夫人很是恼怒,却也细心照顾年轻人。不料两人暗生情愫,三个月后,年轻人伤好了,夫人也跟着他一起走了。”熊先生话至此一顿,许久不言,宇风知是触动心弦,只是待他继续。
只见他凭窗而立,叹了口气,才道:“少年人很是伤心,怨恨年轻人的恩将仇报、夫人的见异思迁,更后悔当初欺瞒夫人,才会失去了心爱之人。所以,他整日借酒消愁,日渐萎靡,性子也变得乖张了。三年后,少年人又遇见了年轻人。这时,年轻人才向他坦白,其实三年前,他是来寻仇的,只因少年人曾救过一个大魔头。那个大魔头伤愈不久之后,只为了一件宝贝,便杀了年轻人全家上下三十多口。年轻人寻了魔头报了仇,但也恨少年人不分黑白善恶,才会有后来的惨祸,便自残来接近少年人。在治病的三个月,少年人的夫人很快察觉了,甘愿替他一死来赎罪,却不让少年人知晓,只求独自离去。年轻人终未取夫人性命,但仍旧威胁夫人永不得再见少年人作为报复。少年人这才醒悟,疯狂地寻找夫人,最后只寻到夫人的孤坟,从那以后,他便立誓绝不再轻易救人。”
“信心清净,则生实相。还是莫要自欺欺人的好?莫到最后,后悔莫及!”熊先生的眼光若有似无地瞄了瞄睡着的人儿,了然的笑容噙在嘴边。
宇风明白的他的意思,顺着他的目光,亦静静地凝视木榻上的人儿,眼中一片歉疚与怜惜,久久移不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