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笔记》纸花爱吃草

32、魔术，魔障

　　有些人天生就是引人注目，即使身处人群，亦能众星拱月，鹤立鸡群。显然，容麒便是这样的人。他与那些世家小姐和官宦之女处得倒是颇为融洽，面上是一贯的温和，当目光触及我时，笑意才微微收了些。
　　我本以为他会掉头便走，不料，他不但不走，还径直向这边走来。此时我才发现，原来灵鸢一直跟在容麒身后，只是我一时没有察觉而已。这两人，竟已到了出双入对的境地了吗？
　　等他们走得近了，舒婷才有了反应。她的神色有些失落，但还是勉强扯出笑意，站起来福了福身，问道，“陛下不是说今夜有些乏了，不过来了吗？”
　　容麒冲她一笑，极为体贴地扶她坐下，“你的腿脚多有不便，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一看。”
　　舒婷自然受宠若惊，面露喜色，娇艳动人。
　　“国师？”容麒突然唤我，温和有礼，“你这位置可否让与我坐？”
　　我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起身让开。此时，我倒是成了多余之人了。听到容麒唤我国师，周围的女子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像是极为吃惊。我蓦然明了初来之时她们的敌意，想来是将我当成情敌之一了。
　　我见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有了意义，便想从旁默默离开，怎知却被容麒叫住。
　　“既然都来了，哪有现在便回去的道理？”容麒笑意盈盈，眼神中却无半分真诚，“朕方才夺了你的位置，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要不，你坐此处可好？”他所指之处是他身侧的位置，我自然不会去坐。正欲谢绝，却瞥见他眼中浓浓的挑衅，我突然转变了念头，落落大方地道了声谢，而后在位置上坐在。
　　他却是愣住了，似是没有想到我会真的坐下来，但无奈刚刚那话众人都是听见了的，他也不好反悔，只好偏过头去，脸色沉了下来。我见他那副吃瘪的样子，心情欢快了好几分，连带着前几日的废臂之怨也淡了些许。
　　但没坐多久，我便意识到了当前气氛的微妙之处。原先我觉得自己是多余之人，但此时看来，多余的反倒是还站在一旁的灵鸢公主了。我所坐的位置，想来原本应该是为灵鸢预留的，一时间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甚为尴尬。
　　容麒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轻咳了一声，浅笑着安排道，“灵鸢，你便坐在国师的右侧吧。”
　　灵鸢一直保持的笑容僵了僵，但很快便恢复如常，顺从地在我身旁坐下，看不出有半点不妥之处。既来之，则安之，我也索性不管这些，安心地靠着椅背等着演出开始。
　　又等了些时候，胡人们终于登了场，只是些杂耍，便让台下的大家闺秀们惊叫连连，容麒左侧的舒婷更是看得目不转睛。
　　看惯了高手过招，我对这些三脚猫的表演实在是提不起兴趣，但碍于容麒在场，也不好贸然离去。又忍了些时候，我终于待不下去了，想跟容麒告个假，还未开口，他却都明白了似的，不咸不淡地说道，“下一个节目便是阿婷心心念念的魔术，你不留下来看看？”
　　他竟唤她阿婷？我有些惊讶，随即颇感欣慰，但愿舒婷不是单相思……
　　既然他都发话了，我也不好拒绝，坐在原处等着魔术。表演随即开始，那术士也是颇有些能耐的，若是动作再快些，些许能瞒过我的眼睛，不过单凭他如今的功力，哄哄台下那些千金已是足以。变花变鸟变兔子的戏码过后，那术士说是要将他压箱底的绝活大变活人拿出来，台下自然掌声一片。
　　大变活人？我先前倒是没听说过这个术法，因此微微提起了些兴趣。
　　那术士说要选一人配合他的表演，最终竟选中了舒婷。她兴致勃勃，倒是乐意得紧，但这脚伤毕竟有些不便。
　　“我替她。”我站起身，侧身对着那术士说道。
　　那术士却愣了，眼神不自觉向我身后瞟去。我有所察觉，回头一看，身后的灵鸢端坐在座位上，面色无常，双眼只是盯着台上看。
　　我的心沉了下来。
　　不对。她太过淡定，淡定得有些过了头，这表演八成有诈。
　　“我上！”我回过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对着那术士说道。
　　观众都已等不及了，此时也容不得他拒绝，因此他讪讪地笑笑，领着我上了台。台上只摆了一只大箱子，他夸张地向台下之人展示箱中空无一物，而后作了个让我进入箱中的手势。我迟疑了一会儿，而后抬脚准备迈入。正在此时，台下又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
　　“等等，朕也要上。”
　　台下喧哗一片。
　　术士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一时慌了神。容麒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纵身一跃跳上了台。他走到我身旁，温和一笑，礼貌性地问了一句，“国师不会介意吧？”
　　介意。
　　我是极想说这两个字的，但碍于他的面子没有说出口，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术士没了法子，硬着头皮将我们两人请入箱中。箱中本来计划只容一人，如今装了两人不免有些逼仄。合上箱盖之后，里面愈发挤得慌。容麒的身体与我紧紧贴在一起，以一种近似拥抱的姿势处在我的身后。左臂的伤还未痊愈，我被挤得有些不适，不自觉轻哼了一声。身后的人僵了僵，而后为我的左臂腾出了一点空间，我总算好受了些。
　　他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说不出的暧昧，我想将脸往旁边靠靠，却使两人的姿势愈发微妙。我终于作罢，不再动弹。进入箱后容麒便没有开口说过话，箱中只听得见那术士说话的声音。
　　箱外突然爆发出倒数的声音，那些个小姐公主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大声嚷嚷着。
　　“叁！”
　　“贰！”
　　“小心些。”容麒的话音刚落，箱底便随着外面的一声“壹”应声而开。我的身体失去依托，垂直落了下去，一时慌张，竟连平日里练得最为出色的轻功也忘了施展。最终还是容麒搂着我的腰，带着我稳稳下落。
　　本以为能够安全落地，不料容麒的身体突然一倾，二人双双跌倒。即将落地时，容麒转了方向，垫在我的身下，我猝不及防，猛地伏在了他的身上。
　　灯影映照在他的脸上，衬得他愈发面目如画，我有些不自然，道了句“陛下恕罪”，匆匆从他身上爬起。本以为能够踩到实地，不料触脚的却是一片柔软，我踩了空，刚直起的身体再次失了平衡。我下意识伸出左手去撑，左臂却毫无力气，我再次跌落在身下之人的身上。想来是力道有些大，容麒闷哼了一声，我的脸早已烫的不成样子，干脆横着向身侧的空位滚去。这次总算触及了实地，我暗暗舒了口气，立即爬起，伸手去扶依旧躺着的容麒。他顿了顿，终究还是牵了我的手，翻身从那柔软之物上下来。
　　眼睛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借着石壁上昏暗的油灯，我看清了此处的环境。这是个垂直的洞穴，石壁上的泥还是湿的，应该是刚挖出来没几日。洞穴底部铺了厚厚一层棉絮之类的东西，角落还有个可供一人行走的小道。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危险之处……
　　“所谓大变活人居然也只是如此不入流的障眼法，早知晓便不跟着你来了。”容麒轻咳一声，说了这么一句话，像是想要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我也难得配合，附和了他几句，而后建议道，“洞中阴冷，我们还是快些离开此处吧。”
　　容麒点头，领着我向小道走去。小道狭窄，容不下两人并行，这也正遂了我的意，我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路无语。
　　眼见着快到了出口，容麒突然停下了脚步，我及时停了下来，没有撞到他。
　　“可有异常之处？”我的心提了起来，做好了迎接一场恶战的准备。
　　容麒却回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可愿让我牵着你？”
　　我的心咯噔一声，又有了些不该有的想法。我暗骂自己太自作多情，上次已差点闹了笑话，这次还要重蹈覆辙吗？
　　许是我听岔了。我这么想着，然后等着容麒再重复一遍原话。
　　他却再没开口，半晌，突然钻出洞口径直走了。
　　我不知我何处惹恼了他，愣在原地。左臂的伤隐隐作痛，我放弃了胡思乱想的念头，捂着手臂匆匆回了占星殿。
　　经历了这魔术，容麒莫不是魔障了？
　　我不知，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