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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短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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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柳绿山青,风暖莺鸣。三月春回,近日无雨。
湖岸小亭边一片桃林,桃花临水,落芳纷纷。
长身立于树下,一袭素白深衣,冠下长发如墨,眉目含英气。
马文才垂眼看着落入掌心的粉瓣。他原是读书乏了,随意在书院里走走,却不想竟来到这处。
那二人种下的桃树已开得繁了。
虽是美景,却无关乎他。又想起这偏偏是那梁山伯种下的,倒不如折了这些花枝更好。
他手指攀上眼前的一枝,却想到这也是英台心中爱怜。
是了,若是英台的话……
“马文才,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一惊,倏地放下手。只语气倒是如常:“看阳春正好,心中慕之。自然是来赏花了。”
侧眼看见来人秀净的面容上不解的神情,他一哂。
“英台你才是,怎么到这来?”
“啊,最近天不下雨,想说来提水浇花。”她晃了晃一左一右手里的木桶。
望见她瘦小的身板,那细得几乎折断的臂腕,他拍掉手中的木渣,几步跨到她面前:“我跟你一块儿去吧。”说着就半夺过那两只木桶。
这样不由分说,她到底难以拒绝。
沿道踏过石板小阶,一路柳丝桃瓣飘过。不过是目光可及的近处,两人不一会儿就下到湖畔。
他很快将两只桶里都盛满水。
“不能都让你帮忙啊,给我提一桶吧。”她伸手要接。
他一挡避过。
怎么英台总是不明白,她的事,就是他的事啊。
她待要再抢,不想却踩中软泥,脚底一滑,整个人身子一歪便向湖里倒去。
“诶——?!”
见状,他急忙扔了手中的水桶,两步并作一步上前伸手去勾。
所幸他反应敏捷,身手也是极好。单手搂住她的腰身,凌空化出一个半弧,终于还是落在岸边地上。
饶是站定了,怀里的人仍掩着面没能从惊吓中平静下来。他的手还环在她的腰上,平日着文士男袍不易看出,今日才知,纤腰当真只盈盈一握。
虽未施脂粉,他仍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芳馨。
感到她瑟瑟发抖。
平素扮男子比这书院里多数学子都来得豪气不拘,难得今次惊怕了,才显出些女儿作态来,倒是有趣,他想。
另一手拍拍她的背,轻声地安慰道:“英台,已经没事了。”
“…嗯?”听到声音,她终于愿意睁眼。入目是他的颈与俊容,她一呆,然后猛地推开他。
他被推得倒退了几步,她别过脸不去看他。
反正已抱过了,他倒是不恼。俯身拾起适才慌忙扔掉的木桶,又重新从湖里打水。
再次装好水,他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离自己远远的。这下倒是不来抢这桶了。
“回去吧?”
他提步往来处走去。
一前一后回到小亭处。见她迟疑着不肯开口,他安静地将水淋在每株树下。
帮她浇完了桃树,他身上微汗,正巧回去便能沐浴。
回首正瞥见她悄悄瞅着自己,目光一汇她忙垂头。
“那,英台我回去了?”他眉轻挑,笑看她。
也不待她应声,他端整了头冠然后朝着宿舍返回。
“……马文才…文才兄,谢谢你。”
背后传来她的声音,他未回头,只是笑意难掩。
【下】
几日后。
云暗风凉,月华淡淡。夜入三更,万物寂寂。
练毕搭弓射箭,才知不觉间已然夜深。
沐浴更衣后正要回房,马文才突然脚步一顿,将身形没入树丛里。
他见她蹑手蹑足迈出房门,端着簸箕匆匆从他身旁的大门穿出。
映着月色,他识出随她一路散落于地的,是桃瓣。
这么迟了,英台去哪……?
不禁轻步跟上她。
随她走入后院,这本是他极少踏足的地方。他隐在纸窗外,从隙间望向屋里。
柴火锅灶碗盆摆好的伙房,她生起火,低头忙碌。
望了好一会儿,才见她吹灭烛火,怀抱匣子又轻手轻脚回了房里。
想不明白深夜她去那些下人所居之所的缘故,但他也倒床便睡了。
翌晨,去学堂的路上他本想叫住问她。他耳中听见她有些欣快的声音:“…山伯,今日散学后跟我来一下。”
不知怎的,他便也随着那二人之后到了桃花林边,远远望见她与梁山伯挨坐于小亭里。
“山伯,”她从囊中拿出匣子,去了盖:“…这桃花糕,你尝尝看。”
几小块浅粉色清雅的糕点。
他见那梁山伯毫无怜惜,只顺从地拿起一枚塞入嘴里。
“怎样?是用这些桃树的落瓣做的……”
听不闻了。
不自觉抿了嘴,他可想知那如何香沁入脾。
以他马文才的家底,只他想,便是江南名庖也争着送来给他,自小有什么样的点心没曾尝过?
偏这祝英台连夜做的桃花糕入他念想了,却无可奈何。
正如她的人,他唯一认定的友人,却不得亲近半分。
她心里便无有他。
这一认知在此刻无比明晰。他倚着山石,深衣半袖遮了眼。
忽地不知自己在这处究竟为什么。
午后蹴鞠,他所向披靡,却惊觉自己不再向着人身踢过去。自识她之后,他倒连这些习惯都改得温和了。
了结了这局,目光不经意掠过,原来她在。
让了球,他脱掉护具朝着她走去。
“英台?怎么在这里?”她自然不会是为了参与蹴鞠而来。
稍有犹豫,她还是从袖口里取出一个稍小的匣子递给他。
心中一动,面上却不改色:“这是…?”
“……不介意的话,这是我做的桃花糕。前几日谢谢马…文才兄了。”
“咳咳咳”他用手掩住嘴偏过头去,眼里晶亮。
忍不住笑出来。分明是这么小的事,分明还比那梁山伯拿到的要少,但却觉得止不住地开心。
怎么办才好。
祝英台啊,他一定是栽在她手里了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