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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马无夜草不肥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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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春根和巫香菊从木船社回庙湾后,就把陈喜梅说的事情上了心,两人乘着拜年期间又跑了一趟巫香菊的弟弟——巫香墨家,拜托这个在廖春根眼中神通广大的舅大爷帮自己打听打听自来水公司在高资建厂的事情。
巫香墨原本是镇江建设局的中层干部,下海经商搞起了自己的建筑公司,在镇江虽然算不得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但经过多年经商的摸爬打滚,着实结交了一大批的狐朋狗友。廖春根和巫香菊夫妻二人对巫香墨是三托五请再三叮嘱,巫香墨碍不过自己亲姐姐的情面,只得托人去打听这事。
约摸过了半个月,巫香墨从一个在自来水公司高层有关系的客户头上打听到自来水公司确实有在高资建厂的提案,但这个提案也仅仅是提案,并不是方案,连开会讨论的环节都还没有达到。客户以为巫香墨是想拿下自来水公司建厂的项目才托人四处打探,连吹带捧的夸耀巫香墨消息灵通,非常人可比。
巫香墨听到后却是疑惑远远大于惊骇,廖春根和巫香菊这两人就是窝在江边的土农民,如果不是靠着巫香墨盘回来的一个小石粉厂,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田地里找食,哪能像现在这般活得有滋有味。
巫香墨自己费下老鼻子力气才打听到的消息,廖春根和巫香菊两人却不知从何得来,巫香墨是百思不得其解,要说这两人是靠自己的本事获取来的,打死巫香墨,他都不会相信。
巫香墨分析这则信息背后的原因,认为自来水厂今年肯定要有大动作,觉得在自来水公司建厂这件事情上完全大有可为,不管建在哪里,高资也好,大港也罢,只要自己能够承接建设工程,能够赚取金钱,对自己公司来说在哪里建厂都无所谓。为了解开谜题,巫香墨决定亲自跑一趟庙湾。
廖春根和巫香菊两人看到巫香墨这尊大佛亲自光临小庙,自是觉得蓬荜生辉,喜得两人鸡飞狗跳般的应承,巫香菊取出放在保温瓶里珍藏的碧螺春,给自己的弟弟泡上一杯,廖春根更是拆开一包黄果树,亲自给舅大爷点上。
这个时代,冰箱冰柜在农村地区都是传说中的龙宫珍品,不仅没有见过,有些农村人说不定根本就没有听说过。此时,储存茶叶的最好方法就是放在干燥的保温瓶里,然后用瓶塞塞紧,可以长期有效的保持茶叶的新鲜度。
巫香墨将茶杯攥在手心里取暖,他也不多废话,点点香烟灰后,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上次姐姐姐夫说的那件事,我已经打听清楚了,自来水公司是有在高资建厂这么个事,不过这事还没有提上议事日程,也就是还没有影子的事。”
听完巫香墨的话,廖春根看着巫香菊,巫香菊看着廖春根,夫妻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巫香菊没有什么太多想法,倒是廖春根觉得陈喜梅这个女人大话连篇,连个没影子的事情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就跟真的发生过似的。
廖春根有些尴尬,自己也点上一根黄果树,对巫香墨开口说道:“多谢香墨啊,我们呢,也就是打听有没有这个事,没想到竟劳得你亲自来一趟。既然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事,你让弟妹或者其他人传个话过来不就得了,还费这力气干啥。”
手中茶杯温度适宜,正是品茶的好时机,巫香墨看着玻璃杯中碧螺春芽尖舒展,想到这茶叶说不定是自己去年送给姐姐姐夫的,没想到他们竟然能保存到此时,嘴角浅笑的轻轻啜上一口,说道:“也不能说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事,既然自来水公司有新建厂的提案,那肯定不是空穴来风,说不定今年真是要在近郊集镇上建厂,不是在高资镇就在别的镇,这个应该不会假。姐姐姐夫上次的事情说得不清不楚,我今天来呢,就是想知道这个事你们到底是从哪听来的。”
当初托巫香墨打听事情的时候,夫妻两人并没有据实全告,主要是怕万一没有这事,最后闹出笑话来,夫妻两人要在巫香墨跟前丢了面皮。此刻听说没戏,巫香菊心直口快的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陈喜梅的原话原原本本的倒落了出来,最后还补充道:“陈大姐最后还说,要是相信她的话就去找人打听打听,要是不信就纯粹当她放了个屁。我跟春根觉得陈大姐说得头头是道,就信了她的话,才找上你来打探打探的,没想到空欢喜一场。”
巫香墨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廖春根见缝插针的立刻就给添满,巫香墨重新将玻璃杯握在手心,脸带好奇的问道:“你们口中的陈大姐到底什么人?”
夫妻两人对笑一声,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将年前丢钱找钱、年后拜年吃饭的事情又说上一回,巫香墨通过两人的描述心中对陈喜梅这个女人立刻起了两分兴趣,只是没有冲动到跑去木船社的小木屋一看究竟的地步,想到巫香菊跟这个神秘女人有着来往关系,自己日后有的是机会碰上,没必要猴急猴急的现在就贴过去。
茶过三巡烟抽五根,巫香墨看时间不早,想到下午要赶回镇江,巫香菊夫妇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巫香墨走掉,硬是强留着巫香墨在自家吃了一顿中饭,然后下午夫妻二人亲自将其送上公交车。
前往高资镇的公交站台的路上,巫香墨提议巫香菊在家装一部电话,便于日后联系方便,夫妻二人口中连连说是,心里却一番计较。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邮政电信尚未分家,邮电部通过征收固定电话初装费给普通居民安装固定电话。镇江起初的电话初装费是三百多块钱,此后一路狂涨,到九十年代中期时,就涨到了五千多块的顶点,此时是一九八四年,电话初装费业已涨到一千一百块。巫香菊夫妻通过一年多的辛苦,不过才存下来一千多块钱的存款,一旦装上一部电话,立刻就回到解放前,他们当然需要慎重考虑。
而巫香墨嘴上给姐姐提议装电话,心里却想着有车的便捷,数年前他还在建设局里工作,好歹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领导,出门办事借用公车也是常有的事。巫香墨开公司数年,早已跻身富裕阶层,新年伊始就一直想弄一辆轿车,一是作为代步工具,一是给自己装装门脸。
可惜,天总不能随人愿,国产红旗是官车,有钱买不到;去年刚下线的桑塔纳,尚未进入市场销售就被各大政府机关订购一空;至于进口轿车,动辄二三十万,以目前巫香墨的资本,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想到自己买辆轿车都捉襟见肘,巫香墨感叹自己还是个穷人,仍需要继续奋斗继续赚更多的钱,当然这话他是放在肚子里说说,要让身边的巫香菊夫妇二人听到,肯定要说他人心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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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刚过,自从开始正常上班以后,赵远山每天晚上吃过晚饭后都会拿着铁锹、铁铸去到木船社西面的荒地上整地坪。
陈喜梅并没有瞒着赵远山的打算,大年初六廖春根夫妻两人过来拜访的时候陈喜梅就已经把话放出去了,所以陈喜梅不再藏着掖着,索性直截了当的告诉赵远山:“自来水公司如果在高资建自来水厂,肯定是要在厂区西面的空地上建抽水站,我们先把地占了,盖上一排房子当鸡舍和鸭棚,他们想要征地,就得给我们赔偿损失。”
赵远山觉得这事挺没谱,好心劝道:“梅啊,这事你从哪听到的啊?万一自来水厂不在高资建厂,你这不是白费功夫?”
“啊,呸!新年大吉!新年大吉!”陈喜梅白一眼赵远山,连说几句祝福语,然后继续说道:“就算不来建厂,盖起来的房子照样有用!”
赵远山拗不过自己的妻子,只好任劳任怨的当苦力,从仓库里拖出一根电线,装上一盏白炽灯,每天都要弄到晚上九点。
赵远山忙着,陈喜梅和几个子女也不闲着,借来厂子里的板车,乘着夜黑风高,高资港没人看管,母子数人跑去捡拾碎石块,然后用板车运到西面荒地。
木船社东西两面都是荒地,东面荒地虽然被木船社的居民开垦出许多菜田出来,但靠着分洪河的一段将近一半的地仍旧荒着,无人问津;西面荒地比东面的荒地要小一半左右,多芦苇、沙地和鹅卵石,仅靠着厂区围墙有几块被人开垦出来的小块菜田。这两大块荒地,根本就是无主之地,就如同美国建国初期开发大西部一样,谁占谁得。在没有实施土地法的八十年代,这些土地在赵雨壮眼里就是遍地黄金,与其等到木船社搬走,土地被附近农民霸占,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占了再说。
在赵雨壮上学前的两周独处时间里,赵雨壮可没少给自个的老娘洗脑,多盖些简陋的砖瓦房,可以多养些鸡、鸭、鹅,甚至鸽子,既可以卖蛋赚钱,又可以做熟菜赚钱,可谓双管齐下。
赵雨壮在陈喜梅做背包的时候,甚至鼓动陈喜梅乘着天冷,试着先在港口卖夫妻肺片,毕竟买回来的食材,当天卖不掉,第二天又不会坏掉,还可以继续卖。可惜陈喜梅听闻赵雨壮解说夫妻肺片的做法和材料后,立刻就打了退堂鼓,那么多的高价食材,万一不好卖,那就是亏一大笔的钱,她可没有余钱去折腾。
陈喜梅觉得眼前的当务之急就是在三月中旬将房子先盖起来,否则三月至四月错过贩鸡仔贩鸭仔贩鹅仔的时间,再想买就难买了。陈喜梅本来觉得自己的资金有限,就算去借钱也借不到多少,自从上周日天价卖掉两个背包后,她立刻变得信心十足起来,干起活来特别带劲,当然吆喝起自己子女的声音也比往常高了几个分贝。
老赵家一大家子的行动早就引起木船社居民的侧目,背地里窃窃私语的议论陈喜梅这个疯女人肯定是得失心疯了,竟然跑到西面荒地上去盖房子,孤零零的一家吊在西面不说,且那地方是个阴气特别重的晦气之地,别人躲还来不及,就她陈喜梅胆肥心壮,不怕牛鬼蛇神。
木船社的香蕉形半岛在长江弯道的底部,而西面荒地正好兜着这个底部,每年都会从上游漂来几具死尸搁浅在荒地的芦苇从里面。至于死者是因为意外溺水还是因为轻生自杀或者是他杀抛尸,这就不得而知了。
每次碰到有死尸搁浅荒滩,老厂长都会拿起手摇式电话机去报案。高资镇派出所接到报案,连侦查都不需要,简单拍两张照片,记录一下笔录,然后花钱找附近村民将尸体抬到十里芦苇荡的中段位置,直接用沙土掩埋。
数十年下来,按照陈喜梅的说法,那块沙地里百十来个骷髅架子总是有的。芦苇荡里有个恐怖的埋尸地,这在木船社居民和马桥口村民中已经不是秘密,所以偷挖江沙的盗贼会有意避让开,去芦苇荡里挖野菜、找草莓、打棕叶的大人小孩也会避让开,那块沙地在十里芦苇荡就是永恒的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