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轶事》蔓蔓子衿

10、十一

　　十一
　　我和Joe约在一家咖啡厅，看见我之前那么反常的表现，他大约也是猜到一些事情。我们坐下

　　来，他脱掉外套，额头上有薄薄的一层汗水，我从没想过，一个人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变得完全

　　不一样，几个月前Joe还是那般狂妄的样子，今天再见到他已经变得低调内敛，他看着我，笑得

　　温和，大约是职业习惯，他的笑容里透着一股客气和疏离。就算他变成这样，也仍旧不是温柔儒

　　雅的男子——手腕上的刀痕没有完全淡去，而且多了许多牙齿的咬痕。

　　最近可好？他问我。

　　我一直都是这样，哪有什么好不好，我说。

　　他又零零碎碎的问了我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唯独对颁奖的事情避而不谈，我知道他是不想让我

　　伤心。

　　“你来这里，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本来我应该好好接待你，但我这几天有些忙……算了，也没

　　什么大事，明天我陪你去走走……”他说着，眼中有了一丝诚恳。

　　“没关系，这几天关雅元照顾我很好，而且下午我就会离开。”我说。

　　“关雅元？你怎么会认识？”正好有侍者拿了菜单过来，我伸手去接过来，Joe却突然抬起

　　头，“她不是关家的大小姐吗？”

　　我觉得莫名其妙，“她是这次活动方派来的接待我的人啊。”

　　“你不知道吗，关家是这次活动的自助方，关雅元是关家派来的评委之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跑去接待你。”

　　我呆住了，元从来没有对我讲过她的身份，我一直以为她只是活动方派来接待我的人而已，可

　　是，以她的身份，怎么会跑了照顾我？她到底有什么目的？=0D=0A我觉得奇怪，想问Joe,抬头

　　他却不见了踪影，我四处寻找，在卫生间门口看见他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他皱着眉，很生气的

　　样子，后来他从包里拿出一些钱，扔给那男人就走了，回头正好看见来不及离开的我。

　　他有些不好意思，尾随着我回去坐下，菜都凉透，他说：“我要跟那男人分手，他不肯，要分手

　　费。”

　　我说：“你给他吗？”

　　他笑了“给啊，他很认钱的，给了他他就不缠我，只是我一时没有这么多钱罢了”

　　我一阵无语，为那男人的无耻感到羞耻，于是我说：“他要多少钱，我先给你，你去摆脱了他。”

　　他只是摇头，“安，谢谢你，不过我自己会解决。”他低头夹了一筷子的凉菜，自嘲的说，“也

　　不知道这个能坚持多久。”

　　半饷我们都专注的沉默着，后来我问他“你就不愁吗？”

　　他看着我，漫不经心的说：“我愁这些男人有什么用，愁出一头白发吗……“

　　于是又是一阵无话可说，Joe看我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抬头问我“你之前是不是有事想问

　　我？”

　　我索性放下碗筷，说“是，我想问你一些关于关雅元的事情。”=0D=0A“我就知道。”他拿出打

　　火机，点了一支烟，“关家是B城有名的名流世家了，除了关家上一任掌门不争气外，其他子孙

　　都是心狠手辣的种。”他顿了顿，继续说“关雅元是他父亲，也就是上一任掌门在外面风流留下

　　的种，所以在关家的日子并不好过，所幸关家现在的掌权人护着她，她才不至于过于落魄。”

　　“护着？”我很奇怪，为什么关家的现任掌权会允许元一个身份那么尴尬的人存在。

　　“是啊，关家现在的掌权人是她爸正房的儿子，却莫名其妙的喜欢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打小就

　　护着她，差点没把他妈气死。”

　　我释然了，一开始还为元在关家的境遇担忧，现在看来，有这个哥哥护着，她在关家应该不会太

　　难过。

　　“那我倒放心了，原本还担心她的日子会不会很难过，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Joe把烟掐灭，微微叹了口气“你也别担心别人，担心下你自己吧。”

　　“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问他。

　　“那个苏洛就是你说的那个洛吧。”=0D=0A我心下一惊，果然他已经知道了，那些事，我不想再

　　提起，更不想与人谈论，直到今天，我仍然不能从容的提前洛。“是，可那已经过去了……”

　　“是不是真的过去了，只有你清楚，安，我不希望你为一个不值得的人伤怀。”他打断我 “站

　　在朋友的立场上，我只希望你能幸福，忘记她吧，开始你自己的新生活。”

　　Joe说的那些我都明白，我何尝不希望忘记那些过往，可是那又谈何容易，刻骨铭心的爱过之

　　后，那些痕迹会深深的可在我的血肉里，我想忘也忘不了，Joe不知道的是，过去的那些年，每

　　当我觉得快要崩溃的时候，是洛给了我支持下去的力量，光是想着苏洛这个名字，我就会变得坚

　　强，非常非常坚强。

　　“我知道……”我只想快点吃完，早点回去收拾东西离开这里，或者准确的说，是逃离这里。好

　　不容易吃完，他却说：“安，陪我去酒吧坐坐吧。”

　　我说：“我患有严重的哮喘，你忘记了吗？”

　　他又说：“只是坐坐而已，安，求你。”我不忍拒绝他，任由他领着走，到他经常光顾的酒吧。

　　那家酒吧是Joe常去的，里面很多人都和他熟识，不时就会有认识的客人过来和他打招呼，他把

　　我留在那里，说：“你先在这坐一下，我去跟老板打个招呼。”说完就离开，走向吧台那边一个

　　俊秀挺拔的男人走去。

　　我一个人坐在宽大的沙发里，四周的喧嚣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越是热闹，越是孤单。我看了下

　　表，此时已经过了中午12点，我想走，却抬不起腿，年少时洛天真无邪的笑脸和她颁奖时的凉薄

　　在我的眼前交替，我觉得心里又苦又涩，我感到刺骨的冷，还有一种讨厌的味道。
　　“小姐，这是那边的那位先生给您点的。”一个服务生给我端来一杯酒，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对我微笑，我当年在孤儿院患上严重的哮喘，长到20多岁也不敢碰任何一滴酒，我看着那杯酒，它透着蓝色的光芒，我想也许酒对于我没有那么糟糕，略一犹豫，就端起杯子，让里面的液体流入我的喉咙。
　　滋味居然出奇的好，就像在黑暗里徘徊的人突然找到光芒，我感到一股暖流流进我的身体，说不出的舒畅，心想难怪别人都说酒是个好东西，之前心痛难以复加，一杯酒下肚竟=0D=0A忘却一切痛楚。
　　心痛我也认了……事实上和洛在一起的这些年我从未后悔过，尽管她伤我，折磨我，离开我……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所谓爱一个人，不过就是把自己的心交出去，揉圆捏扁，烹煮煎炸，凌迟割肉，那都是对方的事。可是我不甘心，我付出那么多，我爱她怜她这么多年，最终换来的，只能是这个结果吗……我不怕漫长的一生，我怕的是这漫长的一生我要一个人孤独的走下去……
　　我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渐渐感觉呼吸困难，心想就怎么死去也好啊，起码我们都可以解脱。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我依稀看到那个送我酒的男人过来拍我的肩，语气很紧张，Joe看到这边的骚乱急忙过来，闻到我身上的酒气，抱起我就往外冲，我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坠入冰窖，生命一点点的流失，终于昏迷过去。
　　曾经有一个人，她让我心跳加速，她让我手心出汗，和她在一起我就拥有了全世界，她让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她不属于我了，再也不是我的了……
　　我以为我会死掉，可是命运给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最终我还是醒来。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元，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我知道这是医院。她看到我醒来，关切的问：“醒了？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我试着呼吸一下，确实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又觉得自己的举动很傻，若是真有什么问题，我哪能活到现在？
　　我说“没什么不舒服的了。”
　　她松了一口气“我打你的电话没人接，后来Joe告诉我你进了医院，我就赶过来，Joe忙着搬家，这几天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你。”
　　你和Joe似乎很熟？”我问，强撑着起来，身上酸痛难耐，突然觉得洛挺残忍的，如果不是Joe的话，我可能死在酒吧里，如果不是元的话，我可能死在医院里，死在一个莫名其妙地方，而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又想着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内疚，真是那样的话，我也满足了。
　　“见过几面，也不是很熟。”
　　我觉得也是，Joe说起她的语气也不像是提起朋友的样子，想到Joe跟我说过的那些关于她的事，我有些难过，她放下身份来照顾我，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都是让人感动的，而我的盲目和漠不关心糟蹋了她的感情，我觉得我是个罪人。
　　“谢谢你。”
　　“嗯？”她有点疑惑。
　　“我是说，谢谢你照顾我。”我对着她微微一笑，我觉得我这辈子都没有笑的这么灿烂过。 “没关系，本来就是我的职责。”她微笑着摇头。
　　“你是关家的小姐对吗？”听到我说这句话，她的手明显的抖了一下，我没有错过她眼里一闪而逝的惊慌。
　　其实她完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就算她是骗我那又如何，她陪我这么久，总归是我欠了她。“我只是好奇，明明没有必要的，你为什么会跑来照顾我？”
　　她一动不动的站了许久，我以为她会离开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你知道了也好，我也不想再骗你，也算是给我一个机会吧……”她犹豫一下，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我喜欢你，我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