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利克斯庄园》墨格子

3、第三章

　　苏格兰北部圣路易斯村
　　爱德华·迈克阿瑟借着月光利落地翻过墙头，轻轻一跃稳稳落地。他拍拍双手，然后蹑手蹑脚地推开后院小门。屋里没有一点烛光，他拎着脱掉的靴子，尽量不发出一点声响。还有两步，他想，走完这两步我就可以倒头大睡了。
　　正在这时，蜡烛被点亮了。
　　爱德华沮丧地低下头，“对不起，妈妈。”
　　拿着烛台的这位少妇虽然穿着粗布衣衫，但容貌却清丽脱俗。“跪下。”她说。
　　爱德华吃了一惊，平日里就算他做了多大的错事妈妈也不会用跪拜来惩罚他。可他仍依着妈妈说的做了，他一面跪着一面悄悄抬头观察母亲。
　　“说，干什么去了？”
　　“妈妈，其实今天我没有贪玩。”他此刻后悔极了，懊恼自己不该答应卡尔去偷看那个神秘的女巫。
　　“那么你去做什么了？”
　　“是……我觉得南屋那个新搬来的女人很神秘……”
　　“是海伦娜小姐吧？”
　　“是的，”爱德华想站起来，可看到妈妈严厉的眼神只好重新跪好。“可她很神秘。她会魔术，还会催眠术，人人都说她很神。”
　　“是卡尔叫你去的吧？”
　　“妈妈，这跟卡尔没有关系。如果我不想去，任何人都别想拉我去！”
　　“那么，你是被她的魔术吸引住了喽？”
　　“不，”爱德华抿着嘴，思考着怎么回答。“妈妈，我是听说海伦娜小姐有一个玻璃球，那里面能找到你想找的人！”
　　爱德华兴奋的说着，他没有注意到妈妈的蓝眼睛里攒了一些亮晶晶的东西。
　　“我想，在这个时候海伦娜小姐一定睡着了，我可以借她的玻璃球用一用……可是，她非常警觉。妈妈，我真不是故意的……”
　　在这样的深夜，家里为了节省木料，很少生火，所以爱德华的脚已经冻僵了。诺拉将烛台放在壁炉上，点燃炉火。并将自己的披肩披在爱德华的肩上。“你想在玻璃球里看到谁？”
　　他觉得妈妈能这么问一定是原谅自己了，便得意地说道，“父亲，我想看到父亲——妈妈，你不是说父亲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才会失踪的吗？”
　　诺拉漂亮的蓝眼睛里那些亮晶晶的东西一下子涌了出来，她刻意地转过身，悄悄擦掉眼泪。“埃迪，也许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爱德华激动地跳起来。
　　“再也不会回来了。”诺拉伤心地说，“以前我希望他能回来，可是他不能……现在即使他可以回来，却再也不能回来了。”
　　“妈妈，我不懂……”
　　“你的父亲已经死了！”诺拉别过头，抽泣着。
　　“死了？”爱德华那颗年幼的心被突如其来地打击打蒙了。他搂着妈妈，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哦，妈妈，也许弄错了……你知道，这种事情经常会被弄错。”
　　“也许别人会弄错，可……这是不会被弄错的。”诺拉如此肯定，以至于爱德华以为妈妈亲眼瞧见了父亲的尸体。
　　“父亲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虽然人们说他是病死的，可我不相信。”诺拉抹掉眼泪，坚定地说，“他的身体一向很好……”
　　“妈妈，你说过父亲走后你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是的，”诺拉一惊，要骗倒他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我是说他曾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身体一向很好。”
　　爱德华仍有些怀疑，但他太累了。
　　第二天清晨，爱德华是在一个噩梦中醒来的。噩梦中他第一次见到了父亲，虽然模糊，但他仍能感觉到父亲亲切的目光。父亲拍拍他的肩膀，嘱咐他要照顾好母亲和妹妹。他问父亲是否即将要远行，父亲说是的。并且告诉他，他再也不会回来。他和父亲告了别，慢腾腾地往家走，却看见母亲满面泪水的望着父亲离开的方向。爱德华顺着目光望去，父亲已经倒在地上，背后插着一把刀。
　　他吓得浑身是汗，睁开眼才发现天已经亮了。这个梦一定是昨夜母亲说的那些话造成的，他想。
　　这之后，他一直没有再想过父亲。直到有一天，海伦娜小姐找到了他。
　　海伦娜小姐被称为女巫实在名副其实，她一直穿着一件黑色的破长袍，像极了小说中那些会催眠的怪女人。稀疏的头发披在脑后，浅褐色的眼睛不知望向何处，脸上一直挂着怪笑，那副模样让人猜不出她的实际年龄。只有她的手暴露了她的年纪，当她用那双皮包骨、青筋暴出的苍老的手搭在爱德华肩上时，爱德华着实被吓了一跳。
　　海伦娜没有理会爱德华的举动，怪笑的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
　　“海伦娜……小姐。”爱德华告诉自己要镇定。“……对不起，那天晚上。”
　　“啊……”海伦娜小姐操着一口有奇怪口音的英语，“原来是你，我以为是哪只调皮的猫。”说完她抿着嘴，发出嘶嘶的笑声。
　　“对不起，我只是想借你的玻璃球一用。”
　　“哦。”她并不惊讶，仿佛早已知道似的。“现在你知道结果了吗？”
　　“我用不着了。”爱德华低下头，“我要找的人已经死了。”
　　“那么我很难过。”她说难过，但仍然在笑。“人一旦死了，就会把秘密也带进坟墓。”
　　“也许是的。”爱德华不知怎么接口。
　　“也许是的，”海伦娜突然用那双浑浊不清的眼睛狠狠地盯着他，“也许是的……你认为我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根据？以为我是在骗小孩子？”
　　“不，”爱德华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海……海伦娜小姐，请原谅，我的意思……并……”
　　“你的母亲正是这么教育你的？”她冷冷一哼，手中的木杖在土地上重重一顿。“哼。”她抬起手在爱德华的脸上比划。从眉毛到眼睛，再到鼻子，最后停在了嘴唇上。“好一个英俊少年，眉目清秀。”爱德华觉得不能呼吸了，他讨厌这个用手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的老妇人，即使称赞他也不能让他喜欢上她。
　　海伦娜一点儿不在乎爱德华脸上浮现的厌恶表情。她盯着这双清亮的眼睛，它是深棕色的，亮极了，即使心里恐慌，或是憎恶，或是厌倦，都不能使这双眼睛黯淡下来。
　　“眼睛能够说明一切。”她喃喃自语，“你的眼睛告诉我什么了？……哦，是的。说明它的主人很聪明，也许能成大事。”
　　“海伦娜小姐，我不明白……”
　　“是啊，你现在还不明白，所以我来找你。”她又笑了，脸上再次恢复那种怪笑的表情。“……孩子，你要大祸临头了！”

　　欧文几乎是从床上跳坐起来。他深深呼吸着，身体剧烈抖动着。
　　“你还好吧？”同屋的小享利轻轻拍拍他的后背问。
　　“我没事。”
　　“比阿特丽斯小姐正在找你。”小享利说。
　　“好的，我马上去。”真不该在这个时候睡午觉，他想。比阿特丽斯找他干什么呢？自从上次他见过公爵大人后，也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比阿特丽斯小姐很少找我们这些下人的，欧文。你确定你没有做错什么事？”小享利关心的问。
　　“没有，”欧文摇了摇头，发现头很痛。
　　“那么也许是你要走好运了。”小享利一脸的兴奋。“上次乔跟我说过，他在马厩听到其他人在议论你，说你会写字。你真的识字吗？哦，我什么都不会，所以一辈子只能做下人。你可真了不起，你在哪儿学的？”
　　“只会一点。”欧文头更痛了，像要裂开似的。他尽量满足小享利的好奇心，可又不能说太多。比阿特丽斯找他绝不会是因为他识字这种小事。再说，即使是，他也早已编好一通关于小时候在有钱人家藏书房干过差事的谎言。
　　他快速打理好自己，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疲倦。
　　“回来一定要跟我讲讲啊！”小享利仍然高兴地在他身后叫着。
　　他觉得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了。这该死的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