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间》创可贴Q

33、原本的模样

　　爱情原本的模样是什么，金基范并不确定，就好像关于李珍基那天的询问，他一时之间也无法给出答案一样。他只是知道爱情不是一蹴而就的，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一千多个日夜并非在朝夕辉映中就能获得充盈和弥补。好在他并不着急弄清这个问题，依他的心情来说，他似乎更加享受和李珍基之间目前这种从容的相处状态，用李珍基的话说，就是在相互尊重的平等下，用三十岁男人该有的头脑，在对情感生活的追求中做出理性顺心的选择。这种感觉好比先前纠成一团的线束，某一个契机下找到了乱线的源头，再一层一层剥离开来，此刻线团已然恢复成长长线条，一眼望去清晰明了，就看他们是否有心收尾相连给它结成一个圆。
　　情感上没了负担，金基范的每一天心情都是明朗的，工作伙伴偶尔也开起他的玩笑来。
　　“哥，你最近是不是恋爱了？”
　　金基范手里翻着刚才抓拍的照片，对助理的玩笑置若罔闻，时而皱皱眉头，把相机拿给他看，告诉他哪个演员哪个动作不适宜。
　　交代的差不多了，金基范把相机递过去，助理赶忙跟上，嬉皮笑脸的又问道，“哥，一起吃饭么？”
　　金基范往包里收拾东西，突然想起什么来，“对了，之前让你去舞团人事那里要的表拿回来了么？”
　　“有的，等我找下。”小助理慌忙翻找文件夹，在一堆错杂的纸张中找到想要的东西。
　　金基范接过东西转身要走，小助理还在倒腾文件夹，他又补了一句，“有时间关心有的没的，不如多花点时间整理好该做的。”
　　助理被间接被批评的脸红，也不好意思再跟上去蹭饭。他跟的这个前辈平时话不多，偶尔想亲近一点也像隔了一层，倒是最近些许好说话了一些就惯的他顺竿往上爬。
　　金基范并不常来李珍基的西饼店，那天之后两人见面多数是约在外面，有的时候李珍基更喜欢去剧团，他对那里多少能找到点曾经的熟悉，金基范想那种东西应该就是梦想存在感。
　　店里到了午饭时间客流量不多，稀疏的几位客人，轻盈的音乐，李珍基不在，小姑娘也不在，金基范倒是觉得像他几个月前第一次来的时候。他坐在吧台椅上，等着李泰民给客人结账。
　　“谢谢，请您慢走！”
　　金基范不知怎么听着这句话不自觉的也跟着露出微笑。目送客人离开以后，李泰民欲摘了围裙从里面出来跟他说话。其实自从李珍基说了帮他引荐之后，他在金基范面前就活泛了许。开始还带了那么点刻意，后面见得多几次之后真的变熟起来，反而把之前举荐的事情淡忘了，现在他对金基范是充满了崇拜的。
　　“哎，你别摘啊。”金基范赶紧拽住他的胳膊，“赶紧给我弄一杯，有点渴。”
　　“噢噢，李泰民又把围裙系好，你想喝什么？”
　　“没有新品么？”
　　李泰民想想，“最近没有，那给你冲杯蜂蜜水吧？”
　　“这么寡淡？”
　　“最简单的才是最好的。”
　　金基范心里不禁又赞叹一番，李泰民笑起来可真好看，蓬勃的朝气是年轻人挡也挡不住的光芒，李泰民冲水的样子也是认真极了。
　　金基范若无其事的环视了一圈店面，李泰民把水递给他，“珍基哥带善恩去打针了。”
　　“怎么了？”金基范闷了一大口，他是真的渴了，“咳嗽，这两天烧的厉害”
　　“善恩很容易生病么？”
　　“算是吧，一感冒气管就不好，有炎症就总发烧。”李泰民把料理台擦擦，歪头笑道，“你来的真不巧。”
　　金基范晃晃手里的杯子，笑着回答，“没关系，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金基范侧身把包里的文件纸拿出来放在李泰民面前，“这个，你看着填一下吧。”
　　李泰民抽纸擦手，弯下身来看清纸面，有点不可思议的开心，“这个，是舞团招募的？”
　　“嗯，你填一下，怕填错的话就先复印一份再填。”
　　“我可以去么？”李泰民这下真的从吧台后面出来了，嘴巴都合不拢了“之前珍基哥跟你说了么，我还以为没戏，这件事情都过去了呢。”
　　金基范倾身过去，想告诉他表里该怎么填，可李泰民显然安静不下来，他甚至拉开了架势不自信的问道，“你要不要先看我跳一下，看我是不是真的能行啊，只是珍基哥说我跳的好而已……”
　　金基范摇摇头，伸手把他拉过来坐好，“我相信他。”
　　李泰民不懂金基范这句语不关己的自若中“我相信他”是种什么样的概念，他只是知道这次真的有个金蛋从天而降砸中了他，他在这彩条缤纷的喜悦里诚惶诚恐，以至于金基范在告诉他填写的注意事项时他还心猿意马，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金基范暗自思忖了一下，发现他是可以理解李泰民的，甚至对他想跳舞的心情有那么点同情。料想自己交代的话他那刻也没能进心，该说的说完以后还是建议他等李珍基回来在让他帮着写。
　　显然李泰民的关注点不在表格上，这个时候他更多的情绪和好奇需要在和金基范的对话中寻找答案，他越发的兴奋。金基范推心置腹的跟他聊，等他把兴奋耗尽，李泰民才有了点真实感，逐渐平静下来。金基范很识趣的在这个时候选择了离开，或许李泰民需要一个人想清楚某些事情。
　　金基范推门走出去，复而又折了回来。李泰民依然有些懵然，问他是不是落了东西，金基范靠近了只是问道他们在哪家医院。
　　隔一条街拐过去的社区医院金基范是知道的，这里离他回国后搬进去的公寓很近，他离开之后李珍基把店开在这里，冥冥之中老天倒是有点耐人寻思的意味。
　　对金基范而言，平静了一切后反而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小姑娘。从前他不知道的时候，可以嫉妒可以讨厌可以逃避，现在此刻，回想之前种种对李善恩的心思，金基范恨不能生出更多的愧疚，对自己小肚鸡肠的介怀竟也生出几分厌恶来。从面包店后面小巷插过去一路有两家水果店，金基范想着不能空手去就买了两把香蕉。可买完之后又觉得是小题大做，孩子分明是在诊所打个点滴，自己摆出的架势却像探望住院的病人。也不知道孩子喜欢什么，金基范懊恼的更像个孩子，不知该用几分的力，怎么才是好。路过便利超市，又进去挑着五颜六色的糖果巧克力拿了不少。手上提着不少东西，总该有喜欢的才是，他这不安的情绪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社区医院的中午也是门庭若市的样子，注射室里差不多坐满了病号，两台电视机里播的都是动画，来打针的小朋友居多。
　　李珍基揽着李善恩坐在靠窗的位置，金基范找到他们的时候李珍基在闭目养神，小姑娘盯着电视也没注意他。金基范半弯下腰在她面前晃晃手指，小姑娘收回视线才不好意思的笑着倒在李珍基身上，害羞的叫醒旁边的爸爸。
　　李珍基睁开眼睛条件反应的先是看了看吊瓶里的水剩多少，抬眼间看到金基范倒也跟着小姑娘一起不好意思起来，挠挠脖子温和的笑着说，“竟然迷糊着了。”
　　金基范把提的东西放在地上，“中午是容易犯困。”
　　旁边的椅子坐满了人，李珍基站起来让金基范坐他的位置，又跑去诊疗室找护士要了一个方凳。孩子扎针的手被胶布绑在一块小木板上，金基范看了看四周别的孩子，大概是防止孩子好动针头乱跑，小朋友的手都被这么平放的固定住。
　　金基范用食指轻轻的摸摸善恩的手背，声音轻柔的问道“疼么？”
　　小姑娘摇摇头，有点神奇的说道，“我打针都没哭呢。”
　　之前李珍基带着她出来过两次，孩子是最纯真的，你对她好，她就会对你好。善恩早早就忘记曾经因为这个叔叔爸爸大发雷霆的面包事件，金基范去捋捋她的马尾，她嘿嘿的笑。三个人坐在一起，基范把袋子捧在腿上，孩子开始在袋子里找喜欢的东西。显然比起巧克力，小姑娘对五颜六色的糖果更好兴趣。巧克力都被挑了出来分到爸爸手里，捡起糖果来也要忽闪忽闪的眨着眼睛跟金基范问清楚，这个是软糖还是硬糖。软糖被单放在另一个袋子里，只留下一包硬糖果紧紧的提在手里。
　　金基范陪着她挑完糖果才询问性的看向李珍基，李珍基给金基范剥了一根香蕉，“她只喜欢水果味道的硬糖，喜欢咔呲咔呲嚼着吃。”
　　金基范了然的咬了一口香蕉，想着下次要给她买很多喜欢的糖果才对。
　　小姑娘怯怯地看着李珍基，李珍基又抬头看看吊瓶，嘴里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着，“不行。”
　　金基范不解的问道，“什么不行？”
　　小姑娘真挚的盯着金基范的眼睛，又看看香蕉，没有底气糯糯的说，“我想吃……”
　　金基范举着香蕉给她，“想吃香蕉么？”
　　话音未落，李珍基又跟着一句，“李善恩，不行啊。”
　　“怎么不行？”
　　小姑娘因为有人在身边帮腔，开始赖皮起来，趴进爸爸怀里耍赖，“我想吃香蕉……”
　　李珍基给金基范做个手势，嘴里确实说给孩子的话，“你为什么打针不知道么，咳嗽不能吃凉的不知道么？”
　　小孩子还在怀里拱啊拱，金基范觉得吃一点是不碍事的，“吃两口没关系吧，”说着又把善恩拉过来，把香蕉放到她嘴边，哄她说，“就只能吃两口啊。”
　　小孩子站起来想咬不敢咬，还得看李珍基脸色。李珍基看金基范，金基范倒是不给他对视，只是盯着孩子。
　　李珍基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了，语气也软一点，“就只能吃两口，李善恩你自己数着。”
　　得到爸爸的首肯，小姑娘乐了，接过香蕉咬了一大口，一脸了不起的样子看看金基范又看看李珍基。
　　小姑娘还是听爸爸话的，吃了两口就很自觉的把香蕉给还了叔叔，金基范就着吃完了它。
　　三个人说说话，隔壁的小朋友吊完针走了，跟善恩再见的时候说了要跟妈妈去超市，小姑娘听着心里痒痒起来，说自己也想去超市。
　　护士来给她换最后一瓶水，李珍基说道，“爸爸等会得去店里帮师傅做蛋糕，超市晚上再去。”
　　被拒绝的小姑娘闷声不吭，将头埋在金基范膝盖上，脸朝外闭着眼睛。
　　金基范拍拍她的后背，又摸摸她的马尾，跟李珍基商量着，“要不带她去吧。”
　　李珍基把她的位子上的糖果收好，“师傅一个人忙不过来，今天的单子有点多，抽不开身我才中午带她来打针。”
　　金基范低下头去，“真的很想去么？”
　　小姑娘不说话，金基范又抬起头来，不太确定的问李珍基，“那我带她去了？”
　　李珍基想想，笑着回答他，“好。”
　　金基范有点犯难，“我自己能带好她么？”
　　“可以的。”李珍基又给他一块巧克力，然后把善恩拉起来，“叔叔带你去超市，行么？”
　　小姑娘看着金基范说，“行。”
　　李珍基一边给她整理揉乱的衣服，一边说道，“跟叔叔去得听叔叔的话，到了超市不能乱要东西，要买东西只能买一样，行不行？”
　　小姑娘点头，承诺道，“行。”
　　金基范从来没跟小朋友单独呆过，进了商场人多的地方，牵着她还怕给她丢了，没走两步就低下身来问她，“叔叔抱你好不好？”
　　小姑娘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金基范突然想起上次她哭着伸手要抱自己却拒绝了她。他蹲下来，又认真解释道，“超市人太多，叔叔抱着你进去，到了里面有推车，你站在车子里，好么？”
　　李善恩的碎头发多，金基范说话间给她往后顺，小姑娘直接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小手温热的贴在他的勃颈，金基范第一次抱她，心里蹙然温热生出一抹感动。
　　两个人进了超市，李珍基真的给她教的很好，她只是喜欢被推着在超市里逛来逛去，碰到家里有的东西说一句“我家有这个”，碰到没见过的就问一句“那是什么”，却一直没有开口要东西。金基范指着货架上的零食，东问一句西问一句，她都是说不要。
　　金基范停下推车，“善恩啊，你想要什么？”
　　小姑娘看看周围都是薯片之类的膨化食品，诚实的回答，“我不想要这个。”
　　“那你想要什么？”金基范说着问她，“叔叔给你抱下来，你自己去拿好不好？”
　　李善恩伸手让金基范给抱下来，自己慢慢往前找，金基范推着车子跟着她。小姑娘在糖果类的货架停下来，有迪士尼小公主系列的糖果盒放在最下面一层摆了一排，她蹲下来，拿起白雪公主的看看，又放下，拿起仙度瑞拉的看看，又放下。
　　金基范又哄着问，“不知道选哪个么？”
　　小姑娘目光专注在糖果盒上，轻轻地“嗯”了一声。
　　“都买吧，都拿着。”
　　李善恩抬起头来，十分认真的说着，“爸爸说只能买一个。”
　　“没关系，叔叔都给你买。”金基范伸手去拿，间样一个。小姑娘却站起来说，“爸爸说只能买一个，我的牙都被虫咬了。”
　　说完又张开嘴巴给金基范看自己的蛀牙，金基范看着黑了一块的幼齿，拍了拍糖盒子又放了回去，“好吧，那你自己选一个。”
　　最终小姑娘挑了“美女与野兽”中的美女，才又让金基范给她抱上推车。
　　金基范推着她逛，到了二楼生鲜去看了一会儿鱼，金基范看到鲜肉柜里的排骨，想起了李珍基，问她，“善恩，你吃过荷叶排骨饭么？”
　　小姑娘学他样子伸头看看肉柜，回答，“没有那是什么？”
　　“爸爸没做过么，排骨和米饭蒸在一起，有叶子包着。”
　　“没有，我喜欢吃肥肉。”
　　金基范因为小丫头的癖好笑出来，往前两步挑了两个小排去称重，“那今天我们做这个吃吧。”
　　两个人在超市绕了很久，买的东西却不多。李善恩被带出来玩很开心，金基范不知道该把她送回店里还是继续带着她。金基范抱着她去打了出租，金基范问她，“我们去你家好不好？”
　　李善恩专注于手里的公主糖果，“可是，你没有我家钥匙。”
　　金基范伸手拦车，很早之前他离开了，钥匙却一直收在他身上。他淡淡的一笑，兜转了一圈的命运确实是奇妙的东西。这个钥匙还能不能打开那个家，金基范想，应该是可以的。
　　“爸爸给了叔叔钥匙，还是你想回店里找你爸爸？”
　　金基范抱着善恩坐进车里，小姑娘自己坐坐好，“我不想去店里，我想回家。”
　　金基范带着李善恩回到他们之前的公寓，孩子不用跟着大人耗在蛋糕店一天，回到了自己家，开始看着电视跟玩具玩起来。
　　金基范卷起袖子，利索的收拾起买回来的新鲜排骨，泡水出血，淘米，洗粽叶。
　　他临时起意带李善恩回来，无非是想做一顿像样的餐食让李珍基尝尝。他离开的几年，学会了做排骨饭，学会了很多，以前很想让他尝尝，现在终于回来，可以给他尝尝了。
　　水流洗刷绿色的粽叶，金基范想着抱起李善恩的温度，又想到李珍基，继而又想到他们的感情，想到爱情原本的模样到底是什么。
　　金基范不确定，但好像在朦胧模糊间有点什么隐约闪现，或许爱情的原本就是双方在心里上的松快感，就好像他抱着善恩身体上有重量，心底里却是零负担感。
　　这个问题大概还需要摸索很久，只要彼此之间有时间有心性，便总有拨云见日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