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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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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周末。
童晖将车子开进凤凰庄园12号,太阳刚落山,晚霞的余晖还挂在天空,抹成一片绯红。园丁老李正在特制的玻璃房里修剪天竺葵,现在几乎正是花期,透明的玻璃看过去,一大片的姹紫嫣红,各色花瓣花蕾争相斗艳。
天竺葵喜冬暖夏凉,在H城这个以潮湿多雨著称的城市,简直是逆反的存在,所以花房是找人定制,里面一套除湿干燥设备,甚至比花房本身都要昂贵,园丁更是从国外重金请来常驻,所以除了这玻璃房的主人和园丁先生,其他人是谢绝进入。
童晖在玻璃房外面看了会,然后大步朝着主屋走去。
“二少爷回来了。”门房下站着已经服侍这个家多年的老管家季叔,他接过童晖手里的外套,又说道:“曾小姐和小小姐已经到了。”
“嗯,您去接的?辛苦季叔了。”
“应该的。”
说话间季叔已经去把衣服挂到了更衣室,大客厅里的灯已经全开了,灯火辉煌的模样,很安静。
一个5、6岁的小女孩坐在地毯上,白色的及膝长袜,红色的半身裙,英伦风半袖小衬衫,袖口一圈蕾丝花边,套了件很薄的蓝白菱形格子马甲,衣服搭配的很像外国来的小公主,头发倒是稀稀拉拉,两条小辫子可能原本是梳的整整齐齐,不过从后边看松松散散,耷拉在头顶两边。她这会趴在自己的专用小桌子上,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手指还扒拉来扒拉去,童晖很好奇,绕到她面前想看女儿到底在干吗,结果一看不得了,原本细致白嫩的小脸蛋上,都是红斑,细看脖子上也有。
“童懿小朋友,你妈妈是不是又给你吃海鲜了?”
童懿正拿着一堆写满了英文字母的卡,往一本很厚很厚的书页上粘。
听到童晖的话,她抬头看了眼,对自己的爸爸没有任何的兴趣一般,又把头低下去了。
“懿懿,不认识爸爸?”曾加雅端着一大盘草莓从厨房出来,草莓上还有水珠,可见是刚刚洗好。
“认识……”童懿喏喏的说,但是眼睛仍旧盯着画册,看着那一碟字卡,生怕粘错了,错了就要撕开,会难看。
“怎么不叫人?”
“妈妈,我好忙呢。”
曾加雅把盘子放在茶几上,顺手拎起来两个一个自己吃了,一个伸手过去塞进童懿嘴里,几下嚼完,用纸巾擦干手和嘴角,又给童懿擦,然后默默无语的把童懿手里抱着的那一大堆全部收起来,转身放在沙发上,两手抱胸看着女儿,说道:“童小姐,请问您现在还忙吗?”
童懿坐在地上没动,努力的抬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父母,把嘴巴里的草莓咽下去,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两圈,然后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抱着童晖的腿,满脸可怜的跟父亲说:“童先生,你前妻,虐待你小孩。”
童晖笑出声,弯腰伸手把女儿抱起来,坐在自己的手臂上,亲了亲她的脸蛋。
“不想爸爸?”
童懿抱着父亲的脖子,把脸贴在对方的下巴上蹭来蹭去,好舒服……她眯着眼,一脸餍足的摸样。
天伦之乐演绎的淋漓尽致吧?可惜好景不长……
“童懿!”曾小姐这才发现,女儿根本不可能这么乖,赶紧从童晖怀里拉出来一看,好嘛,脸上红色的过敏痕迹被童晖的胡茬蹭的更红了,惨不忍睹。
“我就知道,你在用你爸爸胡茬解痒!”她拉出女儿又要伸进脖子里抓的小爪子握在手里,脖子里已经多了好几道不深不浅的痕迹出来。
小孩子自己抓的时候不知轻重,一不留神就会破掉,要是在显眼的位置留下疤痕总归是不好的。
眼看着曾加雅又要抓狂,童晖把童懿又抱回自己怀里,跟女儿一边眨眼一边问:“奶奶呢?”
童懿看着跟自己使眼色的父亲大人,聪明的说道:“奶奶跟刘奶奶在厨房做菠萝派,爸爸,我要吃派,你抱我去~”
一边抱着女儿去厨房,一边想拉起女儿的衬衫看看身上是不是也被过敏折磨的都红了——结果小姑娘死活拉着自己的衣服,不叫当爹的看。
“爸爸看身上有没有过敏反应。”
“不给看!”
“为什么?”
“你是男的!”
“我是你爸爸……”
“妈妈说了,衣服遮盖的地方,除了妈妈和奶奶,不能给别人看,尤其是男人!”
“懿懿,我是爸爸……”
“爸爸,你是男人吗?”
“……”这是要说曾加雅保护有方呢,还是说教导的范围太过狭隘,一棍子打死?
童晖词穷了,自己竟然被马上要从幼稚园毕业的女儿问道无语,这……
回头看曾加雅一边吃着草莓自嗨,一边朝自己笑的一脸得意,似乎还在问,怎么样,我教的很成功吧?
无奈只能瞪着自己的女儿,唯独女儿根本不屑的看自己,眼睛就盯着厨房,看来是真的饿了,想吃东西。
“谁在惹怒我们小公主了?”一个笑意盈盈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出来。
端庄富贵的童老太后出现了。
童晖其实很多外表的特点都遗传自自己的母亲——一丝不苟,平整洁净,恰到好处。
童老太太早年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但这些压力并未将她打倒,反观这么几十年风雨走过来,她甚至比那些站在成功的父亲、丈夫、儿子背后的女人更来得光鲜亮丽。
童氏在她和去世的童晖爷爷打理下,在H城也算是谈得上名号的企业,童家没有弱者,童老太太性格上一直不骄不躁,生意上也并不像其他女强人一般雷厉风行,但是却赢得了很多人的敬重。现在童老爷子也早已仙去多年,童家长孙接替母亲和爷爷管理童氏,老太太乐得放手,在家里养花画画,含孙弄怡,不常出门,却惬意十足。
童老太太接过童懿,带小公主去餐厅坐了,叫刘妈端出新出炉的菠萝派,又给倒了一杯凉白开预备着。
看着跟在自己背后亦步亦趋的童晖,老太太柔声的跟小孙女说:“懿懿自己吃好吗?你爸爸看来要借用奶奶一会,奶奶离开一下好不好?”
童懿看着自己的父亲,又转过头来看奶奶,点了点头:“嗯!不过不许借太久,久了有利息的!”
童老太太摸了摸孙女的头,说道:“懿懿真大方,奶奶一会就来陪你做填字。”
说完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看了童晖一眼,朝楼上的书房走去。
童晖跟在母亲身后,也上了楼。
自从为了学医而坚持放弃了继承权之后,就没进过书房,童晖暗暗的想着,当初跟爷爷说自己宁可不入族谱,不要童家一分钱,也要去国外学医,爷爷还朝自己丢过烟灰缸——骨瓷的,幸好自己运动细胞还不错闪的快,不然,说不定就要破相,他还记得那烟灰缸直直的朝自己的脸砸过来,被自己闪过,砸到木质的书架上,打碎了书架上的两层玻璃……
书房的样子相较爷爷在世,原本的硬质感觉现在变得柔和、清淡、平静,白色的墙壁,整面墙的白色书架,蓝色的边框,书摆的整整齐齐,书架分上中下三部分,最上边细细的一条并未放书,而是放着几盆多肉植物,童晖细细的区分,也只是认识“唐印”“瓦松”,母亲在家的这几年,自己学着养花绘画,倒也有模有样起来。
书架的对面墙,一大幅水墨画挂在那里。
蒙蒙细雨中,一树桃花盛开,稀疏的绿芽,满目的粉红,落地花瓣,飘在浸满绿苔的石头上,有远山,有模糊的村落,微风吹来,角落里伸出几支柳枝,随风而舞。
这意境如此的宁静,却像活了一般,仿佛叫人沉浸其中,感觉幽香混着雨后泥土的味道扑鼻而来,只想舍弃手中的油纸伞,漫步而行。
果真是三生桃花绘成扇,细雨落花人独看。
童晖笑着跟母亲说道:“妈妈的水平越来越高了。”
童太后一脸平淡,显然是被人称赞习惯了,但毕竟是自己这惜字如金的儿子亲口说出,也免不了一阵高兴,拉着儿子的手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着童晖问:“你是不是有事?”
“我喜欢上一个人。”
“然后?”
“我想定下来。”
“阿晖,你决定的事,妈妈不会反对,只要你喜欢。”
“即便……对方是个男人?”
童晖看着自己母亲的眼睛,他相信,对于自己的性向,当妈的肯定早有所觉,有些东西,就像是隔着半透明的纸互相看对方一样,看的虽然不清晰,但是不代表我看不到。
“妈妈,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只喜欢男人。”
童老太太摩挲着自己手腕上的玉镯,晶莹圆润,深邃精美,白果青色,一看就价值不菲。
她这个儿子,除了当时执拗不惜任何代价要学医,30多年来,真没什么事儿是叫自己操过心,一路走来,他的艰苦自己并非一无所知。哪个当母亲的会不惦记自己的孩子?真真是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阿晖,这条路并不好走,妈妈也是心疼你。”
“以前我也觉得会一直这么走下去,照顾不完的病人,做不完的手术,闲时去看场音乐会,连打球都是一个人,不过自从我认识他之后,我觉得,我的生活原来除了这些还可以有更多的改变。我也希望在下班回家的时候有热乎的饭菜,晚上有人陪我一起看看电视,周末可以出去走走,假期可以去有山有水的地方旅游,而不是常常要一直加班,忙起来30几个小时无休无止,妈妈,我其实也会累。”
“一个伴侣的角色,未必是男人,不是吗?相反女人应该更能把握。”
“可是妈妈,我只对他有感觉。”
童老太太看着自己这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儿子,他从来都是把自己干练强势的一面展现出来,什么时候显露过如此脆弱?原来,内心再强大,也是怕孤独的。
她把儿子的手拉过来,拍了拍他的手背,淡淡的说了句:“儿子,只要你觉得幸福,妈妈不干涉。”
“谢谢您……”
“母子之间,说什么谢呢?”童老太太的表情已经不似刚才那么凝重,慈祥已经慢慢的浮现上来,她突然想到了正在楼下的童懿,“阿晖,我问你,童懿是不是你的……”
“如假包换。”
“这我就放心了,只希望等她大了,能理解你这个做父亲的选择。”
“她啊,人小鬼大,Alice的教育方式,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
母子俩说着话下了楼,总共不到十分钟时间,却已经谈好了一件人生大事。
当奶奶的去餐厅继续跟孙女联络感情,回头还不忘跟自己的儿子再唠叨一句:“阿晖,什么时候确定好了,带回家给妈妈认识一下吧。”
“嗯,看他吧,现在还不合适。”
老太太笑眯眯的进了餐厅。
客厅里一大盘草莓已经被曾加雅消灭殆尽,她看着童晖一脸春风得意的走过来,不由得撇了撇嘴说道:“一股子阴谋得逞的味道飘过来……”
童晖笑着坐在她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对于曾加雅的挑衅,置若罔闻。
“小情人已经被你搞定了?”
童晖摇了摇头。
“那你跟太后谈了什么?这么快?”
“我不过知会她一声。”
“啧啧……我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曾加雅恍然大悟的说道。
“我向来没什么手段。”
“这种示弱牌,你几乎不打的吧?”
“不过不得不说,用了才知效率。”
曾加雅看着对面胸有成竹的童晖,心想,他果然是恋爱了,不然,以他以往的个性,即便周围人人知晓,也不会从他嘴里吐出一个肯定的答复,而现在他竟然为了“他”,跟太后出柜,爱情,真是无法让人理解的东西。
不过,有的时候,剖开实事,放低身段,确实是唯一的捷径。
未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谁还去在乎,这过程是什么呢?
不重要,也不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