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幕遮》伊旖筱丫

13、相处之道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叶初阳几乎天天直接或间接的出现在桑榆的生活中。每天早晨，桑榆来到办公室，就会发现自己的书桌上放着一个小盆栽，而且每天盆栽里的植物都不同。桑榆知道这些是叶初阳让人送来的，她也曾试图阻止，可是叶初阳“屡教不改”，桑榆也就随他去了。而且说实话，虽然不知道盆栽中是什么植物，但桑榆觉得都挺好看的，她将每天收到的盆栽放在窗台上或墙角边，并且特地去买了个洒水壶，从此，养花弄草成了桑榆在办公室的乐趣之一，而且整个办公室也有一种被植物覆盖的趋势。
　　因为桑榆师从叶书宇，所以为了方便起见，她就搬到了叶教授的办公室，同一办公室的还有一位四十岁左右姓周的女老师，她也曾是叶教授的博士生，算起来还是桑榆的直系师姐。叶教授不常来学校，所以桑榆和周老师相处的时间较长。周老师为人和善，极好相处，惟一让桑榆感到不自在的是她总是过分热心地自己介绍对象，而且桑榆每次拒绝她，都会被她数落很久。这回周老师见桑榆天天收到盆栽，自然以为桑榆终于开窍了，她由衷地为桑榆感到开心。
　　这天，桑榆来到办公室时，桌上像往常一样摆放着一盆植物。桑榆觉得这花很特别，正细细打量，周老师刚来上班，她只是瞟了一眼盆栽，就惊奇地说：“呀，这个季节‘卡萨布兰卡’竟然还能开花，太漂亮、太神奇了。”
　　桑榆听出她语气中的惊艳，不由地问：“这花除了长得好看，还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周老师凑上去闻了闻，说道：“‘卡萨布兰卡’是百合的一种，产于喜马拉雅山区，一般花期在夏季，入秋之后还能开得这么好是很不容易的。”望了眼桑榆，她继续道：“我很早就喜欢这种花，它象征‘永不磨灭的爱情’，更重要的是，我老公向我求婚时送的就是它哦。”这时的周老师全然不似平时稳重，她仿佛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俨然一副坠入爱河的小女人模样。而此刻，桑榆最希望的是叶初阳并不懂什么劳什子花语。
　　叶初阳发短信告诉桑榆来接她下班。可是不巧，这天上午桑榆给学生上了课，下午又和叶书宇一起参加了一个漫长的学术会议，实在累得不行，只想回家睡觉，因此，她让叶初阳不用来接她了。
　　傍晚，桑榆和叶书宇一起下班，走到学校门口，桑榆一眼就看到了停在不远处红色的轿车，当即收到一条短信：我在车里等你。这时候的桑榆很心虚，她怕身边的叶书宇看到叶初阳，更怕叶书宇知道叶初阳是在等他。
　　桑榆匆匆和叶书宇告别，确定他已经走远，她才松了口气，一转身，叶初阳已然站在身后，桑榆又是一惊，她抚着胸口，嗔怪道：“你要吓死我呀。”
　　叶初阳没有理会她的话，直接将她拉上了车。
　　系上安全带后，桑榆说：“今天我很累，你送我回家休息吧。”
　　叶初阳：“桑榆，这两个星期你总是变着法儿地躲我，我们都没有正经的约会过，再累也要吃饭不是吗，今晚一起吃顿饭吧。”
　　听他这样说，桑榆也不好再拒绝。
　　桑榆随口找话题：“你现在住哪里呀？”
　　叶初阳笑道：“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关心我了呢，放心吧，我现在暂时住一个朋友家，他那里离公司近，工作方便，对了，你想吃什么？”
　　桑榆：“没什么胃口，吃什么都行。”
　　叶初阳：“那好吧。”
　　最终，叶初阳决定带桑榆去吃海鲜。他们来到一家高档的海鲜楼，叶初阳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一进门服务员就毕恭毕敬的称他为“叶先生”，径直带他们去了包厢。
　　后来桑榆才知道，这个包厢是叶初阳长期预定的，他喜欢在这里和别人谈生意。
　　叶初阳点了几个菜，询问桑榆意见，桑榆无所谓，叶初阳就自己决定了。菜上得很快，端上来之后桑榆才发现这些食物基本上都是带壳的，她嫌去壳麻烦，因此吃得很少。
　　叶初阳把自己去完壳的虾肉、蟹肉和龙虾肉放到桑榆面前，宠溺地说：“吃吧。”
　　桑榆看着眼前卖相相当不错的食物，吃惊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叶初阳指了指桌上的一套工具，说：“这叫‘蟹八件’，是专门用来剥蟹的。”
　　桑榆不得不承认，叶初阳剥蟹的时候很优雅，果然，有些人对于吃也像研究艺术一样啊！结果这一顿饭，原本没有食欲的桑榆大快朵颐，而可怜的叶初阳同志基本上都在从事“去壳”的工作。
　　一个小时之后，桌上的虾壳、蟹壳已经堆得像小山了。叶初阳说道：“桑榆，做我女朋友吧，我可以天天剥虾给你吃。”
　　“......”
　　桑榆继续吃着，突然肚子开始不舒服。她来到洗手间，才发现“大姨妈”来了。桑榆可恨自己总不记日子，这个时候还吃那么多海鲜，肚子能舒服才怪！
　　桑榆回来时脸色有点奇怪，让叶初阳马上送她回家。叶初阳以为她是吃坏肚子了，坚持送她去医院。桑榆很无奈，又难以启齿，只得说：“我没事，只是‘那个’来了，得赶紧回家。”说完，她先一步出门了。
　　叶初阳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桑榆所说的“那个”指什么。他把车开过来时，桑榆赶紧上车。车子在夜色中前行，桑榆没有发现身边的人脸红了......
　　一路上，桑榆的脸色越来越白，额头沁出了细汗。叶初阳很担心，又要带桑榆去医院。桑榆虚弱地说：“我没事，哪有人因为这种事情去医院的，回去喝些热水睡一觉就好了。”
　　到家后，桑榆在洗手间整理一番，然后就上床躺着了。也许是晚上海鲜吃太多了，她的肚子不断绞痛，最后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了。
　　桑榆就这样熬着，希望疼痛赶快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桑榆隐约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她整个人一惊，难道偏偏在这个时候遭贼了！桑榆艰难地起身，从房间的门缝向外窥视，只见客厅的灯亮了起来，来人竟是叶初阳。
　　虚惊一场！叶初阳见到桑榆脸色惨白的站在门口，连忙把她扶到床上，温柔地问：“还疼得厉害吗？”
　　听他这么一问，桑榆瞬间忽略了他擅自进自己家这回事儿，只是说：“嗯，特别难受。”
　　叶初阳：“我买了红糖，去给你泡杯红糖水，喝完可能会好些。”说完，他轻车熟路地去厨房烧水了。
　　桑榆喝完红糖水，叶初阳又给她弄了个热水袋让她放在腹部。这一刻，桑榆不感动是假的，这些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叶初阳这样细致的照顾她，即使是最好的朋友宿雨也没有做到这种程度。桑榆由衷地说：“小叶子，谢谢你。”
　　叶初阳不好意思地说：“肚子不痛了就好，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全是度娘的功劳啦。”
　　“......”
　　桑榆还是疼得难受，不知怎的就觉得自己很委屈，哭了起来。叶初阳见状，不知如何是好，最终他隔着被子轻轻地帮桑榆揉腹部，桑榆竟没有拒绝，只是哭得更厉害了。桑榆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疼哭的，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兽，习惯了躲起来独自舔舐伤口，一旦被嘘寒问暖，她就受不了了。叶初阳坐在床边，极有耐心地帮桑榆缓解疼痛，直到她入睡。
　　桑榆不知道叶初阳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等她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昨天晚上的事就像一场梦，表面上了无痕迹，却在桑榆心中画下了深深的一道。
　　桑榆吃完早餐，宿雨打来电话，说是帮她找了个青年才俊，约她晚上六点“静园”见。桑榆没想到宿雨真会帮她安排相亲，她想拒绝，可是那头已经挂了电话，再打过去也没有人接。桑榆不想放人鸽子，下班后只好过去了。
　　桑榆在去“静园”的路上堵车了，迟到了五分钟，她匆匆赶到，男方已经到了，尽职的服务员引她过去。
　　桑榆坐下来，打量了对方一番，眼前的男子身量不高，穿着一身深蓝色的条纹西装，戴一副无框眼镜，与桑榆心目中的青年才俊相去不多。
　　桑榆先为自己的迟到而道歉，对方和善一笑，说：“没关系，我也刚到，我叫方铎，今天第一次相亲，不是很懂相亲的流程。”
　　听他这样说，桑榆回道：“彼此彼此，我们不用这么拘谨，叫我桑榆就行了，不管怎么样，很高兴认识你。”
　　桑榆本想尽快结束这次相亲的，可是聊着聊着，她发现方铎其实是个很健谈的人，而且两人还有许多共同的兴趣爱好，最后她还发现方铎也是被宿雨逼来相亲的，瞬间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桑榆和方铎相谈甚欢，不想这一幕被刚巧从窗外经过的叶初阳看在眼里。他径直走到桑榆那一桌，在桑榆边上坐下，桑榆和方铎皆是一惊。见是叶初阳，桑榆自然想到昨天晚上，有些尴尬。叶初阳向方铎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叶初阳，是......”还没说完，就被桑榆打断了，“是我的学生”。
　　叶初阳也不反驳，只是他的加入让原本轻松的氛围变得压抑起来。桑榆拿起杯子喝水，被叶初阳阻止：“别喝冷水，服务员，那杯热水过来。”
　　桑榆准备吃牛排，又被叶初阳阻止：“你不是只吃全熟的吗？这块才五分熟，让他们拿去煎一下再吃。”
　　桑榆无奈，只得去夹虾，叶初阳快她一步把整盘虾端走了，说：“你忘记昨天的教训了？”
　　......
　　望着对面两人的互动，方铎觉得自己该离开了。

　　叶初阳加入后不多时，这场所谓的相亲就结束了，叶初阳送桑榆回家。一路上，叶初阳赌气似的不说话，桑榆在他边上觉得压抑，先开口，说：“怎么了？生气啦？”
　　叶初阳气鼓鼓地说：“我在等你解释。”
　　桑榆：“小叶子，别气坏了身子。这次相亲是宿雨安排的，拒绝不了。”
　　叶初阳：“可是你和那个男人聊得很开心，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还开心。”
　　桑榆：“我承认方铎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而且我们在某些方面确实挺志同道合的，和他交谈很开心，仅此而已。”
　　......
　　叶初阳：“以后别再去相亲了。”
　　桑榆：“好。”
　　听桑榆回答得迅速而坚定，叶初阳这才满意。

　　桑榆回到家就被宿雨电话轰炸：“秦阿桑，方铎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到底怎么回事，有什么事瞒着姐，赶紧从实招来。”
　　桑榆将叶初阳在相亲中的闹剧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宿雨，宿雨沉默一会儿，说：“阿桑，其实小叶子也不错，你俩凑合凑合得了。”桑榆不想再谈下去，刚要挂电话，宿雨公司发给她两张“金爵”的代金券，约她明天去吃大餐。“金爵”是C市首屈一指的高档酒店，据说里面的餐点也非常有特色，这等好事，桑榆自然不会拒绝。
　　第二天中午，宿雨接桑榆去“金爵”。这是桑榆第一次走进“金爵”，她没想到这家酒店不仅名字大气，而且里面的设计更是富丽堂皇。她俩挨着窗子坐下，桑榆像个好奇宝宝似的到处观望，宿雨用手推了她一把，示意她别再丢脸了。
　　刚上完菜，桑榆正准备大开吃戒，宿雨低下身小声说：“阿桑呀，你看进来的是不是小叶子？”桑榆转身一看，果然是叶初阳，确切的说是叶初阳一行人。桑榆朝宿雨点点头，不准备和叶初阳打招呼。
　　宿雨显得很兴奋，说道：“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昨天和今天你们都巧遇了。这些人你都见过吗？”
　　桑榆将目光从食物转到叶初阳那边，逡巡一番后，说：“我只见过他身边那个小女孩，叫颜语，对了，你看她是不是有你当年的风范呀？”
　　宿雨：“我看不像，不过我倒是觉得她的身形和你挺相似的，特别是背影，简直一模一样。”
　　桑榆：“是吗，好像是有点像。”
　　她俩聊得正起劲，话题的主人望向她们。颜语认出桑榆，热情的向她招手，这下她俩成功地吸引了大家的目光，桑榆瞬间没了食欲。
　　叶初阳看到桑榆有些吃惊，桑榆以为他来这儿是谈生意的，没空搭理自己。没想到，叶初阳竟丢下那几个人向她们走来。
　　叶初阳笑着问桑榆：“这儿的菜好吃吗？”
　　桑榆点点头，如实回答：“好吃。”
　　叶初阳：“下次我再带你来吃。”
　　一旁的宿雨听着他俩没有营养的对话，有些无语。
　　不知不觉，颜语来到叶初阳身边，提醒道：“叶总，李总他们已经到了，您快过去吧。”
　　话刚说完，那位李总竟然也过来了，说道：“既然是叶总的朋友，那就一起吧，反正正事已经谈完了，吃个饭而已，人多更热闹，叶总，你说是吧？”
　　桑榆不想去，用眼神示意叶初阳帮她拒绝，没想到叶初阳好像没看到一样，说：“既然李总邀请，那就一起吧。”
　　桑榆瞪了叶初阳一眼，也不好再拒绝，只得拉着宿雨一块儿去了。
　　这顿饭对桑榆来讲简直就是煎熬，饭桌上的应酬她不是很懂，对于他们的话题也不感兴趣，倒是宿雨偶尔还能和他们插上话。
　　桑榆只能埋头于吃，不料身边的叶初阳不断地给她夹菜，让她再次成为“众矢之的”。大家见叶初阳如此看重桑榆，便纷纷向她敬酒，特别是李总，一杯接着一杯的，乐此不疲。桑榆怕得罪叶初阳的商业伙伴，准备咬咬牙喝下去，刚端起杯子，就被身边的人夺了过去。叶初阳一饮而尽，说：“她不能喝酒，今天所有酒我都代了！”李总赞道：“爽快！”接下来，所有人都开始向叶初阳敬酒。
　　桑榆怕这样下去叶初阳绝对会被灌倒，她觉得自己还是先走为妙，于是找了个借口和宿雨开溜了。
　　出了“金爵”，桑榆有些担心叶初阳，于是给他发了条短信：你还好吧？别再喝了。
　　他立马回了过来：为了多和你待一会儿，我差点被灌醉，还得在洗手间给你发短信，太可怜了！
　　桑榆见他调侃，知道他没事，回给他两个字：活该！
　　叶初阳回了个“受伤”的表情，宿雨见桑榆看着手机傻笑，说：“叶初阳？”
　　桑榆点头。
　　宿雨语重心长地说：“今天叶初阳替你挡酒的时候挺爷们儿的。”
　　桑榆：“没你爷们儿。”
　　宿雨：“死妮子，我跟你认真的！”
　　桑榆：“我知道，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