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梦无边》夕心

68、六十八

　　看他那样子，我也有些慌了，忙问道：“张大夫何出此言？”
　　“现今患病者每日激增，人手不够不说，药材也要到枯竭的地步，”张胥孺顿首于地，“怕是……怕是撑不到朝廷的支援。”
　　我被他的话惊的颓然坐到椅子里。
　　撑不到，所有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说的这些还有谁知道？”
　　“臣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不敢张扬。”
　　“太子知道吗？”
　　“臣虽尚未禀报，想来太子也是知道的。”
　　萧启烈知道吗，他竟半点也不说，一个人暗暗焦虑忧愁。
　　扶起跪在地上的张胥孺，老军医眼里闪现着惶恐的神色。
　　“张大夫莫怕，我今番不是兴师问罪来了。瘟疫是天灾，你已尽全力，我有岂会怪罪。”
　　张胥孺动了动嘴唇，像是想说什么。
　　“张大夫可是有对付疫病的办法？”
　　张胥孺眼神一亮，一副被我说中心中所想的样子，但还是犹豫着没开口。
　　我鼓励着：“但说无妨。”
　　张胥孺踌躇一下，终于还是说道：“眼下军中缺医少药，要消除疫病几乎是不可能。”
　　“朝廷的支援还有半月就到，最近的增援七天后也可抵达，难道真的连七天也撑不下去了吗？”
　　“是。”这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的，“治疗疫病的药草有好几味已经没有了，现在用的一些草药都是从附近山上采来的，也只能先胡乱对付两天。”
　　“竟已到这种地步了吗？”
　　张胥孺的话令我震惊，原先也知局面危急，但也没预料到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完全超出了想象。
　　想到张胥孺适才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我心中一动，问到：“张大夫心中应该还是有办法的吧？”
　　张胥孺道：“是有个法子，但这法子只是下下之策。”
　　“难道现在还能有什么上策吗，张大夫不必多虑，先把你的法子说出来听听。”
　　“没有药的情况下，只能将患病者和其他人隔绝起来。这法子虽然治标不治本，却也是眼下最有效的办法了。”张胥孺还是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大营的西区已经全部划归治疗疫病的区域，难道还不行吗？”
　　“不够，”张胥孺摇头，“这远远不够。瘟疫传播的极快，只划出西区对整个大营可以说没有任何作用。”
　　张胥孺说的如此肯定，想来已经是刻不容缓。
　　他的话让我想起几年前经历的，一场SARS，一些肉眼无法看见的病菌，引起的却是全国上下的一片恐慌，当时政府采取的就是对病患隔离治疗的措施，在没有研制出防治疫苗时，隔离无疑是最快、最有效的预防疾病扩散的手段。
　　“隔离治疗也不失为可行的办法。”我对张胥孺的话还是赞成的。
　　张胥孺却是一副完全超出预料的样子，哑然的看着我。
　　“张大夫何以如此吃惊？”我问道。
　　“臣……臣未曾想到您竟然如此赞成这个办法。”张胥孺讲话居然有点口吃。
　　我奇道：“这不是眼下唯一的办法了吗，难道有何不妥？”
　　“您不觉得这法子有些残忍？”张胥孺试探的问我。
　　“残忍？”我思索一下，突然明白了张胥孺所指为何。
　　看来张胥孺对我赞成的如此之快还是心存疑虑，怕我不明白其中厉害，故而特地指出这办法的残忍。
　　“说起来也许是有些残忍，但您说的是救命的法子。何况隔离治疗不是隔绝起来自生自灭，依然是治疗，只是换了个地方。如果不采取隔离措施，那才是对没有患病的几万将士的残忍。”
　　张胥孺听了我的话，激动的嚯的一下站了起来：“正是这个道理！”
　　说完这句，他脸上又浮现深深的惭愧神色：“可悲臣知道只有此法暂可解燃眉之急，却贪生怕死，不敢禀报太子殿下，险些就要葬送十万大军的性命。”说着又跪倒在地，“臣有罪，有罪啊！”
　　我望着这个匍匐在地，不断请罪的老人，心中不由一叹，蝼蚁尚且偷生，怕死也是人之常情，他能在这个紧要关头说出来，也算是其情可表，但他选择先禀报于我，如此迂回，也还是有些保命的嫌疑。
　　我没有扶他起来，而是放冷了语调，道：“你要是再晚些说出这法子来，就真是罪不可赦了。”
　　张胥孺闻言，猛的一磕头，道：“臣自知死罪，还望太子妃网开一面，让臣留此残命，为抵抗疫病尽绵薄之力。”
　　我心一惊，连忙上前去扶张胥孺：“张大夫快快请起。”这些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一辈子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总也想能倾毕生之力多救些人，心里的慈悲之念又岂是我能明白，可笑我刚才还想施威于他，真是自作聪明。
　　我扶他坐下，张胥孺的身体犹自颤抖。
　　“适才是我言语冲撞了，还望张大夫莫怪。”
　　张胥孺连忙道：“哪里，是臣之过。”
　　我微笑道：“如果我想请您明天一早就到太子大帐里，当着所有将领的面把这隔离的法子讲出来，您可愿意？”
　　“愿意，老臣愿意！”张胥孺想也不想就答应道，“谢太子妃给还肯给臣这个机会。”
　　“如此就有劳张大夫了。”
　　“只是……”张胥孺又道，“只是怕将军们不答应。”
　　“您只管把你的法子和大军如今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就好，其它的我自有计较。”
　　我想，是时候为萧启烈做点什么了。
　　晚饭的时候，我坐在桌前，面对着桌上的饭菜，等萧启烈回来。
　　桌上摆着三个菜，都是些很清淡的青菜，对于锦衣玉食的萧启烈而言，这桌菜完全就可以称之为粗茶淡饭。
　　这样的菜，我和萧启烈已经连续吃了好几日，他每次都吃的津津有味，好似吃的是美味大餐，倒是问过一次我吃不吃的惯。
　　我当时对他的问话很不以为然：“你不要小瞧我，连着一个星期只吃馒头的事我也不是没干过，小日子还不是过的很滋润。”
　　当年在寝室和一室友打赌，看谁能只吃馒头过一周，为了挣着口气，我愣是一日三餐只吃馒头，连点泡菜，咸菜什么的都不沾的挺了一个星期，而我那室友第六天的时候，死活熬不住投降了，为此事，我还被寝室的姐妹笑了一年，说我有时候真是倔的要命。
　　他听了只是笑笑，也没问我何为“一个星期”。
　　连他身为太子都只是这般饮食，可见军中物资已是相当匮乏。
　　我等了很久，饭菜都凉了，萧启烈还是没回来。
　　一旁的侍女道：“主子，这菜都冷了，奴婢拿去叫厨房热热吧。”
　　我点头，那侍女便取了食盘，端了饭菜出去。
　　没多久，热腾腾的菜又摆到了桌上，我却依然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