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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门灭(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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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君灏将染满鲜血的手浸在温泉中,一边闲情的洗着,洗得极为认真,也洗得很慢,他的头垂得很低,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一边幽幽道:“本来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只是前几日,我回慕容俯一趟办些事情,发现了些异常!” 慕容君灏将手扬在空中,迎着惨淡的雪光,是一双修长纤细的柔荑,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一双手,另一支手早已松开了李去峥的脉门,轻轻的抚摸着根根葱指。
李去峥早已习惯了慕容君灏的傲慢,心中也浮现不安与彷徨。既然他已知道计划,他必会有所行动,而这一切,奇迹门的一切看似与平常并无任何不妥,这时只得收起无边的思绪,走一步看一步。“什么异常?”
慕容君灏莞尔一笑,目光移向李云峥,“这次我回寿春,发现街上多了许多陌生人,穿着再平常不过的衣裳,神色戒备,盯着街上的人不住的打量,我一看更知道这些人绝不是普通人,我跟踪半日,发现这些人行为规范自成一体,是受过严格训练之人,所以我猜测应该是那个门派的弟子或是官兵。
李云峥神色坦然,缩回臂膀,被慕容君灏扣过的地方留下一指红痕,苦笑:就凭自己的武功,他何需要扣我的死脉呢?“不错,以你的武功,自然容易做到!”
慕容君灏一笑,将身子向水里掩了掩,拍打着朵朵的水花,“跟踪后才发现,原来他们经常会在一个地方聚集,第二日,又是另一扮相的乔装,沉寂于寿春城中。”慕容君灏的脸色忧郁下来,黝黑的眸子在雪光下显得更加乌亮,直直朝李云峥摄过来。
李云峥被这目光一扫,中心一寒,目光不敢与之对接,心道:这次奇迹必败,我又何需惧他,想到这儿,目光如炬,直扫慕容君灏。慕容君灏微微一怔,仍娇笑,向李云峥移了半步,李云峥本能的后退,慕容君灏似是没看见,身形一变,急遽饶到李云峥身边,臂膀早已环住了李云峥的纤腰,摩挲凝脂般的皮肤,细腻而温润,脸已凑了上来,与李云峥的脸挨得很近,热热的鼻腔喷气泻在脸颊,李云峥本能的昂脖,这极爱昧的动作,在此时,并不适宜,压低了声音:“聚集?”
慕容君灏微微一哂,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看到李云峥略退避,反而松了手,“尤家老店!”用余光斜一眼他,见他神色微蹙,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得抽搐。慕容君灏鄙夷一笑,嘲弄般的笑道:“怎么,刘安没有跟你说吗?看来你们之间也有嫌隙啊!”
李云峥冷冷一笑,“这些事儿本也不必知道,掌门就别想挑拨离间了。”
慕容君灏失笑,并没有在意他的话,“尤家老店是刘安的侧福晋尤冬的嫁装,这家酒店传到尤冬手中时,酒溅粮粗,专供些贩夫走卒,不入流的江湖游侠打尖落脚,如今却成了朝廷走狗栖息的场所。”
李云峥颔首一笑,明白了几分,却依然道:“掌门何时说话也这般拐弯抹角了,有什么话掌门不防直说,事以至此,还是开城布公的好!”
慕容君灏也不生气,竟然微微一笑:“你可知道刘安为什么要娶尤冬?”
李云峥挑起眉,“这些我不必知道。”李云峥紧紧的盯着慕容君灏,松唇一笑:“掌门不如直接问我为何会背叛奇迹门?”
慕容君灏点头,自嘲低笑,“我慕容君灏自问对得起你,奉你为奇迹门的左护法,助你大仇得报,给你至高无上的荣誉,私下也与你相交甚好,不论尊卑,为何为了一个刘安要做奇迹门的叛徒!”
李云峥抿抿嘴,目光黯然失神,痛苦的垂下头,青丝一捋捋自两鬓滑开,“我并不为刘安?”李云峥哑然:“怎么,你以为我爱上了刘安?”
“难道不是么?”慕容君灏冷冷的目光紧锁看李云峥。
李云峥长叹一声,“刘安是世间少有的男子,色绝人寰,聪颖绝顶,我如何配得上他!”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我自己!”李云峥斩钉截铁的说。“因为我不想做杀手,通过不断的杀人来成就自己,就算是奇迹门的护法又如何,也只能躲在这苦寒的雪山之颠,畏缩的活着。”
慕容君灏冷冷一“哼”,“你也应当知道,若是没有我,你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你纵身一跳,万丈陡壁,岂有活下来的道理?”
“当然,掌门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无以为报!”李云峥深切的说,低垂的声色在这幽暗的雪天里,显得格外凄凉。
“你又是怎么样报答我的?”慕容君灏说罢一怒,左臂一振,溅起一尺多高的水花,全落在李云峥痛苦的脸上。
李云峥半扬着头,一行清泪流了下来,抽搐的嘴角轻启:“掌门,你可知道奇迹门的弟子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吗,生浩在这苦寒之地,喝不到一口热茶,吃不上一口热饭,常年伴随他们的是噬骨的寒冷。”
“天山地理条件如此,若这些苦吃都吃不了,如何做杀手!”慕容君灏冷冷道。“我算是明白了,你想凭三寸不烂之舌,不战而屈人之兵,左护法你也太异想天开了吧!你可别忘了,我是匈奴人。”
“也是汉人,掌门为隆庆公主所生,身体里流淌着汉人的血啊!”李云峥说到激动之处,声音已哽咽,“百姓无辜,奇迹门的弟子无辜啊!”
慕容君灏哈哈大笑,似是听到什么极可笑的事,笑得身子瑟瑟发抖,突然停下来,恶狠狠道:“我母亲自嫁入匈奴那一日起,这世上就没了隆庆公主,消失在大漠之中,他们都无辜,我母亲就不无辜吗?”
李云峥正色道:“隆庆公主和亲,维持了汉匈长达二十多年的双边友好关系,使边塞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继承隆庆公主的遗志,促进汉匈和睦。才是隆庆公主所想看到的?如此,隆庆公主情何以堪啊!”
“够了!”慕容君灏呵斥一声,举掌朝水里一拍,浮出的水花化作利剑,冷嗖嗖僻面而来,李云峥并不躲闪,只觉得脸上一阵生疼,不一会儿又是一阵麻木。
慕容君灏见李云峥并不避让,知他是报了必死的心,不然今日也不会说出这一番话来,故意激怒他。慕容君灏瞅一眼李云峥,反而温和的笑了,“你想死,我说过,你是我最后一张王牌!”
李云峥自嘲:“谢谢掌门,太看得起我李云峥了,在下不过是失去利用价值,随时可弃的棋子。”
“没想到做棋子也这么敬责,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我倒要看看刘安有什么魔力使你如此忠心!”慕容君灏蔑视道。
李云峥悠悠拭去面颊上的水滴,轻松道:“我们似乎又回到原来的话题,还是言归正传吧!说说尤家老店的事儿。”
慕容君灏低眉一笑,表示同意,“经过几日的观察,这些训练有素的人竟然是寿春太守钱金城秘密训练的一支军队,唤作卫影。我夜探淮南王府,发现王府守卫森严,卫队比平时多了一倍,我竟然不知道,这三年来,整个淮南国的形势悄然发生了变化,察觉到有几股势力在涌动,几乎是一夜之间,卫影布防整个寿春,这只是我能看到的,只怕还有更大的力量隐匿在淮南国的各个角落。”
“所以你感到恐慌!联想到一些事情,都觉得不可思议,又没有线索,只能从身边发生的一些片段去寻找蛛丝马迹。”
慕容君灏苦笑,“这几年,刘安知道我对他用情极深,故意气恼我,依我这高傲的性子,必拉不下面子,久而久之,磨灭了心智,对奇迹门的事不大理会,这样你们才钻了空子,用游鱼传递消息,使我三十万匈奴铁骑困死于朔河!”这时的慕容君灏也只能苦笑,因为这一切归根结底,刘安只不过耍了几次小性子,要不要上当,全凭自己一练之差。
或许李云峥惊奇的觉得,当这些真相赤裸裸的显现在两人面前时,清楚的明白,愤怒、怨怼、厮杀已毫无意义,看着一脸平淡的慕容君灏,端详他的水翦,竟然看不到一丝的颓败。歼灭奇迹门的具体方案已与刘安研究过多次,可保万无一失,就算慕容君灏知道了行动的时间,也只不过多了一些小插曲而已,并不能改变奇迹被灭的事实。
前右护法宋珝留下的一张羊皮素笺,清楚的画出了整个奇迹门的建造时原始图,已被传递出去,含冤而死的宋珝,拿这张图来报复奇迹门,报复慕容君灏,这是致命一击。
李云峥嘴角尝到咸津,才知道自己真的已经落泪了,这一行行的清泪止不住往下流,为何?他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在这雪山之颠种下情种,什么国恨家仇、匡扶正义、百姓无辜,这些不过是凌驾在邪恶丑陋之上的正义之词,他们注定薄情寡义。
“你们准备了多少人?”这是慕容君灏的最后一个问题。
“五万精兵。”李云峥听得出慕容君灏无力的口气,对这样的变故,对他来说,是至命打击。
慕容君灏长吁一口气,“看来我是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
“奇迹必败无疑。”
“一千对五万,这就是刘安的手段。”慕容君灏自嘲,讥讽道:“刘安歼灭奇迹,可是给朝廷立下了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