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护人》毛毛渣

5、再见

　　董欣梦死的时候，他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
　　林澜其实不算太糟。

　　他对异性不感兴趣，所以他没有绯闻缠身；他对财富不感兴趣，所以他没有官司漫天；他对权力不感兴趣，所以他不用阿谀奉承……

　　但什么都不感兴趣，似乎也不好，尤其在对待生命的问题上。

　　于是他被诊断患了病。

　　————那是心理学范畴上的一种毛病，叫反社会型人格障碍。

　　.
　　“反社会型人格的具体表现为：高度攻击性，缺乏羞惭感，不能从经历中取得经验教训，行为受偶然动机驱使，社会适应不良等……”

　　他的父亲很忧虑。

　　林澜想，这种忧虑是必要的。作为国家商务部部长，却有一个反社会心理的儿子，这种丑闻要是传出去，足够让他抬不起头来。

　　至于林蕴究竟对他有几分关怀，可以忽略不计。

　　.
　　林蕴后来给他请了一名私人心理医生，医生的名字，就叫季枫然。

　　.
　　“我没有杀潘严。”

　　回过神来，林澜笑嘻嘻地说：“意外总是难免的。苏毅，作为一个执法者，你有很强的正义感是好事。但是，正义感过强，就得不偿失了。”

　　苏毅说：“那你怎么解释人骨手镯的事？”

　　“哦，你说那个啊？”

　　林澜坐在草地上，看蚂蚁搬家：“那个我不是已经说过几百遍了？我参观完艺术展，心血来潮去明珠大厦，碰巧捡到了两具尸体。”

　　“那尸体都烧焦了，我觉得有趣，就挖点骨头，做了个手镯。”

　　林澜说：“好吧，这种行为不好。”

　　“可那又如何？你最多只能判我个毁坏尸体罪。”林澜看着苏毅，不太理解他的固执。

　　“做手镯和杀人是两码事。你不能因为我把手镯放在了董欣梦的坟上，就认定我也杀了三十多个人，那时我才十六。”

　　林澜讽刺道：“你认为一个十六岁的小鬼能做出这种惊天大案？”

　　苏毅不置可否。

　　.
　　“我调查过。”

　　苏毅翻开档案，“董欣梦死后，你去过长河市。”

　　“那又如何？”

　　“不如何。”苏毅说，“只不过，根据资料显示。你去长河市之后，首先做的，就是调取了当年董欣梦的尸检报告。”

　　“………”

　　“后来，那个负责尸检的法医也死了。”苏毅看了他一眼，“据说是车祸？”

　　林澜不语。

　　“先死的是法医，然后是董欣梦工作单位—天使酒吧的老板赵雪，死因是吸毒过量。但根据警方所说，赵雪酗酒却不吸毒。”

　　苏毅合上文件：“那么，我只能认为，是有人觉得让她慢慢喝死实在太慢了。”

　　林澜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

　　“是吗？”

　　“赵雪死后不久，明珠大厦案就发生了。”那次死了三十余人，乍看这些人之间没什么联系，深入研究后，却发现，这些人都跟董欣梦遇害案有关。

　　“死掉的那些人，也是你故意召集起来的吧？”

　　苏毅说：“刘嘉嘉是你的棋子，整个长河市，就是你落子的棋盘。董欣梦也许曾经是你惟一的规则，而现在，规则消失了，你终于可以肆无忌惮。”

　　眼前这个美丽的少年。

　　一夜之间，血流成河，三十多条人命顷刻间颠覆。而现在，他却泰然自若地当成故事来听。

　　季枫然说得不错，这是个太过危险的人。

　　.
　　“董欣梦是自杀。”

　　苏毅认真研究过她的案子，后来，也从其他渠道了解到了事情全貌。当然，想必这些，林澜也早就知道了。

　　正因为知道了真相，才掀起这场腥风血雨。

　　“自杀的原因，是因为被潘健强.暴后，又被拍下照片威胁。董欣梦看似柔弱，性格却很刚烈，于是选择用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年少时的青梅竹马，萌生的爱之苗尚未成长，就被扼杀在了摇篮里。少女死前，紧紧握着林澜送给她的发夹，那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岁月。

　　“潘严父子逼死了她，所以你就杀了他们。”

　　“你的头脑很好，尤其精通计算机。季枫然说过，不能让你碰触任何电子设备，这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苏毅在他旁边坐下，看着少年漂亮的五官。

　　“那张篡改了大厦系统的程序卡，是你设计的。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我知道。一定是你，因为除了你，没有人能办到。”

　　苏毅说完，沉默了很久。

　　“值得吗？”

　　终于，他问：“为了一个死去的人，不惜被父亲送到这种地方来，也要替她讨回公道，而且是用这么狠毒的手段。”

　　十五六岁的年纪，青涩、懵懂，可谁又能说，那不是爱情？

　　.
　　放开手里的狗尾草。

　　羞怯的女孩轻轻把狗尾草戴在发间，他望着她，微微一笑：“嗯，比后院里的玫瑰花漂亮多了。”

　　董欣梦闻言，立即露出甜美的笑容。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 ，两小无嫌猜。

　　剔透的人骨手镯在烈火中慢慢化为灰烬，飘散在坟前。少年孑然一身，落日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青梅竹马不是爱。”

　　站起来，拍拍裤腿上的草叶。林澜低垂眉睫，说：“但是，就算那样……”

　　就算那样，我也不愿失去你。

　　狗尾草轻轻没入苏毅的耳根后，看着他一脸诧异地望向自己，林澜却并没有多做解释。苏毅是个有趣的人，虽然言行粗鲁，满身痞气，某种程度上，却跟董欣梦很像。

　　“你很有意思。”

　　林澜说，“期待以后还能跟你重逢。”

　　.
　　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林澜就离开了监狱。

　　其实，苏毅早就明白，任凭高墙铁网，也困不住那个孩子眼底滋长的不羁和野心。他是一只鸟，注定会飞往更高的地方。

　　相见不如怀念。

　　正如林澜所说，命运的契机，让他们再次相见。而这一次，却已是时隔五年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