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谋》云袖善舞兮

6、第六章 风起

　　重华宫西侧殿内，可谓是琳琅满目。源源不断的赏赐抬进来，阿筠正忙着令人安置。

　　连跳三级晋封，约莫我现在可谓是后宫晋级第一人了。

　　刘潜倒是用这种法子，让我避无可避。

　　我坐在暖蒲垫上，内室燃了金丝竹炭，我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

　　燕合挑了帘子进来，替我拢了拢盖在膝上的牡丹薄丝衾，道：“主子可是烦扰请安的事？”

　　我深深叹了口气：“这叫我如何不烦？如今我这风头，别说荣宝林了，便是连贵妃的殊荣都压过了。”

　　绿芜走过来，轻轻给我按了按肩，“主子且先静心，万不能乱了阵脚！”

　　我闭上眼，愈发头疼。

　　“你们吩咐下去，西侧殿给我把严了，万不可让人浑水摸鱼。”

　　“是。”

　　我唤来红蕊替我更衣，“记着，不管本宫现在是何身份，都不要在外惹事，给本宫仔细，别让人逮着时机。”

　　“奴婢遵旨。”

　　梳妆完毕，我便前往翊坤宫。

　　刚至翊坤宫殿外，便瞧见阿瑶正要跨进去。我唤了她一声，她回过头见是我，便走过来。

　　待走近了，她便执起我的手：“阿熙，你终于晋封了，且还是连晋三级，真真叫人欢喜！”

　　我无奈：“我倒是欢喜不起来，如今这样，便不是让我给人当靶子么。”

　　听罢，她垮下脸：“阿熙，你这晋封也不是，不晋封也不是，倒真真让人发愁，不管啦，先进去吧。”

　　于是我与她相携走入内殿。

　　辅一入内，本是喧闹的内殿顿时噤声下来。

　　我面不改色，对着上座的皇后规规矩矩的请了个安。

　　皇后笑道：“定宝林了，快赐座！”

　　我谢过皇后，安安静静走到位置上坐下。

　　刚着坐，便听闻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俗话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说的可不就是咱们定宝林么？真真是好本事啊！”

　　我循声望去，便看到瑾昭仪。

　　我淡淡回道：“昭仪娘娘说什么，嫔妾不明白。”

　　“哼”，她恨恨的看着我，“本宫是夸定宝林呢，使得一身好功夫，把皇上迷得天昏地暗呢。”

　　我转头看向她：“昭仪娘娘这话，难道是指责皇上不分是非黑白么？”

　　她大惊：“本宫……本宫没这个意思，你别血口喷人！”

　　我转回头，不再看她。

　　“定姐姐得皇上喜欢，这是好事，说不定往后宫里又能添个小皇子了呢！”一道细细的声音响起。

　　这话好生狠毒，明里是夸我，可这倒是齐刷刷把矛头指向了我。

　　原是赵常在，如今已是沁贵人了。

　　“沁贵人真会说笑，本宫不过承宠一次，如何能赶在那么多娘娘前面呢，这话倒是不妥了。”

　　似是触到了什么，懿贵妃突然说了句：“沁贵人倒是能耐，本宫看，这后宫的子嗣，倒是要指望沁贵人了不成？”

　　沁贵人瞬间面如土色，支吾着不敢再言语。

　　真真蠢笨，拿子嗣说事，不是明摆着触了懿贵妃的痛处么。

　　皇后突然道：“今儿来，本宫倒是要告诉各位妹妹一件事，御花园的梅花要开了，本宫的意思，今年晋了那么多新人，举办个梅花宴，倒是可以让各位妹妹一展风姿。便定在十一月的中旬罢，各位妹妹先回去准备准备。”

　　“臣妾身子不好，倒是对不住了，如此便向皇后娘娘求个恩典，准许臣妾就不去凑这份热闹了罢。”

　　听着声音，柔柔弱弱，却轻灵婉转，我看过去，便看到坐在上首第二位的宫装美人。

　　素白花色的澜芝双岫裙，倒是衬得肤质如玉。眼角吊起，楚楚媚态，端得是个惹人侧目的美人，不知是谁。

　　只听皇后道：“本宫便是准了，柔妃可要好好休养，且莫受了寒。”

　　柔妃？似乎略有耳闻，乃后宫第一美人。无奈体弱，倒是甚少见到她在宫内走动。

　　此事就此定下，皇后便吩咐散了。

　　我正要走出殿门，听闻身后一阵惊呼。我慌忙转回身，便见一人已倒在地上。

　　接着便听到有人尖叫了句：“不好了！卫才人晕倒了！”

　　皇后急忙宣来太医，吩咐宫人把卫才人抬入暖阁。

　　不过一会儿，太医便急忙赶到，为卫才人诊脉。

　　我们一干嫔妃全都候在暖阁外，滢素走到我身边，低低道：“温姐姐，我瞧这情形，怎的如此诡异。好端端的，突然就晕了，莫不是……有孕了？”

　　我心头一跳，“此事难说，等稍后看看太医的说法罢。”

　　所有人都未再出声，默默等着太医的答话。

　　约摸半刻钟，太医全都撤了出来，皇后便问情况如何。

　　为首的王太医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卫才人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话音一落，顿时惊起一片波澜。

　　皇后喜道：“可确定了？”

　　王太医答：“确定了，娘娘请安心。”

　　皇后笑意盈盈，双手合十：“老祖宗保佑，那么多年了，皇家终于又要添丁了。快，去禀报皇上！”

　　我回头看了眼懿贵妃，却发现她如玉般的手正紧紧拽着衣摆，脸上一片僵硬。

　　其他嫔妃都神色不一。

　　林姐姐低声道：“卫才人这胎，看来要不太平了。”

　　我点了点头，心中不免隐隐庆幸。

　　如此一来，加诸在我身上的目光，便又要分散开来了。这一胎，来得着实正好。

　　不一会儿，便听到太监通报，皇上来了。

　　嫔妃齐齐行礼，他却似欣喜非常，直奔里间。

　　许是回想昨晚的缠绵，再看他今日对其他女人如此关切，饶是我从未想过被他放在心上，此时不免也有些微微酸涩。

　　我摇摇头，罢了，何必自寻烦恼？

　　便是一下子功夫，便听到刘潜欣喜的笑声，而后道：“传朕旨意，册卫才人为婕妤，赐号‘宜’，晨昏定省便免了吧！”

　　怀孕晋封，这倒是无甚惊奇的。

　　从今往后，便是宜婕妤了，闻这封号，倒是吉利。刘潜大抵是真的很高兴。

　　安置好宜婕妤，皇后便吩咐众人散了，免得扰了宜婕妤休息。

　　听闻太后对这胎也极其重视，遣了宫里的老嬷嬷亲自调养服侍宜婕妤，便是那太医院的千金圣手谷太医，也直接被派来给宜婕妤安胎，可见是不一般了。

　　我与阿瑶并肩走回去。阿瑶道：“不知怎的，如此兴师动众的调理安胎，我总觉得并不是真踏实。这宫里，太久没有添丁了，怕是这一胎不会那么容易生下来……”

　　我慌忙止了她的话：“噤声！这话是乱说得的么？仔细被有心人听了去！”

　　阿瑶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我想了想，又道：“往后这日子，咱还是少接触宜婕妤罢，这种时候最是敏感，当心被他人利用了去。”

　　回了重华宫，我想着许久不见安昭容，便直接去了正殿。

　　遣人进去通报了声，我便进去内殿。

　　安昭容似是刚回宫，换了便衫，正在品茗，见我来了，便起身迎了过去。

　　闲聊了几句，便又绕到了宜婕妤身上。

　　安昭容叹了口气，似是无奈：“这一胎难说得紧，我进宫如今六年，这六年里，多少嫔妃不知不觉小产了，都是常事儿。”

　　我暗自心惊：“便是这样，皇后娘娘都不查么？”

　　“怎么不查？可查了有什么用，都是些替死鬼，扯不到真正的幕后之人。”

　　我皱眉：“便是如此天衣无缝，猜不到是谁做的么？”

　　安昭容遣了人出去，只余我与她二人。

　　顿了顿，她道：“其实□□都能猜到，约摸是懿贵妃。便是当年柔妃小产之事，怕都是与她脱不了干系。”

　　我惊道：“柔妃？”

　　她点头，“柔妃想必你也见过，堪得是后宫第一美人。当年一入宫，便深得皇上宠爱，后来有孕了她自个儿都不知。不想冲撞了当时的宋贤妃，便被罚跪，谁知这一跪就小产了。太医诊断后，说是伤了根本，再也无法有孕。宋贤妃被废，柔妃也淡出宫闱。当年此事十分蹊跷，大家私下里都认为，宋贤妃不过是替死鬼，这幕后之人，怕是懿贵妃。”

　　我咋舌，“原来宫里还有过这样的事。无怪我见柔妃娘娘似乎有不足之症，鲜少见到她露面。”

　　安昭容叹了口气，“不过虽说无法生育，可皇上对她到底还有感情，每个月便也有几日去她宫里。也是亏得她没了指望，才能保得至今。”

　　想起宫里这些明争暗斗，我不禁暗暗发冷。果然是杀人不见血。

　　又闲扯了一番，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忙装作不经意的问起。

　　“安姐姐，沁贵人是否经常来这问安？”

　　安昭容顿了顿，“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最近这段时日我也甚少看到沁贵人，似乎听说她与荣宝林走得比较近。”

　　我道：“原是如此。我也是许久不见沁贵人，不想她是去了荣宝林处。”

　　安昭容皱了皱眉，“这也难怪。懿贵妃与荣宝林一系势力如此大，攀附之人怕是不少的。”

　　我叹了口气，并未答话，只低头喝茶。

　　又清谈了几句，我便告辞了。

　　回到西侧殿，我更了衣，只觉十分疲惫。

　　阿筠给我按着身子，道：“主子可是在想这宜婕妤的胎？”

　　我闭眼养神，“其实这胎是否生得下来，倒是难说。但是当下，却是来得极好的。我本担心我的突然晋封会惹人嫉恨，现下好了，我再如何越级晋封，也抵不过皇子来的冲击大。”

　　阿筠笑答：“主子这想法倒是妥的。”

　　我微微放松了点，“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万不能放松。这段时间也仔细，让宫人们见了宜婕妤，远远避开便是。”

　　阿筠应了声。

　　我不说话，阿筠也不语，殿中只我们主仆二人，静寂无声。

　　许久，我轻轻问了句：“阿筠，你说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阿筠笑了笑，“主子这是惦记皇上么？也是，皇上是天子，英姿不凡，且是个明君。后宫嫔妃，真心爱慕皇上的，怕也不少的。”

　　我心下有些微涩，“皇上最宠爱最在意的，乃是贵妃娘娘么？”

　　安昭容轻轻摇了摇头：“皇上的心思甚是难测。若是有，也许是多年前的丽妃罢。”

　　“丽妃？如何在宫中未曾听闻？”

　　安昭容压低声音，“这是宫中的禁忌，皇上下令，任何人不得提起，违者重罚。”

　　我欲再问，便见安昭容一脸十分坚定，竟是半点不肯透露。无奈，我只得作罢。

　　刘潜，便是如今对贵妃如此荣宠，也非真心喜爱么。

　　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我不敢再想下去，我害怕自己会陷进去，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