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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死尸鸣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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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湖边回来之后,西绫想了一夜。也许宋至裔说得对,金壁伏法不仅于事无补,反而会连累无辜。谋杀嫁祸虽然令人发指,但事后他也再未行恶,何不放他一马,保住金家工人的生计。
但是裴小蝶呢?
第二天一早,裴小蝶的案子开审。
金壁请的状师是邻县的左修,左修早闻灵霄县的叶西绫伶牙俐齿,是状师中的翘楚,而他一直以下任状王自诩,早已有心想会会这个女状师。
“启禀大人。”左修先开口道,“戏子裴小蝶意图杀害金家老爷金壁,当场被擒后亲口承认自己意图杀人。肯请大人依律判处杀人凶手裴小蝶。”
西绫浅笑,反问左修道:“左状师说裴小蝶亲口承认意图杀人,请问裴小蝶是如何承认的?”
“当晚裴小蝶失手被擒,她亲口对金老爷说,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左修自以为胜券在握,一副不可一世的姿态。
“那裴小蝶现在是人是鬼?”
“当然是人。”左修不假思索,但说完立刻就后悔了。
西绫自然不会给左修说话的机会,抢先道:“既然裴小蝶是人,有怎么会变成不肯放过金老爷的鬼呢?”
“连做鬼都不肯放过金老爷,那做人的时候又怎么会手软。”左修入行多年,又怎么会轻易输给叶西绫,“何况裴小蝶带着凶刀与金老爷独处,险恶居心可见一斑。”
“依左状师之见,裴小蝶长相如何?”
左修不屑裴小蝶戏子身份,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确有几分姿色。
“那依左状师之见,金老爷会不会对裴小蝶倾心?”
“事实是裴小蝶勾引金老爷在先。”
“这只是金壁的一面之词,可有人看见裴小蝶勾引金壁?”
“裴小蝶做出这种事又怎么会让别人看见,金老爷有财有势,想攀附他的女子不计其数,若不是裴小蝶主动勾引,金老爷又怎么会看上她。”
“但事实是金老爷不只看上了裴小蝶,还带着她单独进了房间。”西绫道,“裴小蝶是一个弱质女流,而且姿色过人,难免会有一些登徒子对她图谋不轨,所以随身带着匕首并不出奇。”
“但随意拿匕首伤人就不合常理了吧。”
“是伤人还是自卫?”西绫道,“当晚裴小蝶被金壁强行带入房中,见金壁意图对自己不轨,裴小蝶便拿出了匕首,原本只想威胁金壁放了自己,谁知金壁自恃力大,要抢下裴小蝶的匕首,挣扎之中伤了金壁的手。”
“这又何尝不是你的一面之词。”左修道,“金老爷是城中大户,有什么理由诬告一个戏子。”
“咽不下这口气。”西绫张开纸扇,“但裴小蝶就真是毫无理由要谋杀金老爷。”
“杀人不一定要有仇怨,谋财害命又有什么出奇。”
“杀人偿命,裴小蝶又怎么会傻到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取银两。”西绫转向杜远祁,道,“杜大人,本案双方证供不一,不如传召金老爷上堂,与裴小蝶当面对质。”
昨日左修向金壁询问案情的时候,金壁支支吾吾,凭他的经验看来,金壁必然是有所隐瞒,如果上了公堂只怕禁不住叶西绫的追问,便道:“杜大人,金老爷昨日被裴小蝶所伤,如今行动不便,恐不宜上堂作供。”
“案发时只有金壁与裴小蝶二人在场,真相如何也只有他们二人清楚,若然金壁不上公堂,真相又何从得知。”
“由我代述也是一样。”
“那请左状师告诉在下,金老爷当晚喝了多少酒,吃过什么东西,吃葡萄有没有吐葡萄皮。”
“这些琐事与案情有何关联。”
“重要的线索往往隐藏在微不足道的细节之中。”
杜远祁一敲惊堂木:“鉴于案发经过无旁人佐证,而金壁受伤无法上公堂作供,本官提议将此案押后,待金壁适宜作供再审。”
西绫也不愿裴小蝶在狱中多受牢狱之苦,而左修此次路过灵霄县是为了赶回老家为老母贺寿,不能在灵霄县逗留太久。左修道:“其实金老爷的伤势稍作休养便无大碍,明日便可上堂作供。”
“既是如此,本官宣布,裴小蝶还押大牢,本案押后至明日午时,退堂!”
经此一役,西绫知道自己太过轻敌,明日就算金壁上了公堂,有左修在她也难占到多少便宜。好在还有一天的时间,她还能多找一些对裴小蝶有利的人证物证。
云画楼和西绫说过,裴小蝶无父无母,自小在戏班长大,平常很少外出,除了戏班里的人之外几乎不与其他人接触,但若只找戏班里的人出来证明裴小蝶的人品很容易被左修驳倒,西绫还要再想办法找其他人出来佐证。
裴小蝶在戏班的人缘不错,几个戏子都很努力地在想有什么人能帮裴小蝶作证,花旦梁青青忽拍手道:“那个金铺大少爷的钟沛,上次他送了一对足金打造的蝴蝶送给小蝶,想让小蝶陪她一个晚上,小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梁青青此话一出,其他戏子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价值千两的金蝴蝶都不屑一顾,又怎么会因财杀人,但不知那位钟大少爷是否肯出面。
西绫离开戏班的时候梁青青偷偷跟了出来。梁青青与裴小蝶情同姐妹,十分关心这个案子,听到西绫说若钟沛不肯帮忙她胜算不高后梁青青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钟沛也曾对我有过表示,如果能救小蝶,我愿意……”
“梁姑娘,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若这样做,就算钟沛肯上公堂作证也会被对方状师质疑他作伪证,不只帮不了小蝶姑娘,还可能害了她。”
“那怎么办?”梁青青焦急地抓着西绫的手,“我该怎么帮她。”
“放心,我自有办法说服钟沛。”西绫记得,宋至裔和钟沛一直称兄道弟,由宋至裔出面应该可以说服钟沛。
这是西绫第一次到宋至裔的府邸,以前她觉得这个住所是用肮脏银两所换来的,她不屑踏足。但昨夜与宋至裔把酒相谈,她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她一直认为宋至裔颠倒是非,帮恶人欺压贫民,但仔细想想,就算宋至裔不接那些土豪恶霸的官司,他们也会去找其他状师,而那些人可能下手更狠。也许,是她太偏执了。
“稀客呀。”宋至裔一听下人来报说西绫到访,立刻推了李员外的约出来迎她。
“我……”西绫不知该如何开口相求。
“不嫌弃寒舍简陋的话,进来喝杯茶吧。”宋至裔知道,西绫登门造访必然是有求于他。
西绫喝着茶,盘算着如何开口。
宋至裔知她脸皮薄,先开口道:“听说早上叶状师和左修打成平手,明天还有第二场。年前我和左修交过手,确实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
西绫嗯的一声,依旧开不了口。
“上次宋某人与左修交手,尚未分出胜负双方雇主便决定和解,未能赢他也是宋某人的一大遗憾,若宋某人有什么能帮上叶状师,直管开口。”
“其实,我这次来是想请你帮我请钟沛上公堂,证明裴小蝶不是一个贪财之人。”
“原来如此,包在宋某人身上。时候不早,叶状师不如留下吃顿便饭再走。”
西绫点头。
第二天,钟沛果然上了公堂,将当日馈赠金蝴蝶之事如实说出。
“大人,钟家所铸的金蝴蝶价值超过千两,而裴小蝶不屑一顾,足见其为人并不贪财,更不会为了蝇头小利去勾引金壁。”西绫凤眸扫向金壁,“但金老爷寻花问柳的喜好却是人尽皆知。”
左修道:“金老爷虽曾踏足花街柳巷,却从未对良家妇女做出过有违礼教之举,就算裴小蝶不接受钟大公子的钱财,也不足以证明是金老爷对她不轨。”
西绫不理会左修,问金壁道:“能否说说当晚在你的房间里,裴小蝶为什么会突然袭击你?”
金壁看向左修,左修首肯金壁方道:“那天晚上我与这个贱人在房里饮酒……”
“请金老爷注意言辞,否则本状师会代裴小蝶状告你辱人名节。”西绫厉声打断金壁。
金壁又望向左修,左修道:“既然叶状师都这么说了,金老爷就暂收愤怒,以全名称呼嫌犯吧。”
“她叫什么来着?哦,裴小蝶。大人赎罪,不是草民不愿叫她全名,只是草民与她并不相熟,那日若非她勾引我在先,此等胭脂水粉我金壁怎么会看上眼。”
西绫再次打断:“请金老爷叙述当日之事,不要顾左右而言他,拖延时辰。”
“当晚裴小蝶灌了我很多酒,然后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朝我的心脏刺过来,幸好我酒醉三分醒,及时躲避,保住性命。”
“那你知不知道裴小蝶为何要杀你?”
“我金壁富甲一方,觊觎我身家的人不计其数,起初我以为她是见财起意,不过如果叶状师说她不贪钱财的话,我猜,她一定是失心疯。”昨天左修教了金壁一夜,教他如何含沙射影,如何避重就轻,如何指证裴小蝶失心疯。
西绫腹诽,好一招先发制人,如果金壁成功将裴小蝶说成失心疯,那就算裴小蝶说出为张丰年报仇的事也会被当成胡言乱语,不能再威胁到他分毫。
左修开口道:“若然裴小蝶真是失心疯,有袭击金老爷的前科在,裴小蝶必须进疯人塔。”
裴小蝶闻言惊诧,中了左修圈套,忘记西绫所教的冷静,开始呼冤叫屈。
西绫立刻高声道:“裴小蝶在云家班唱戏多年,从无失心疯之症状,若然金老爷说当晚裴小蝶袭击你是失心疯,那不知金老爷你做了什么事情导致了裴小蝶患上失心疯之疾。”
金壁哑口无言,左修可没告诉他叶西绫会把矛头转回他这里,只能向左修求助。左修道:“叶状师不通医理会有这样的疑问并不出奇,其实失心疯分很多种,有许多失心疯的病人都像裴小蝶这样,平时与正常人无异,突然之间就会狂性大发,发完病又与常人无异。”
“若然如此,那我说患失心疯的是金老爷也无不可。”
“自然不可,在下说裴小蝶有失心疯是证据的。”左修得意道,“请大人传召证人赵妞儿。”
那日在海棠楼自称谢采容的赵妞儿扭扭捏捏走上公堂,有模有样地向杜远祁行礼。
左修指着裴小蝶问赵妞儿道:“赵妞儿,你可认识这个女子?”
赵妞儿仔细看了看裴小蝶,肯定点头。左修又问道:“你是如何认识她的?”
“有一天我在山里迷路了,是她带我下山,把我带到一个小木屋里,请我吃东西,她说她是月宫里的嫦娥,还说我的前世叫谢采容,叫我去找叶西绫状师翻案。但是后来爹告诉我,她是骗我的。”
西绫未曾料到左修会找赵妞儿来指证裴小蝶失心疯,幸好,赵妞儿是傻的。西绫问赵妞儿道:“赵妞儿,你真的认得裴小蝶就是拐带你的人?你是凭什么肯定的?”
赵妞儿道:“我认得,那天她就是穿着这身嫦娥姐姐的衣服的。”
“也就是说,你认的是衣服而不是人?那如果她换掉这身衣服你还认得她吗?”
赵妞儿摇头:“那天她带我下山的时候已经快天黑了,那个木屋里烟好大,什么都看不清楚。”
左修插嘴道:“但是赵妞儿认得这身嫦娥戏服,据我所知,灵霄县里有嫦娥戏服的唯独云家班,而云家班里穿这身嫦娥戏服是唯有裴小蝶。自称嫦娥下凡,还不是失心疯发作?”
左修有备而来,西绫措手不及。杜远祁道:“裴小蝶是否患有失心疯请大夫来一诊便知。武敦,去请杏春堂崔大夫上堂。”
武敦应命前往杏春堂。西绫庆幸杜远祁及时出手,崔大夫是城中出名的杏林高手,由武敦去请也不怕左修从中作梗。
半柱香功夫,武敦带着精神矍铄崔大夫上堂,崔大夫望闻问切,捋着泛白胡须道:“回禀大人,这位姑娘舌苔白腻,脉弦滑,浊气蒙心,确与失心疯之症相符。”
西绫闻言震惊,裴小蝶更慌了神,她刺杀金壁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入疯人塔则是生不如死,裴小蝶心乱如麻,大呼道:“我没有疯,我是要杀金壁,他杀了自己的夫人却嫁祸张丰年与谢采容……”
裴小蝶已失理智,左修更借此指她胡言乱语,失心疯确诊无疑。
惊堂木之声响起,杜远祁宣判,裴小蝶意图谋杀证据确凿,念其因病行凶,免其死罪,择日押入疯人塔,终生变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