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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梦醒花凋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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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佑廿五年,八月夜。凉风又起,天边残月微亮。
火光照亮了奢华的府邸,夜如白昼。
下人们慌乱地叫着:“来人啊,有刺客,有刺客!”全往主殿方向跑去。刚起夜的小丫鬟赶不及换衣,问一个小厮:“怎么了?”丫鬟曼妙身姿在火光下一览无余,那小厮微红着脸道:“王爷今晚遇刺,贼人现还在正殿与爷打斗中,我们是去助爷逮住贼人的。”说完小厮匆忙走了,丫鬟听后,微微皱眉,回身进屋将情况如实禀报给屋内的主子,主子一听,忙换上衣服。
却说正殿是火光冲天,一人身着亵衣,身材高大,俊美的脸庞上尽是汗水,一道血红的口子自胸至腰,妖冶的血染尽了雪白的衣。此人手持宝剑,不时费力地抵挡攻击,这人不是当今的五王爷沐尚之是谁?
另一攻击五王爷之人身着黑衣,脸带面具,出手的狠绝却与娇小的身材不符。
一行暗卫加入,死的死伤的伤。虽未给那刺客造成一击,却也是成功地耗了刺客的时间。
五王爷瞅准了时机,趁刺客不备,在其身后给其一击,算是报了那身上一剑之仇。泛血光的宝剑从身子前出,刺客吃痛地来了招横扫千军,五王爷却早在刺其一剑后跳开。眼看刺客快支持不住,五王爷大喊:“留下活口!”
身上的伤明显让刺客的行动缓下,看来五王爷也不是真如传言中无用,也难怪,这样的人会混入王位之争。王府剩余的暗卫连同五王爷一起,打算趁此时抓住刺客,眼看刺客受重伤即将不敌,但那浑身冷冽的气息却让人无法近身。众人无法擒住刺客。一时之间,双方竟僵持不下。
此时,慌忙人群中传来娇媚的声音:“王爷,王爷,您没事吧?”众人一看,原来是府上正得宠的侍妾眉柳夫人。姣好的面容此刻充满了害怕,眉柳抓了几个身旁的小厮:“你们几个护着我。”说道顺着人群向王爷走去。众人虽无语,但主子做什么也不是下人可以阻止的。
眉柳走得很慢,一摇一摆间都显露出女子特有娇媚。
还未见眉柳走至王爷身边,众人只见眼前黑影闪过,听到一声惊呼,一看,原来那刺客已经抓住了眉柳,手上用的还是随手从侍卫那夺来的刀。眉柳睁大的美目中充满了恐惧,身子也在抖着,刺客在眉柳耳旁耳语一阵,又用刀轻轻划过她那如玉的脖颈,眉柳吓得大声道:“让开,你们都让开,让这个刺客走,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啊!”
众人都不敢动身,一时间又僵持着。
此时,五王爷开口道:“放了柳儿,你走吧。”被手掩着的星目看不出他的思绪。
至此时,都未曾听到刺客讲过一句话,只能从其娇小身段隐约判断是个女人。
刺客倒是冷笑一声,拐了眉柳至寝室,一阵怪烟飘来,那人身姿倒是隐于夜色中了。
只剩五王爷的宠妾眉柳一人倒在室门口。夜更深,入眼处处是一片漆黑。当她醒来之时,摸了摸自己的身,感到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自己是如何拼着一口气回到此处的,她倒是忘了。黑暗是最好的遮挡物,她无法看清东西,但却可以凭借气息辨别。陌生的气息萦绕于旁,多年来的黑暗生涯让她不由警觉起来:自己最后的记忆明是停留在门口的,原以为醒来会在密室,怎么会在此处躺下?
骤然,四周突然亮了起来,晚风携着烛影起舞,低低的怒吼声,微微的撕拉声充斥着整个房间。未几,一个黑衣袍人走了进来,纵是黑色的斗篷遮住了那人的脸,可她还是知晓那人的身份。偌大的相府,能够违着当家主人的命令,深夜中四处走动的还能有谁?十四立马下床单膝着地,低眉道“门主,十四办事不周,还请门主责罚!”嘶哑的声音在这静夜中格外刺耳,却见那人脱去斗篷,悠闲地坐在一旁的雕花椅上,端起茶杯,微抿一口,拿着茶杯的手往她的方向伸去,轻轻的松手。青花的茶杯就这般撞向冰冷的地板,那人不许屋中铺设地毯,从来不许。接着,那人又对十四温和一笑:“十四,过来,到爹这来!”
自始自终,她从未抬头看过那人一眼,双瞳紧紧盯着地板——即使那一切都被湮在暗夜中。听到那人的吩咐,十四便两膝着地,向那人跪行而去。碎了的瓷片嵌入皮肤,那割进皮肤的声音挠得人心揪揪的。她每走一毫,那种压抑着神经的痛便会痛上十倍。即便已入门十余年,身上的伤痕亦是无数,十四仍是怕疼的,旁人只是看着她受伤时冷冷的表情,却不会有人知道那许多安稳的夜晚,她是如何一边边吹抚着身上的伤痕,如何一次次学着那人的语气道着“不疼了,不疼了。”她如何能不争强?二八未至,确是门里最好的工具。==
待行至那人跟前,十四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他又将她一脚踹开:“十四,为何你如此的没用!你这次失败了,我们整个计划便被耽搁了!这是我策划了多久的,你竟然失败了?哈哈哈,这就是我暮之苍教导出来的好工具!好女儿!”那人疯狂地踩着、踢着十四,怒极之时,一把拿起一旁的蜡烛,任由烛油倾斜而下,暮之苍疯狂地甩着蜡烛,烛油便滴落在十四的手上,腿上,腰上,却从未有一丝半点的落在十四精致的脸上,流血的伤口再触及滚烫的烛油,便像是沾血的琥珀一般艳丽。十四微微皱眉,却是不敢出声,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很快就好了,忍忍就过去了,就过去了。
下手虽重,但都是皮外伤,那人没用内力攻击,不,是不会攻击。十四知道门主有多恨她,从一开始见面就知道,可她又何尝不是?门主自己没有武功,却可以训练出武功最好的人。
剩余的瓷片再次涌进十四本就伤痕累累的肌肤,二八年华的女子,除了年龄以外,其他所有好的形容词全都不属于她。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人似乎是累了,大力放下烛台,又坐回原先的位子。待暮之苍又坐下后,十四立马恢复原先的单膝跪地,低着头向着暮之苍。所有的动作无不牵扯着之前的伤口,血液滴答在地面的声音如此清晰,似乎是证明了十四的无能。
良久,安静的房间里才有一声低叹:“也罢!今日你虽未完成任务,但也足以让五王爷修养一阵,算是为我们争取了时间,现在先休息,一切往后再议!”那人转身离去,烛影晃动了一番,又恢复了原先的嘶啦声,好像是在消耗着十四那仅剩的体力。她小心地将嵌入皮肤的瓷片一一挑去,忍痛将已黏在肌肤上干涸的烛油剥去,用早已冷却的茶水擦拭后,撕下衣服包扎好伤口,静坐于床。
手指轻触腰间的伤口,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受了如此重的伤,却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醒来,蜡烛仍在摇曳着,十四已无力再去熄灭蜡烛,任由它在寂静的房间中继续撕拉。时间就仿佛凝固了一般,一切都那么静,似乎是那么美好,让人心里涩涩的,讲不上,却是很舒服。静静地,静静地。十四望着烛火——她看不清那烛火许多,在她眼中,那丝光亮倒是眼中唯一可分别黑暗之物。思绪就好像那烛油一般,闪着烛光,不断滴落在她眼前。一滴,一滴。
夜晚的风,吹得窗外的楠竹叶瑟瑟响,盖住了,不能听一些声音。十四将目光转至那月光下斑驳的竹影,墨黑墨黑的,让她想起那人窗外的墨竹,不知是月光下它们的影子黑些还是它们本身黑些?想着想着,她突地笑了——即使今次被门主责罚,她仍是不悔将这次的任务以失败告终。她知道这是为何,那人不愿发生的事,她就是拼了死,也不会做的。她原是想顺从门主旨意杀了五王爷的——在她看清五王爷的脸之前。五王爷武功不弱,她原是占了先机的,打斗时火光却照得五王爷的脸清晰。看着与那人有几分相似的脸,她下手偏了些。她砍五王爷那一刀,虽是看着狠了些,只有她知道,那是她压下多大的力才控制住的。
只是,她抚了抚腰上的伤——这是她今夜做的最多的动作了。失了先机,又是在晚上的,便只有受伤的份。她下手轻了,五王爷却是下了十成十的狠力。
风盖住了声音,却是盖不住味道的。屋中有了第三个人的气息,越来越浓,十四佯装未觉,静静候着。只觉得侧方的气有微微的变动,她下意识一偏头。“嘣n!”十四转头去,模糊间看见那晶莹的白玉棋子嵌进了木头柱子上,在月光下闪着丝丝银光。
那人的气息越发地遮不住了,十四朝着那人的藏身之处看了许久,虽早知来人是谁,但还是想用双眼看清他。可惜眼神不好,看人倒是越发用力了。半天还是未能看清那人究竟藏于何处,十四无奈放弃了,只道“相府的风水真是越发地好了,才几月不见,你竟成了如此摸样。”接着,又问,“来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