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才觉心底有伊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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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愿意。”声音虽小，但很坚定。她看了我一会儿，眸子里虽盛满了不舍，言语却让人无法多说什么：“我方才许是误会了，贺大哥若是因为我的清白而困扰，大可不必。”
我有些惊讶，却觉得是意料之中，只叹那时太过于迟钝，竟然没有发现心中的痛楚。稍平静下来，便微微点了点头，等着她往下说。
“爹娘做了一辈子鸳鸯，宁茭虽然不求未来夫婿只要宁茭一人，但他必须是爱宁茭的。”
“乱世中女子无处可立，我自是明白。可即使这生命脆弱，我也必定放手一搏以求真爱。若无人疼惜宁茭，他纵使家财万贯又有何惜。”
“我知道贺大哥此举是为宁茭好，可是宁茭不需要。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贺大哥不需要为此负责。”她拒绝我我是意料到了，可这些话却出乎我所料。第一次听见一个女子毫不羞涩掩饰地说要放手一搏以求真爱，虽是于礼数不合，听在耳里却是感动。
“茭儿……”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思却没有停留在她最初说的那个“误会”上。望着她眼里分明的不舍，我竟然还没有想明白。
那虽是不舍，却没有丝毫的后悔，唯独痛与落寞，一如那日她离去时的背影。
“贺大哥若觉得尴尬，那宁茭可要笑话大哥了。”她掩嘴，本想不露痕迹地擦擦眼睛，却被我看见。那手飞快地从眼角旁闪过去，带着水色。
为何……为何会哭泣？
我不好问她，只得点点头表示我不介意。好一次求亲，开头是仓促的，结尾却是狼狈不堪。还要她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我却只能一言不发。
“还不说话呢？那宁茭可真要笑话你了。”她笑着背过身去，装作在认真地研究墙上字画，“以后啊宁茭虽年幼，还是你的‘师傅’，可不许生疏。”
“那是自然。”我仍然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打开门让这屋内的沉寂被冲散，还是继续待在这几乎窒息的氛围里。
“话说回来，贺大哥比宁茭长那么几岁，也该娶亲了。”她看着那副墨竹图，没有回头，却不带感情地说道，“宁茭无才，可一直将贺大哥当做自己的亲哥哥。如此，贺大哥也娶个嫂子回来让宁茭开心开心呢。”
她说“亲哥哥”的时候，若是没看错，是如此的别扭，仿佛一点也不开心。
那背影僵硬，强忍着不转身。
我不知为何竟有些生气，难道她心心念念地就是我娶一个女子回来？却心口不一，佯装开心说道：“你既然如此希望，那我明儿就去陈夫人那里打探打探，看徐州城内有没有适合的女子。折腾了半天你也累了，我就不再打扰。大病初愈，你自己好生注意身体，仪告辞。”
这一段话说的急切，语罢自己急忙推开门出去，又急忙关上了门，好像在害怕什么。
可是却没有离去，依然站在门外。
裸露在外的皮肤被风吹得生疼。过了一会儿有哭声传来，我听得不真切，似乎那人在拼命压抑着不发出声来。
被逼着面对自己的心，我才觉得我刚才真是冒失。怎么会说是因为名誉呢？那么那些渴望、想娶她的渴望，想与她白头到老的渴望，真要放任它们埋在心里吗？
那些凄凉，那些听闻她希望自己娶亲的凄凉和愤怒，真要不闻不问就当是另一个人的吗？
贺仪啊贺仪，你在装什么。
明明觉得自己和她是良配，你为什么要害怕那么多？害怕她不愿意答应，害怕一片真心不得回音，害怕她并非爱着你。
已经错失了，而后她便真成了你的妹子，你便成了她敬重万分的“哥哥”。
可笑吗？高兴吗？
你心里，真的是这样希望着，并且欣慰于看到这样结局的吗？
觉得解脱了吗？
……久久无言。
我只知道那一日我在门外站了许久，风吹在身上刀子一般。一次又一次欲将手往门上砸，却终是没有碰到。
我却不知道那一日宁茭在门内哭成了泪人，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来找我，告诉我她愿意。无论是因为名誉还是因为爱，她都愿意。
不敢面对的，都成了错过。我们俩，终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后来听别人说，美人转身弃筝，不过希望听曲者“溯洄从之”，长伴其侧。
这时候未经历那么多人情世故，却不懂。
……
转眼间小半年竟然也就这么过去了，可悲至极，这小半年过的却是极为不好。因着上次不愉快或是痛彻心扉的事，我很少再看到宁茭。口是心非的结局便是让两个人独活在窒息的氛围中么？我很想去看看她，可若是无事却再找不到当初的理由，总还是止步于客栈之外。
偶尔说服自己去医馆，她倒真将我当了兄长一般的敬重。语气疏离，言行举止都再不如往日。而笑容、曾经那样灿如朝阳的笑容终还是在我面前消失殆尽。
此生曾和我最亲近的茗儿对我是依赖，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却在有些时候可怕地懂事。相依为命过，我骨子里只是将她当作至亲吧，却从未很着意过她也是女子。回顾已经走过的二十几年，好像还没有遇到如茭儿般的女子，没有血缘也非青梅，却在我生命中刻下了痕迹。
只因为她有那样的笑容吗？还是因为那笑容后澄澈的心。
可那样的笑容，终于还是看不见了……
若如初见，若如初见那日，语笑嫣然。
终成死灰，退无退路，却无心敢进。
宁茭，茭儿。
医书看烂，医路行尽，是不是也医不回我们之间逝去的往昔了？
可……我如果能再见你笑一次，罔顾礼数地拉住我唤一声“贺大哥”，那该有多好？
每每在一个人的时候想起，便被种种情感纠缠着，连茗儿的簪子也无法镇住心神重新安静下来。
……
换季时医馆总是很忙，秋风瑟瑟，大抵这时候病的人也很多吧。因此尽管连日躲着将自己禁闭在客栈里，这时候也不得不去帮她。
收拾好已经是近午了，略微踌躇，还是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伸出了手。推开门果然是满满一堂的人，老老小小，男子女子，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我。
顿时安静下来，有些人认识我，便往旁边挪了挪，不认识的看着这幅场景，也略略让了让。于是被围在中间的那人便显露出来了，一身素白衣裙，虽是搭了件外衫，也单薄了些。
她抬眸瞅了我一眼，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来帮忙，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换了眸光：“贺大哥来啦。”这话和招呼一个熟人并无两样，眼眸里没有半分波澜，死水寂寂。
我心下一痛，瞟到周围注视我们的人，还是只能微微颔首。
“来了便在这儿帮宁茭问诊吧，光是煎药便让宁茭措手不及了。”她随着这话转了身，下一句话却是对着满堂病人说的，“贺大哥医术早已不输宁茭，诸位大可放心。这问诊开方子的事情便全由他来吧，宁茭也好仔细看药。”
我一愣，想起她曾经让我叫她“茭儿”时布满红晕的脸颊，和如今真不像是一个人了……好在她总是还信着我的，我杵在那里，不知是喜是悲。
一整天。我不知宁茭煎了多少炉药，也不知自己究竟已经开过多少个方子，只觉得脑袋早已经木然了。虽深知入秋了几乎都是这样，但终于闲下来的时候，还是暗暗叫了声苦，
“贺……呃，你和宁姑娘这是怎么了？”待闲下来后宁茭进了内室梳洗，我才留意到仍在一旁的陈夫人。她约莫在考虑该如何称呼我，所以话说的有些吞吞吐吐。
“夫人便唤子献吧，仪医术浅薄担不起医者一名，再者仪是小辈。”我笑笑示意我并不在意，欲将话题再引开，“怎的夫人也着了凉，且容仪给夫人把把脉。”
不想陈夫人却连连摆手：“不不，妾身无病，只是前来问个消息罢了。本不好开口直接问了宁姑娘，不想你今日竟是来了。”看来我这半年的鲜少出现，还是让人看出了不对劲来吧。我心下苦笑，看着她不作声。
“唉，却别怪妾身多事。只是妾身活了三十来年，这分分合合也算是看了个遍。”她皱了皱眉，不再出声。可就在我以为她已无话的时候，她却突然道，“这世上一切悲剧，最见不得的却是有情人生生分开，这可实在让人难受。就如同子献你和宁姑娘，即使是有了矛盾……”后面的话虽没有说出口，但两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不说也罢，免得惹来尴尬。
我见她言辞恳切，真的是操心极了。没想到她对宁茭竟然是如此的感激，以至于这股感激化为热切，竟来的如此强势。
至于小小贺仪，不过是沾了光而已。
“夫人此言差矣，仪不过视宁姑娘为妹，想要尽兄长之责……”却已是尴尬了，压下心中苦水，我笑道，也不知脸上该是如何的苍白。纵使感动于她三番两次地牵线，可我深知茭儿与我已经无什么可能，“夫人既然如此在意，不如替她求个好人家。”
违心话，句句断人肠。
不是没有想过再试一次，可茭儿那天淡却坚定的“不愿意”，早已经在彼此面前划下了鸿沟，我只好却步。
若成为她的兄长，这样畸形的陪伴……也许，聊胜于无？
陈夫人听闻却突然瞪大了眼，有些着急，更多的却是不敢相信：“你此话当真？”
“当真。”
“并非是违心话？”
“句句属实。”我强压着，生怕一个控制不住转身夺门而出。
那时不知道茭儿的心意，不知道邻里都是期盼着我们变成一对，这些话差点成了一生的悔痛。
“好，真好，真好！”陈夫人突然掩嘴笑起来，那眼神令我发怵。紧接着便是一股恐惧与不祥感冲上心头，让我几乎想要捂住她的嘴。
却慢了半拍。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才觉心底有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