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士院》九斑

2、第 2 章

　　春、冬两季可谓是桑海城最为繁忙的两个季节。冬天是新年更替旧年之时，同样也是举行祭祀之季，也就是冬祭；而春天嘛则是术士院会举行术士大赛。
　　冬天刚过，桑海就换下了一身素白穿上了生机盎然的嫩绿。冬祭之事刚刚结束不久，这里又将迎来令人热血沸腾的术士大赛。
　　破晓的第一缕阳光穿过广袤的森林照到了桑海城中，城门口早早有守城的卫兵持着长矛等候城门打开。
　　城内的百姓们早早就打点好了家中的琐碎事务出门等候那一行人的到来，而道路两边更是一字排开地站着卫兵队。桑海的护城将军云封尊带着四个巡城长，沿着被卫兵队隔出的大道走向城门口。
　　云封尊在离城门口还有十尺之余处停下了脚步，一身戎装的他神色严肃地朝两边看了看后，正眼盯着高大的红木漆门：“开城门。”
　　“吱——”经过岁月的洗礼的城门显得愈发陈旧，开门时伴随着有些刺耳的杂声。
　　城内，云封尊微眯着眼摒住呼吸看着城门一点一点被打开。
　　城外，来自各国形形色色的术士和坐在各自华丽高贵的马车内的贵族们。有的神色自若，有的忐忑不安，有点紧张，有的兴奋……
　　终于，城门大开了。
　　“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在你们进城之前我希望各位能遵守桑海的王法，不要可以扰乱王城的秩序。否则，无论何种身份地位都将被卫兵队驱出城中。以上不仅是我个人的希望，同样也是我们揽月大王对大家的要求，若有哪位客人做不到的话，就麻烦您转身离开，这样也算是帮了我们卫兵队一个大忙。”云封尊说完后示意身后的四位巡城卫长将写着桑海王法的布帛打开，“这是大王特意吩咐下来让我们为客人们准备的，一会儿会贴在驿馆门口，请各位多加留意，以免犯错。”最后四个字云封尊特意加重了语气，警告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云封尊话音刚落，城外的术士就喧嚷起来了。他这一番话无疑是在警告他们在桑海，他们不是主人，而是受限制的“客人”。
　　“我操，不就是个看门的吗，对我们这么嚣张。”城外脾气不好的术士不禁开口骂人。
　　“嘘，小声点吧。那人可是护城将军，要说话得罪了他搞不好连比赛都参加不了了。”
　　“不就是个护城将军吗？有什么好怕的。”
　　“这里是揽月国，可不想我们龙阳国，王城桑海的护城将军地位至高，仅此与国师和丞相呢。”
　　“哼。”龙阳国的术士双手抱胸，偏过头冷哼了一声，声音中尽是对云封尊乃至揽月国的不满。
　　藏青色的大型贵族马车内，一个身穿蓝色锦衣的青年斜靠在车内，那双金色的眸子无意识地瞥了一眼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青年似乎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上扬的唇角昭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进城。”青年的声音很轻，但却足以让马夫和随从们听见。
　　马夫和随从们相视一眼后，缓慢地骑着马向城门口靠近。云封尊见状心下十分不快，正欲发作，却忽然瞥见珠帘后那张绝世的容颜，是他回来了。微微愣神后，云封尊恭谨地为青年一行人让路，并示意卫兵们放行。
　　术士和贵族们进城后各自找了落脚的客栈、驿馆开始休息，而聚在城门口的百姓也都纷纷散去，开始自己忙碌而充实的一天。
　　茗院。
　　“这位客人，您是用饭……还是住店？”茗院的小二哥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有些莫名的惧意，这个少年身上散发着隐隐的戾气。
　　“住店，带路吧。”少年的声音有种让人雌雄莫辨的朦胧感。
　　“客人……那个……本店，本店住房有，先付钱……的规矩，您看，您是不是应该……”小二被少年骇人的眼神盯得尴尬万分，连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的。
　　少年的唇畔扬起一抹动人心弦的微笑，“小二哥，我已经……付过钱了，你难道忘记了吗？”
　　“对啊……您已经付了，这边请。”小二的瞳孔骤然紧收，神情有些呆滞地说道，并为少年带路。
　　本该无人注意的对话却被角落里的两个少年尽收耳中，同样，也尽收眼中。那两个少年面上是掩饰不去的惊讶。
　　“那是……”不归惊讶地站起了身，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少年。
　　“傀儡术。”即使吃惊这里竟会出现人偶术士，但公孙子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一丝波动。
　　不归很快从震惊中走了出来，并意识到了少年的行为违反了桑海的王法。于是，不归离开座位走向少年。
　　“慢着。”公孙子反手拉住了不归的衣袖，“不要多管闲事。”
　　“恩？”不归诧异地回头看着公孙子，随即皱眉道，“我身为护城将军的儿子，又岂能放着这种不齿的行为不管。”
　　“我知道。但这一次，不要插手。”公孙子也站了起来，对上不归疑惑的眼神。
　　“为什么？”
　　公孙子没有回答，视线一直定格在少年离去的背影上，直到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没什么，我任务结束也该回去了。下次见面就是在术士院了，大赛上记得要好好表现啊。”公孙子收回视线冲不归扬起素日一直挂在嘴边的微笑说着，离开了茗院。
　　不归看着白色的背影，若有所思。公孙子自从进了术士院后，整个人变了不少，从前的他如果遇到今天的状况应该会默许自己插手才是，而这次……为什么要阻拦他？
　　“公孙……”你变了。

　　偌大的议事厅内，满座白衣寂然，唯有一人青衫衣袂，嘴里还叼着长杆烟斗。
　　“万长老对这次术士大赛的各方面安排可有什么不同的看法？”端坐在元老之位上的九重天出声询问着一脸慵懒的蓝衣青年，万华天。
　　“看法嘛，自然是有的。”万华天本性毕露地就这席子向后靠去，将修长的双腿交错地搭在红木几案上，“只是不知道……”说着停了下来，勾魂的凤眸中盈满了笑意。
　　“上次大王赏赐给我的赤玉原石。”九重天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依他的性格若没有什么能吸引他的好处，他是不愿意出一丝力气的。
　　万华天莞尔一笑，他明显听到邻座的长老发出了抽气声：“既然是为了网罗能力强的人，就应该让术士们毫无保留地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来打倒对手。”
　　“这办法固然好，可比赛下来恐怕会死伤惨重。”万华天刚说完一句就被一个药术士长老给打断了。
　　“邵长老说得不错，而且如果有太多死伤的话恐怕会引起各国的非议和指责啊。”
　　“不错……”
　　在座有不少长老都附和着反对万华天的意见，他本人却悠闲地举起烟斗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徐徐地吐出。
　　大赛的输赢是指在比试的过程中若有一方出界则输，被对手打得站不起来则输，失去意识则输。而如果照万华天所说的那样做的话，可能会增加不必要的伤亡。正在九重天决定放弃这个方法时，万华天悠悠开口道：
　　“大家还真是性急啊，我的话还没说完呢。”
　　听到万华天的话，那个邵姓的长老面色尴尬地看着九重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针对邵长老刚才说的死伤惨重，我自然有考虑过。我们可以派遣成绩优异有实力的学子在场地里静观其变，在适宜的时候出手终止比赛，尽可能减少伤亡。”
　　“当学子或长老认为对术士的价值鉴定已经结束时，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而终止比赛。不过，学子的能力有限，不一定能终止每一场比赛，所以……”说到这里万华天顿了顿，故弄玄虚地扫了一眼在座的各位长老，正当长老们被他看得面面相觑时，他悠悠开口道，“需要两位长老在场坐镇。”
　　万华天说完后，众长老纷纷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建议的可取性。而九重天则一语不发地观察着众人的一举一动。
　　“大家对万华天长老的建议有什么异议吗？”
　　“元老大人，万长老的建议确实不错，我们并无异议。只是，这坐镇的长老和学子该选谁呢？”
　　“万长老，这主意是你想的，对此，你的看法呢。”
　　“既然都说主意是我想的，我有怎么能缺席呢？不过，你们另外还得选一位长老来与我合作。至于学子嘛，邵长老门下的祭安，时长老门下的公孙子和九重元老门下的礼宣。”
　　“学子就这么定下了，接下来，有谁愿意和万长老合作？”
　　满坐寂然，长老们难得的团结一致。
　　“我来和万长老合作。”说话的是素日会议中一语不发的人偶术士长老，韦长吟。
　　“这……似乎有些不妥吧，只不过是个术士比赛罢了，不用两位能力这么强的长老出马吧。”有长老提出异议。
　　“是啊。”
　　长老们又开始议论纷纷。
　　“嘭！”几案翻倒在地的声响打断了长老们的议论，大家一同将目光射向了肇事者——万华天。
　　“不就是为术士比赛开个会吗，废话那么多做什么，要觉得不妥那就自己想办法去啊。”
　　几个年长的长老一听，差点没背过气去，小小年纪的人竟然敢用这么不敬的语气对前辈们说话。
　　韦长吟看了一眼不耐烦的万华天，徐徐地站起身道：“诸位长老莫见怪，请容晚辈解释。”

　　“既然这次比赛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网罗能力强的术士，那么难免会出现几个能力在长老之上又或是与之不相上下。万华天长老是整个术士院除元老之外能力最强的人，而我又是人偶术士，若我们两人合作，定能保证邵长老的担忧不会成为现实。所以请各位长老不要再有所不满了。”
　　韦长吟的话很有道理，同样也正如万华天所考虑的那样。
　　一场不太愉快的会议就这样结束了，万华天起身理了理衣襟举步走出了议事厅。
　　“万长老。”刚从外面赶回来的公孙子见他从议事厅走出来，连忙上前搭话，“您刚回桑海？”
　　“嗯。”万华天眯着凤眼淡淡地瞥了一身白衣的公孙子，“你这一袭白衣还是不变啊。”
　　“呵，长老说笑了，您不也时常一袭蓝衫吗。”
　　“少跟我贫嘴，你大概是来找九重天的吧。喏，他还在里头呢。”金色的长杆烟斗指了指身后的议事厅。
　　“那我先告辞了。”
　　“嗯。”万华天看着白色的身影若有所思，总感觉公孙家的小儿子这次出去回来之后，变得有点……妩媚。是错觉吧。
　　“元老大人。”
　　“刚回来不找自家师门来找我，不怕被人说闲话吗。”九重天低头专心地看着竹简，不用抬头他都知道来人是谁。
　　“元老，公孙有一要事禀告。”
　　“说。”
　　“来参加比赛的人中有人偶术士。”
　　早春的桑海，草色朦胧，光秃秃的柳树上，新生命又开始孕育自己新的一生。
　　万华天似笑非笑地眯眼看着太阳：“人偶术士啊……”一阵清风袭来，吹起了青衫衣袂，如雪的白发在空中飞舞着。阳光照耀下的万华天犹如误入凡尘却纤尘不染的仙人，眉间那团金色的火焰更是高调地宣扬着主人与众不同的身份。
　　“今年的比赛……会很精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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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在小二的带领下进了一件上房，等小二离开后他反锁上了房门走到窗前。窗外的桑海格外热闹繁华，过往的商人，路边的小贩，巡逻的卫兵……还有，不善的眼神。
　　“咚！”锋利的匕首深深地插入了窗柩里，离少年放在窗上的左手的小指只有一寸都不到的距离。
　　“是谁？”少年有些慌乱地向后退了一步，伸出缠绕着银线的左手挡在身前，眼睛四处搜寻着匕首的主人。
　　“错了啊，是在你后面。”不归双手环胸靠着门，看着少年的慌乱心里不禁嘲讽自己还把他当成多么强劲的对手。看来，人偶术士也不是每一个都这么强嘛。
　　听到不归的声音后少年身形一顿，他明明是反锁了门的，那他是从哪里进来的？少年猛地转过身来，却发现门口空无一人。
　　“不是说了吗，在你身后。”不归的语气中三分笑意，七分嘲讽。
　　少年不是傻子，自然听出了不归的嘲讽。如血般艳红的眸子染上了愠色，变得更加明艳。蓄势待发的银线在衣袖下不安分地游走着，只见少年又是猛地一转身，袖中的银线乘势袭向不归。
　　“铛！”
　　不归随手拔起窗柩上的匕首隔开了少年的攻击，却意外地听到了金属的碰撞声，“哦，原来是银线啊……”能把细软的银线操控地如此坚硬，与匕首相撞竟然能发出声响，由此可见少年绝不是泛泛之辈。
　　“你是谁，想干什么？”少年收回银线，一脸戒备地盯着不归。
　　“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吧。”不归收起匕首一步一步走向少年，将门之后的气势在他身上显露无遗，“别说是在桑海，就算在任何一座城池，任何一个国家，对百姓滥用术士的能力都是犯法的吧，这位客人。”
　　“你看到了啊，那么，还有谁也看到了？”少年无心隐瞒，在他的观念里，与其死不承认，倒不如承认和先发制人。
　　“就我一人，怎么？”不归站在少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确，少年比他矮了足足一个头。
　　“那么，只要你不告发我，我不就没有触犯王法了，不是吗？”
　　“我为什么要替你隐瞒。”
　　“因为，你再也开不了口了。”少年冷笑着伸出左手，顿时，银线一分为二紧紧地缠绕上了不归的左右手腕，“操偶术。”
　　不归的右手开始不受大脑控制地抬起，弯曲，然后轻柔地用匕首的刀柄刮着“细嫩”的脖颈：“你是想杀人灭口啊。”不归毫不在意自己的处境危险与否，俯下身把自己的俊脸凑到少年面前，“这样可就是双重罪了。”
　　“哼，以为我年幼就什么事都不懂吗？”明艳的红眸毫无惧意地直视着不归锐利的鹰眸。
　　“除了我爹和公孙子之外，你是第一个和我对视却没有惧意的人嘛。”自不归记事以来，所有人都畏惧他的眼神，那眼神仿佛能看透浊世中的一切事物。
　　“你这是在小瞧我吗？”少年面上的愠色更甚，用不善的口气说着。不归的双手已在自己的操控之下，更何况匕首都几乎架在他脖子上了，他却任然毫不在意地和他说着这些有的没的话。，分明就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匕首是注入精魂而成的，你是武术士吧。”
　　“眼力不错。”
　　“看到这银线，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人偶术士了吧。你觉得，人偶术士和武术士斗，会赢的是谁呢？”潜台词无非就是在告诉不归他死定了。
　　不归听完后刚想嗤笑少年的狂妄，腕上却突然袭来一阵刺痛。那线上有银针？不可能，那线这么细，若真是银针的话应该显而易见才是。
　　“痛吗？”少年看到不归微变的脸色心里痛快了不少。
　　“你就这点本事也想杀了我吗？”不归忍着阵阵刺痛开口嗤笑少年的天真。
　　“其实，你应该很好奇才对吧……那些刺痛究竟是为什么呢，若是银针的话，又是怎么做到的呢？”少年面上硬是扯着笑容对不归说话，暗地里收紧了银线，让银针镶入得更深。
　　那银线上本身并没有银针，而是少年在线上注入了精魂，让精魂形成银针扎入不归的手腕中。着一招几乎是人偶术士一开始就会使用的招数，简单至极。
　　“的确，不过那是你们人偶术士的技能，和我关系不大。如果你只是这种程度的话我也不奉陪了，直接和我去秩城部认罪吧。”不归直起身，屏息微微一用力就挣开了银线的束缚。
　　“你在做梦吗？”说完，少年向后退了几步，靠近了窗口。
　　当不归意识到少年想做逃跑的意图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见少年单手一撑，翩然一跃，衣袂翻飞。
　　“嘭。”重物落地声。
　　不归见少年跳出窗口后笔直地落下，摔在地上后，就隐隐感觉事情有些蹊跷。正欲跃下窗口的他被一记凌厉的眼神骇得停下了动作。他的父亲正亲自带着护卫队巡城，而那少年好死不死地落在了他父亲面前。不归暗自叹了口气，认命地从窗口跃了下去，走到云封尊面前恭敬地低下了头，喊了声“爹”。
　　“怎么回事？”沉稳的声音不威而严，强大的气场压得不归有些喘不过气来。可以说他天不怕地不怕，但却唯独害怕他那严厉父亲。
　　不归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确实不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
　　云封尊招手示意身后的卫兵检查少年的情况，视线却仍未从不归身上挪开。
　　“将军，此人已没有呼吸了。”
　　“……”不归惊愕地抬起头，怎么可能？“才二楼摔下来，何况连外伤都没有，怎么会死。”
　　“把人带回去，给医馆的人验尸。”
　　“是。”
　　“爹，我……”
　　“这里没你什么事了，赶紧给我滚回去好好在府里呆着。再过几天就是术士比赛了，别再这时候出差错，听懂了吗？”云封尊眼神一凌，示意不归闭嘴，随后带着护卫队和那少年离开了。
　　不归站在原地望着二楼那个窗户，他总感觉这件事情太奇怪了，二楼摔下来怎么会死？那少年又为何要跳楼？
　　茗院客栈，二楼。
　　墨衣红眸的少年斜倚在床头，手里把玩着小小的木偶人：“还是你好，阿宏刚被我赋予思想不久就这么离开了，看来人偶还是得无思想地被主人操控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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