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番外·听风醉·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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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祁九年冬，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了整座帝都，琉璃浮雪，雕栏玉砌，一片胜世风光无垠。
靖远侯府里，后院的红梅开得冷艳，颜镜正拿了只瓷碗，用木勺小心翼翼的将花瓣上的积雪刮下来。
冬日的梅上积雪素来都是酿酒煮茶的好物，只是收集起来未免太过麻烦。
远处的回廊上，颜老爷子看着自家女儿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得好笑，若是平日里也能这般细致就好了。
“听闻今年大雪连绵，不少处都受了灾，南面潜蔺国又来扰我陵月边关，也不知战事如何了。”
“听闻秦元含秦将军带了军士正在抵抗，只是今年大雪，边塞苦寒，不少将士都得了寒症，积雪阻路，粮草又不好运达，战事很是吃紧。”
听见老爷子的话，叶临风收回看向远处人身上的目光，回身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一一禀报。
颜老爷子闻言摆摆手。
“罢了罢了，朝廷的事自由人操心，不需要我这老头子多嘴。你跟镜儿婚礼的事怎么样了？”
腊月二十八，靖远侯嫁女，满城丝竹喜乐。
靖远侯府被一片艳丽的红色包围，红缎彩带，大红双喜，红字灯笼，朱漆栏杆，走到哪儿，入眼的都是一片红艳艳的色彩。
颜镜坐在房里，换好了大红的霞帔喜服，坐在镜前任由侍女替她装扮。
流苏金凤步摇挽起一头墨发，耳上缀了金丝攒花明珠珰，镜中的女子朱颜明艳，带着几分待嫁娘的娇怯。
远处的鞭炮丝竹声纷纷响起，锣鼓喧嚣里，喜娘敲响了房门。
“小姐，吉时到了。”
朱红的绫缎装点了整个侯府，红色盖头遮了容颜，一身艳红长裙的女子扶着丫鬟的手顺着长廊款款而来。
侯府正厅的门口，叶临风一身喜服从喜娘手中接过了颜镜的手，带着她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满眼的柔情怜意。
偌大的红色双喜被固定在正厅的墙壁上，喜字下，颜老爷子摸着胡子笑得满脸红光。
“一拜天地~”
喜娘拖长的声音在满室喧嚣里响起，一对璧人转身朝着门外缓缓躬身下拜。
“二拜高堂~”
又是一声响起，两人转身向着坐在上位的颜老爷子下拜，老爷子伸手捂住眼睛，竟像个孩子一样哽咽起来。
“临风啊，这是我唯一的女儿，以后，我就把她交给你了啊···”
“父亲放心，临风一定好好待她。”
叶临风伸手握紧身边人的手，语气坚定。
“夫妻·····”
最后一声响起，周围众人一声声礼成的恭喜里，却被外来的尖细嗓音打断。
“圣旨到~~~~”
尖细的嗓音在一片喧嚣中响起，手拿拂尘的大内宦官带着两名军士踏进大厅。
“臣等领旨。”
一时间满是寂静，众人齐身下跪领旨。
明黄的绢帛展开，宦官尖细的嗓音分外刺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边关战事告急，现封靖远侯府沈临风为伐南将军，带领五万兵马出征，即日启程。钦此。”
整个帝都的人都记得那一日，月祁九年腊月二十八，靖远侯爷嫁女，只是最后，一场喜宴却成了践行宴。
颜镜一身红妆未褪，抬眸看着马上已经换了银甲的叶临风，今日，本该是两人大婚的欢喜日子，凭空一道圣旨，坏了所有喜乐。
“这是秋天时候我们一起采得羽见草酿的酒，我还没来得及取名字，你带上，路上喝吧。”
颜镜回身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酒坛，抬手递到马上人的面前。
“今日别离，你要等我回来。这酒，便叫待归吧。”
叶临风伸手接了就搂在怀里，一手轻轻抚摸着颜镜的脸颊，墨瞳里一片温柔。
“阿镜，乖乖等我回来。到时，我定十里红妆还你一个比今日热闹百倍的大婚。”
“好。”
颜镜点点头，仰起的脸上，依旧是惯常的笑颜明艳。
五万大军开拔，颜镜孤身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渐行渐远的人影，泪水终究抑制不住的落下，沾湿了红裳。
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遮掩了满地喜色，只余一片仓惶。
“当日你说要我待你归来，可是···你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满树杏花翩跹，落了树下女子一头一身，石桌上酒坛封泥早已被劈开，醇厚的酒香在空气里蔓延。
“镜娘，何必呢····”
白色的身影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烬阳有些无奈的看着醉倒的女子，微微叹气。
今时今日如此，或许自己当初，就不该管这番闲事。
“去帮我问问轩瑶山的即墨神君，当年我拜托他的事，现在如何了···”
风声席卷起花瓣，光影疏离间，有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自那一日之后，颜镜再也没有出过门，每日在府中学习女工刺绣，摘花酿酒，再不似从前那般灵动跳跃。
颜老爷子看着这样的女儿，不知道该喜该悲。
那一场战争旷日持久，原本每十天一封的信件，到后来变成了半个月一封，一个月一封，最后，接连三个月也没有收到任何只言片语。
这一日颜镜正在檐前学着刺绣，白色绢布上，银针穿梭着，绣一朵红色并蒂莲，稍一分神，指尖一颤，便是一滴殷红的血珠渗出，染了一抹血色妖娆。
“前线有消息来了，侯爷请小姐过去。”
顾不得指尖的伤口，颜镜将东西往一边的侍女手里一扔，便急匆匆的向前厅跑去。
传话的信使说了什么她没听清楚，只有那一句，却是在耳边不断回荡。
他说，殇阳关一战，叶将军领军遭遇埋伏，连同随行的一万将士，无一生还。
“无一生还？怎么会？叶临风呢？”
她抓着他的衣襟紧问，他却没有回答。
半晌，只一句话轻飘飘的落地：
“叶夫人，节哀顺变。”
颜镜是何人，靖远侯府的大小姐，自是与一般女子不同。
当夜便收拾了行装，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跨过庭院时遥遥看了老爷子房间一眼，便转身离去，却没看见窗后老爷子的满眼悲悯。
自帝都前往殇阳关的两个月路程，她只用了半个月，一路上不知跑死了多少匹马，日夜兼程，不眠不休，终是到了。
但是，当她真的站在那一片狼藉的战场上时，却只有一片茫然的无力感。
茫茫边荒一望无际，她该去哪儿找呢？
纵使当时他真的没死，但是现在，消息传到京城再到她赶到这里，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他，真的还活着吗？
颜镜跪在一片荒芜的地上，身下的泥土里，似乎还有淡淡的血腥味散出。
忽然有一双白色的锦靴缓缓踱到她面前。
“请问可是颜镜颜姑娘？”
一身莲纹白衣的男子，看样子不过才及弱冠，墨发轻束，左脸上半部分被半块银色面具遮挡，墨玉般的双瞳里笑意温润。
“在下受人所托，传一句话。”
语罢递了一张纸条，斑驳的血迹混着墨迹有些模糊不清。
“等我。”
后来的后来，在一片浑浑噩噩中，随着那人来到了这座城池，开了这座听风栈。
听风，听风，夜夜倚门，只为听你归来之声。
“怎么越来越爱回忆了，难不成是老了？”
或许真的是老了吧。
镜娘自嘲的笑着摇摇头。将算好的账本整理好好。
夜半风声拂窗过，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不好意思，本店已经打烊，客官明日请早。”
镜娘头也不抬的兀自收拾着东西，忽然一个人声响起。
“阿镜，替我斟杯酒来。”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番外·听风醉·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