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不速之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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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上的效率颇高，椁室中的尸骸已经全部清理完毕。一共25具尸体，其中24具为女性，全都为躺位，头朝石棺，脚朝外地排列着。只有一具男性遗骸非常凌乱地堆弃在一隅，大家推测这个男性便是墓的主人了，当初盗墓者必是嫌他麻烦，把他的尸骸从棺木中移出，直接丢弃在一旁。想这位齐姓男子本是很庄严地被埋葬，却落得如此下场。但他所采用的活人陪葬，想想也是让人惊骇的一幕，原来因果相报，竟是可以凌驾于时间与朝代，前世与今生之上，屡试不爽。
想着若没有盗墓者，他们就不会一无所获，尸骸的保存状况也一定好上许多，所有的人又扼腕叹息了一轮。
这几天谭墨诚带着成功提取到的23具遗骸的头发样本赶赴上海作进一步研究。虽然时间过了那么久，毛囊之类的生物样本早就已经萎缩干枯，不复存在，无法提取DNA数据，但头发是角蛋白，通过其保存程度，可以大概判定古尸的年代，研究角蛋白甚至可以知道性别、年龄以及血型，对研究陪葬者的身份，与墓主的关系都会有非常大的帮助。
队上还在对墓道进行进一步清理，对石壁上的雕刻照相留底。现在墓室没有人了，灯光虽然昏黄，却把空旷的墓室映得庄重肃穆，四壁的砖雕精美异常，现在只有它们才能体现墓主人当时的权利、财富与地位。
佟叔心事重重地望着这墓室，把苏可招呼过来，对她说：＂小苏，你将来可能会入这一行，你觉得考古最大的无奈是什么？＂
苏可昨天一夜好梦，不但领略了广西及缅甸的美景，还有绝美的爱情戏份上演。最甜的莫过于两个相爱的人可以肆无忌惮地缠绵与陪伴，她心情因此好了不少，正神游天下间听到了佟叔的问话，赶快定了定心神。她想到佟叔的际遇，回答道：＂墓葬有太大的不确定性，做这一行，不是努力就可以成功。＂
佟叔笑着摇摇头，道：“念的书都还给陈老教授了，考古本来就包括墓葬考古和遗迹考古两部分，我们要了解古人的一切，又不光指着那些陪葬品。再说一个考古项目的丰富与否只和个人的起落相关，若是以整个行业为考量呢？”
苏可想了想，答不出。
佟叔缓缓道：“人们只道是有名的墓葬或遗址都建了博物馆，像马王堆和三星堆，每天慕名而至的人也是络绎不绝。但那些没有那么有名的遗迹呢？小苏，你去没去过北京的太监墓？＂
苏可摇摇头：“只依稀听说过。”
“那里面的壁画精美绝伦，可谓华北一绝。”
“啊？我压根不知道太监墓还有壁画。”
“你看看吧。即使是这样还是比较好的，好歹被划成了国营单位，虽然一年到头游人稀落，但好歹还有人给维护着。那些压根儿连博物馆都没建的地方呢？”
他顿了顿，继续道：＂很多没有什么名堂的地方就找个铁板把墓一盖，地一圈，找个保安转一转，以后再无人过问。这个墓的后续情况就可想而知，长年的疏于维护其实就是人为的再次破坏。
＂所有墓都有它的研究价值，比如墓室结构、内部装饰，每座墓都是独一无二的，可是现在我们只以出土陪葬品的丰富程度来判定墓葬的价值，这简直就是对历史价值的一种羞辱！＂
苏可渐渐明白了这个行业的隐痛，很多墓葬被挖开后，却只有被遗忘、被荒废、被破坏，最后彻底消失的命运。“那咱们的齐氏家族墓也会被大家遗忘，最后被破坏殆尽？”
佟叔眼中的伤痛是实在的：“可能砖雕会被拿走一些展出，可惜了这么完整的地宫式结构啊！”他沉默了一会，忽然叹了一口气，强颜欢笑地招呼苏可：“来，我来教你看骨头辨认这个女的生没生育过。”
未生育过的女性骨盆是闭合的，而生育过的女性那里的骨缝清晰可见。苏可感慨母亲之伟大，不禁想回头要对妈妈更好一点。
转眼就到中饭时间，苏可说她还要留下再感慨一会，佟叔和队上的人就先行离开了。其实苏可有自己的小九九，她迫不及待想看看那个带着玉儿发簪的遗骸是否生育过。揭开盖在15号遗骸上的塑料布，细看骨盆部位，骨缝闭合，没有生育过的迹象。苏可有一丝失望，想问这玉儿和齐尉后来到底怎么了？！
正怔忡间，一个声音从洞口悠悠传来：“请问有人吗？”
苏可随口应了一声，赶紧跑出去看个究竟。
她顺着洞口爬出来的时候先看到了来访者的脚，那一瞬间她愣了一下，她从没见过这样美的一双脚，或者叫精致也不为过，玲珑的两只小脚丫立在银色细跟系带凉鞋里，苏可只在大一迎新舞会上穿过一次类似的鞋子，它对于双脚的折磨与它的高贵气质是成正比的；再看那十个浑圆洁净的脚趾头上，指甲被细致地修剪过，深紫色的指甲油怒放在美丽的扇形甲面上。在考古工地上的人不可能有这样的一双脚，苏可甚至想，打理这样的一双脚可能比打理她自己的脸花的时间还要多。
她慢慢爬出洞口，眼睛掠过来人笔直修长的双腿，纤细的腰身，最终落在她的脸上。
她穿了一件灰色纱质宽松的连身裙，大片不规则的黛色花纹好像一副高远的水墨画，腰带轻轻一束，就同时拥有了飘逸的身形和利落的身段；配件搭配精练老到，无懈可击的精致妆容却隐瞒了她的情绪和年龄。她应该很年轻，苏可想，因为她的眼睛那么明亮。可那眼睛里为什么有一种东西，那么隔绝，让人觉得她的心已经沧海桑田？
来人的装束像刚刚从谈判桌上走下来，她的笑容也是公式化的，她伸出手，说：“你好，我叫姚望。”
苏可马上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掌心细腻柔软却触感冰冷。被她这么一冰，苏可才想起来自己的样子，在土里摸爬滚打了半天的样子她以前照镜子的时候曾经被吓了一跳，还有专门为了在工地上干活所穿的衣服和靴子，早就已经是土壤的颜色了，这样与这个叫姚望的女生站成面对面，可谓战线全面失守，一时紧张下她的手抬起来，却只能象征性地摸摸头发。
姚望笑了一下，问：“请问谭墨诚在么？”
苏可有点诧异，但还是告诉她谭墨诚去了上海的实验室。
她毫不意外地“哦”了一声，随口问道：“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呢？”
苏可想两人这么晾在太阳底下也不是个事，就引着她往凉棚处走去，边解释谭墨诚的归期。姚望本来只是看着她，就在某一个瞬间，她仿佛觉察到什么，突然看向苏可，眼里有难以置信以及绝望的神色。
苏可未曾查觉，自顾走到凉棚下面，从饮水机倒了一小罐水，又从早些时候饶富“捐赠”的小冰箱里拿了些冰块放在里面，倒了一杯冰水，放在姚望面前。
而她仿佛很渴的样子，随即便抄起杯子，几口就把冰水喝光了。
苏可心里诧异，摸了摸罐子，凉得扎手，但手里没停，又给她倒了一杯。但仿佛喝水是姚望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又仿佛她心里有一团火急需浇灭，一仰脖子，又喝了一杯。
如是再三，不多一会苏可面前的小罐就见了底。
迷惑的苏可正待开口询问，就听见平地一声吼打破了平静“苏可可，你怎么还不去吃饭？酸菜排骨可只剩下酸菜啦！”只见饶富边喊边酒足饭饱似地走来。
“你叫苏可可？”姚望恍若未闻，只盯着苏可看。
“咳，他那是叫着玩的，我叫苏可。”她口中答着，心里纳闷，这个人衣着不凡，可人怎么怪怪的？
饶富手里玩着一个苹果，走到近前却愣住了，“Wendy？”
姚望终于把视线从苏可脸上移开，缓缓转过头，“你也在这啊。”
饶富下意识地就挡在了苏可身前，端起了保护者的架势，“谭墨诚不在啊，你来之前没联系他？”
苏可觉得全世界就自己在状况之外了，越听越迷糊。只看见姚望凄然一笑，声音像是掩住了全世界的委屈和伤心，“原来他还什么都没说，”她饮尽了最后一点冰水，再看了一眼苏可，这一眼意味绵长，仿佛一张网，缚住苏可的心，让她莫名不安。
之后她袅袅婷婷地站起来，刚一迈步却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个趔趄，幸亏苏可和饶富手快一左一右扶住了她。她的风度还是极好的，说了一声谢谢，却没有看任何人。
她兀自向前走着，那两人也不放心地随行着。远远可以看到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路边，司机从车上下来，静默地迎候着。姚望却停住了，突然不肯再走一步。
饶富想到她也许有什么难处，就主动请缨，“你要去哪？我载你！肯不肯赏脸坐我的大破车啊？”
姚望立刻就接受了他的提议，饶富离开时还不忘给苏可一个“一切有我”的表情，让她安心。
奔驰在去往机场的路上，姚望看着窗外，幽幽地开口道：“麻烦你了，真的谢谢，那是我舅舅的司机，我舅舅本来就和爸爸不睦，我这样子……我不想给他们落下口实。”她语速极快，声音却极小，仿佛只是自言自语，“其实我不应该来这一趟的，我早就应该想到，我只是想亲眼看看，亲眼看到才能死心……＂她已经语无伦次，甚至有些神经质，饶富不放心地看看她。
“我只是想看看，我只是想知道……“她头倒在车窗上，面如死灰，眼泪涓涓流下。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不速之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