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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四周一片漆黑,只看得见手电筒照着的面前的台阶,我卖力地迈着步,拾级而上,脚踩在积了雪的台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喜欢踩在雪上的声音,上海不常下雪,即使下了雪也积不起来,不像东京,冬天下雪是常事,远离市区的高尾山更是已经早早积起了厚厚的雪,我用力地把登山鞋踩进雪里,留下一个又一个清晰的足迹。

      “你这样什么时候才能爬到山顶,等下天亮了,你不要后悔自己的磨蹭让你看不到日出。”

      我站住脚步,手电筒向上移,照向台阶上方遥遥领先的人。

      他伸手在眼前挡住直射的光,“你踩着我的脚印走,会快许多。”

      我低头看看自己站的台阶旁他那明显大很多的脚印,挑了挑眉,为什么我要?冬天凌晨爬山的乐趣可不光是赶到山顶看日出,爬山的过程也很重要呀,我继续“嘎吱嘎吱”走着,好一会儿才走到他的身边。

      有些喘,我抬头看他,黑暗中也能看到他的脸色不霁,似乎对我没有采取他的建议有些不高兴。

      我笑笑,伸手去握他的手,隔着两层手套,好像也能感受到他的温暖,“若是你拖着我,我也能走的快一些。”

      听了我的话,他嘴角微微上翘,忽然俯身过来,在我唇上轻轻一触,调笑道,“这样是不是能走的更快些?”

      他的眼睛煜煜生辉,比夜空中的星星还要亮上几分,我觉得脸上有些热,心怦怦地跳,不好意思又有点厚脸皮地点点头。

      “走吧。”他笑,反手握紧我的手,往山上走去。

      我才抬起脚准备走,就听到他说,“到了。”

      我疑惑,抬起头来四处张望,怎么突然就到了,我的身体一点累的感觉都没有,而且本来还一片漆黑的天已经亮了起来。

      “快过来看。”他朝我招手,我甩甩头,把奇怪的感觉抛在脑后,向他走了过去。

      那是白色与晶莹的世界,一阵风吹过,挂着冰珠的寒松被吹的“叮叮咚咚”直响,我双手叉腰,用冻的通红的鼻子深深呼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感叹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他皱眉,“那是什么意思?”

      我笑着看他,“不告诉你,哈,你的中文还要继续加把劲哦。”

      他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我转过头,对着山谷,手围成个喇叭状,大声喊,“深~一~。”山谷回应我,“深一深一深一深一深一。。。”

      我回头看他,他正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似乎觉得我的举动超级无聊幼稚,我走到他身边挽起他的胳膊,“听说在高尾山顶,两个相爱的人互相喊对方的名字,就能够一辈子在一起呢。”

      “我怎么没听说过,”他把手臂从我手中抽走,“已经起了大早陪你来登山,还不够么,我才不要做那么幼稚的事情。”

      看他一脸嫌恶的样子,我心下一阵好笑,要他这样的人做那么幼稚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吧,只是,如果他真的肯为了我这么做,也许就更能证明他对我的心意。

      我轻轻叹了口气,唉,女生就是这样,理智上已经想通的事,感情上却还要纠结,何必呢,难道他不做幼稚的事就是不爱我吗。

      “阿~冰~。”我惊讶地抬头,看他对着山谷喊,喊完,脸已经红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羞涩的表情,原来他真的肯为了我变成大傻瓜,原来他真的那么爱我,我心里满满都是感动与满足,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抱。

      他伸手搂住我,山谷传来回音,“阿冰阿冰阿冰阿冰阿冰。。。”

      “阿冰,阿冰”“咚咚咚,咚咚咚”嗯?这个回音怎么越来越响了,咚咚咚是什么声音,难道打雷了,我抬头看看天,没看到雾气蒙蒙的天空,却只看到白花花的天花板。

      “阿冰,阿冰,你的闹钟都把我给吵醒了,你还不起来,你不是说今天第一天上班,不能迟到么。”

      上班?上什么班?我不是还在念书么?现在不是正在放寒假么?我迷迷糊糊地想,我正跟深一在爬高尾山呢,深一?我转头去看他,却只看到自己怀中被揉成一团的棉被。

      糟糕,我一个激凛,翻身一骨碌坐了起来,环顾四周,才一点点回过神来,原来是做梦,怪不得感觉怪怪的。我伸手按停闹钟,闹钟声音停了,敲门的声音也停了,大概是知道我已经起来了吧,我看看钟,七点十分,闹钟已经响了十分钟,而一向轻眠的我居然没被叫醒,我吁了口气,用力拍拍脸。

      站在镜前刷牙,镜中的我,头发蓬松零乱地披在肩头,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的成了条缝,T恤乱糟糟地挂在身上,露出左边肩膀,一副完全没睡醒的样子。那是当然,两天前我才从美国回来,身体显然完全没有适应时差,晚上睡不着,早上又睡不醒,我对着脸上扑了几把冷水,用力揉了揉脸,才渐渐有了些精神。

      怎么做了那样一个梦呢,那个梦,应该可以算是美梦吧,回上海工作的第一天就做了个美梦,是个好兆头,我对着镜子微微笑,希望一切都有个好的开始。

      梳洗完,我从衣柜里拿出昨晚就准备好的黑色套装穿上,拎着包匆匆忙忙走到饭桌旁,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看起来营养又可口,但我时间有些紧张,不能坐下来慢慢吃。今天是我到F大附属医院报到的第一天,可不能迟到了,免得被人家说我是恃才傲物的海归,新的生活,我打算低调的开始。

      我喝了几口牛奶,往嘴里塞了块培根,又拿了一片吐司,就朝门口走去。

      “哎,你不吃早饭了呀。”老妈从厨房出来,手上还端着碗汤。

      我一边换鞋一边说,“我快要来不及了,妈,以后早饭别弄那么复杂,我也没那么多时间吃啊。”

      “我想你工作会累,让你吃多点有力气嘛。”

      “那也吃不了那么多呀,”我开门,“而且今天第一天报到,不会有很多事的,我到医院自己会买了吃,放心吧。”

      “哎,你那么赶,让你爸开车送你去吧。”

      “不用了,我打车吧,老爸还没睡醒,等他起来,我肯定要迟到的,行了,妈,我走了。”

      一直以为上海满大街都是出租车,平常见到十部,有五部都是亮绿灯的,没想到上班高峰时间却竟然一部空车都看不到,在拦招了十分钟未果后,我果断地决定改乘地铁,好在地铁虽然挤的像沙丁鱼罐头,时间倒是能够保证,当我终于在规定报到时间前站到了小儿外科主任室门外,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幸好,幸好,没有迟到。

      我撸了撸头发,理了理衣服,轻轻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我。

      我加把力,继续敲门,仍然没有回应。

      怎么回事?难道主任上班迟到了?我站在门外有些发愣。

      “冷医生?”

      我回头,一个身材胖胖脸圆圆的护士正站在我身后。

      “请问,你是不是冷医生?”她很有耐性地问。

      “哦,对,我是冷冰。”我点点头。

      “冷医生你好,我是护士长杜若娟。”她朝我点点头,“是这样的,刚刚有一辆载满幼儿园参加秋游小朋友的大巴发生车祸,因为离我们医院比较近,所以大多数都送到了我们医院,目前方主任正在急诊室支援。”

      我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难怪刚才经过急诊室时,见到急诊室像是炸开了锅一样。

      “方主任刚刚下去急诊室时关照说,如果你来了,请你直接到急诊室去找她。”杜若娟说,“急诊室在我们儿科底楼,你刚刚上来时应该经过的,如果你不认识,我可以让人带你过去。”

      “哦,不用,不用,”我摆摆手,“我刚刚看到急诊室在哪里,我现在就过去。”

      急诊室里乱哄哄的,抢救室里已经睡满了受伤的孩子,医生护士正在奋力抢救,还有些未轮到进抢救室的孩子正睡在移动床上排队,受伤较轻的孩子,坐在抢救室外的椅子上包扎伤口,痛的哇哇大哭,受伤较重的孩子,连哭都哭不动,血肉模糊地躺在急救床上,外面等待的家长呼天抢地,怎一个惨字了得。

      我随手抓住一个跑过我身边的护士,“请问,你有没有看到,小儿外科的方主任?”

      “哦,方主任在2号抢救室,那边。”她朝一个方向一指,又匆匆跑开了。

      我拉开2号抢救室的门帘走进去,几个医生正在检查急救床上的孩子,我探头看了看,那是个小男孩,上衣已经被剪开了,并没有什么外伤,口中却不时有鲜血冒出,明显是内脏有所损伤。

      我不知道这几个医生里哪个是方主任,只好站在一边静静地等待。

      “方主任,X光片来了。”一个护士从帘外钻进来,把一张X光片交给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性,原来这个就是方主任,我上下打量她,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鼻梁上架副黑框眼镜,好像中学时那个严肃的历史老师,看上去不像是很好相处的样子。

      “家长到外面去等,你在这里会妨碍医生诊断。”一个护士走到我面前,对着我说。

      家长?我摸摸脸,虽然我最近有点憔悴,也不至于被错认成家长吧,看来不好好保养不行啊。

      “冷冰?”胡思乱想被打断,我抬头去看谁在叫我,只见方主任朝我走了过来,“你是冷冰吧。”

      “是,我是冷冰,”我站直身体,“我来向您报到。”

      方主任把手中的X光片朝我手里一塞,“你看看。”

      考我?还真的跟中学那个喜欢考我的历史老师一样,不过历史能考倒我,医学却考不倒。我举起X光片朝着天花板的日光灯照,“剧烈撞击引起的内脏破裂,可能涉及的器官包括肾和肝,别的要开腔才能确定,另外肋骨断了三根。”

      “嗯,”方主任的眼神隐在厚厚的镜片后面,“这个手术交给你主刀,你准备一下吧。”

      “我?主刀?”我有些意外,“我今天才第一天报到。”

      “你是从大学里第一天毕业的学生么?”方主任一边安排护士把急救床上的病童运去手术室,一边对我说,“你是在美国克利夫兰医疗中心正式任职的医生,报到第一天主刀有什么不行?”

      我回答不上来,确实没什么不行的,只是有点超出我的预料而已。

      “你跟着她去手术室。”方主任指了指一边的医生,“她给你跟刀。”

      我看着走到身边,看上去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医生,朝她点点头。

      “方主任有点严肃吧。”我跟着她往手术室去时,她对我说,“不过她人其实很好,你以后就知道了。”

      “我叫林清,”等电梯时,她向我伸出手,“你就是那个海归吧,我们知道要来个超厉害的海归,没想到你那么年轻。”

      我笑笑,伸手与她握了握,“我叫冷冰。”

      “我现在是住院医师,今年二十五岁。”

      我看着她青春洋溢的脸,一般女人不是都不喜欢谈年龄的么,好吧,也许二十五岁还很小,所以不怕提起,不过已经二十八的我,却有些介意跟人谈论我的年龄,于是转移话题道,“手术室已经都准备好了?”

      “是,已经安排好了,”谈到工作,林清正色道,“麻醉医师和护士都已经在手术室准备,我负责给你当助手。”

      在手术准备室换上手术衣,进到手术室,相关的医生护士都已经做好准备,正在等我,我依照常规向大家鞠了一躬,道,“拜托各位了。”

      大家先是有些吃惊,转而纷纷笑起来,“冷医生这样,好像日本人。”

      我点点头,“是,我的医学之路是从日本开始的。”

      在大家“咦,哦”的惊讶声中,我宣布手术开始。

      手术并不复杂,主要受伤的器官都在腹腔,肋骨也只是普通的断裂,并没有触及到内脏,所以只需要将淤血部分清除,修补破损的内脏,再固定肋骨即可。

      手术结束后,我在手术准备室找了张椅子坐,请林清向方主任汇报手术结果。

      “方主任,手术已经结束了,是,确实是一个半小时不到,”林清一面打电话一面朝我挤眉弄眼,我知道她是在跟方主任说我的手术速度,我的速度一向很快,方主任会觉得吃惊也是自然,却又听林清说,“什么?现在?好的,我转告她。”

      她挂了电话,走过来愁眉苦脸地说,“方主任说,小儿外科其他的主刀医生都在手术中,她刚接收的一个病童要你来手术,还是我做助手,”接着她埋怨我,“你没事手术做那么快干嘛,能者多劳,知不知道?”

      “行了,别埋怨了,”我走过去拍拍她肩膀,“做医生不就为了救人么,自然是救的人越多越好,走吧,那个手术在哪个手术室?”

      “你的思想觉悟真不一般,国外的医生都这样?”

      我懒得管她是在赞美我还是在讽刺我,只管往外走,她在后面亦步亦趋,“我仿佛觉得我对医生这个职业又充满热情了。”

      “你才刚做医生就已经对这个职业没有热情了?”我斜瞄她,“我可是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会保持热情呢。”

      方主任正站在手术室门口,见我过来,交待我说,“肋骨刺穿肺部,脑内淤血压迫神经,我已经开颅吸出淤血,但脑内出血还是不断,我联络了神经外科的医生过来支援,你负责胸腔部分。”

      我应道,“是,方主任。”

      这个病童明显比之前那个严重许多,肋骨把肺部刺了个大洞,已经引起气胸,影响到正常呼吸,我正在思索该怎么进行手术,手术室门被打开,两个医生走了进来,应该是方主任叫来支援的神经外科医生。

      走在前面的医生穿着手术服,带着口罩,身材高挑挺拔,他走到我面前,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望着我,眼神沉静无波,像深深幽幽的古潭,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脑袋一片空白,全部神智仿佛被吸进了那漆黑不见底的双眸中。

      “神经外科负责修补患者脑部的伤处,小儿外科负责其余部分,有没有问题?”他的声音清晰低沉,却震的我耳朵嗡嗡直响。

      “冷医生。”林清在旁边推推我。

      我回过神来,对着他点点头,“好的,没有问题。”

      他朝我颔首,坐到手术台前,开始手术,与他一起进来的医生在旁边辅助他。

      我看着已经开始手术的他,虽然带着口罩,但我还是一下子就认出了他,还有他说话的声音,我离开他的时候,他的中文说的还没那么好,现在字正腔圆的都听不出是个外国人。只是他看到我,为什么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是他没有认出我,也许是吧,又或许,即使认出了我,对他也不会产生任何影响。

      是啊,一切早都已经结束了,我定定心神,把注意力集中到病童的身上,开始手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安静的手术室里只有仪器和手术的声音。

      “好了。”他突然站起身来,对着我说,“我这边的手术已经完成,头部的缝合和收尾工作就交给你们了。”

      我点点头,他和另一个医生就转身走出了手术室,我深呼吸了一下,摒除杂念,继续手术。

      等我终于从手术室里出来,已经是五个小时之后了,精疲力竭的我被林清拖到了小儿外科员工休息室,在那里正举办着我的欢迎派对,参加的人除了小儿外科的医生护士,还有一同参与抢救工作的别科医生护士,大家看到我都会说,快看,那就是报到第一天就进手术室的海归女医生,于是,想低调生活的我第一天就高调了。

      我缩在休息室的沙发里,呆呆地看同事们借着欢迎我的名义大吃大喝,我的肚子很饿,头很痛,只想去吃碗热热的汤面,然后倒在床上睡一大觉,但作为派对的主角,我却不能走。

      有人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我转头看,是方主任,我赶紧调整自己像散了骨头一样的坐姿,方主任摆摆手,示意我不用紧张。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本来你第一天报到,只需要熟悉熟悉环境,结果直接让你上战场了,是我没调配好,以为星期一事情少,批准了好几个医生的休假。”

      我心里应道,是啊,是啊,我也以为是这样,所以早饭都没吃饱,早知道就多吃点东西,饿死我了,面上却正色道,“没什么,方主任,这样我觉得融入的更快,谢谢您信任我,直接让我主刀。”

      方主任看看我,点点头,脸色明显比之前柔和了几分,看来她对我印象还不错。

      “你今天也累了,赶快回家去吧,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再来上班。”

      “谢谢,方主任。”要不要问呢,我心下琢磨,口却已经开了,“今天手术室来支援的那个神经外科的医生,他。。”

      “哦,那是秋山深一,日本人,东大附属医院和F大附属医院的交流医生,”方主任简单的介绍,我定定地望着她,期盼她再说多一些,最好帮我把这几年的空白全都补上,可是她想了半天,才加了一句,“是个很不错的医生,业务水平很高。”

      “业务水平很高。”我点点头,他一向都是最优秀的,无论在什么方面。

      “小冷啊,”方主任拍拍我的肩,“树业有专攻,你既然是主攻小儿外科,对神经外科不熟悉也在所难免,不用自责。我们科室性质特别,以后经常有可能要叫支援,要正确认识,正确对待啊。”

      我看方主任意有安慰,似乎是误会我因为叫支援而受到了打击,忙道,“方主任您放心,我一定会调整好心态的。”

      方主任点点头,面露赞许,“那你赶快回去休息吧,我看你脸色不大好。”

      “嗯,谢谢方主任。”

      得到方主任的特赦,我告别休息室里的同事,往急诊大楼外走去。走出急诊大楼,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原来已经是晚上了。一整天颗粒未进,我本来很饿,不过现在饿过了头,倒也没什么感觉了,反正明天放假,有足够的时间休息,也不着急回家。

      我看了看旁边的门诊大楼,内心稍微挣扎了一下,还是抬步走了进去,搭电梯来到六楼,神经外科比起人山人海的小儿科,明显空了许多,我站在LED显示屏前,看神经外科的门诊排班表,星期三上午,是他做特需门诊。

      看着他的名字在电子屏上滚动,我鼻子有点酸,眼睛有些模糊,原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的人,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际遇这件事还真是不可预估,虽然只看到了半张脸,却仍然跟记忆中一样英俊。眼前又更加模糊了点,我觉得腿有点软,身上使不出劲,人向后倒去,跌倒前却被人从后面扶住了,熟悉清爽的味道传来,我心下一松,眼前一黑,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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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过来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沙发上,手背上插着一支针头,葡萄糖正顺着管子滴入静脉。房间里除了我没有别人在,我坐起来,四下打量,这个房间看上去是一间医生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我转头看向门口,是他,我一惊,猛地跳了起来,牵到了手上的针头,“咝”,痛得我倒抽一口冷气。他向我走了过来,看了看葡萄糖的流量,然后扶起我的手抽走了针头,他的手温暖干燥,一如记忆中的感觉。

      “你这是疲劳过度,营养也补充的不够。最好跟你们科室领导反映一下,不要一下子安排那么多工作。”他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医生在对普通的病人说话,我的心抽痛了一下,耳边回想起他说的话,“如果你坚持要走,从此我们就是陌生人。”

      “既然已经醒了,就快回去休息吧,做医生的人,自己的身体健康最重要。”他坐回办公桌旁,低头看案卷,现在他对我真的像对陌生人一样了,我苦笑,人家已经下逐客令了,自己不走似乎有些不识时务,只是脚却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步也移不开,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过了良久,他从案卷中抬起头来,看着我,皱了皱眉,“不走么?走不动?”

      我觉得心中有千万句话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以自己跟他的关系似乎说哪句都不妥当,心中最想知道的问题却已经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中国了?”

      “跟你有关么?”他冷冷道,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我,我心下一颤,人一个踉跄,他伸手扶住我,“我送你出去打车。”

      “不,不用。”我慌忙摆摆手,从他手中抽出手臂,转身落荒而逃。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我隔着车窗看窗外,在他的面前,自己似乎总是在逃,八年前与他最后一次见面也是。

      那次,我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把要对他说的话全部都想好,在镜子前演练了许多次,务求能够跟他断的彻底。

      “我们分手吧。”当着他的面说这句话,心还是觉得好痛。

      “你不要胡思乱想,有什么问题让我来解决。”他揽住我的肩。

      他的话充满信心和温暖,让我差一点就檄械投降,我强迫自己压下情绪,冷酷的几近刻薄地吐出演练了无数遍的话,“你能解决什么,我要去美国念书你能资助我,那赞助哈佛的医学中心让我做研究呢,克利夫兰呢,大话你倒是会说,秋山,我告诉你,离开了你的家族,你什么都不是。”

      看着他渐渐冷下来的表情,我的心在滴血,却仍然给他最后一击,“你不用挽留我,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你既然没法给我想要的,就不要阻止我去追求自己的生活。”深一,离开我吧,回到你原来的生活中去,两个世界的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希望你是想清楚了才说的这些话。”他的声音仿佛从天边来,缥缈而遥远,“如果你坚持要走,从此我们就是陌生人。”

      “那很好。”我转身,瞬间泪留满面,怕他追来看到,急急忙忙地逃走了。

      那时的我,年轻又幼稚,觉得分手是对两人最好的方式,我可以追逐自己的理想,而他可以回到没有被我打乱的生活,只是,现在他却在中国当医生,他没有回归到原来的生活,那我算什么,为了前途抛弃爱情的自私鬼么?

      电话突然响起来,我收回思绪,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深呼吸,稳定了下情绪,接通电话,语气轻快地说,“嗨,塞,早。”

      “早?呵呵,我是刚起床,不过现在你那边是晚上吧,你听起来心情不错,看来第一天上班很顺利。”

      “嗯,本来以为还需要时间适应,没想到第一天主任就让我进了手术室,我融入的很不错。”

      “是么,那手术时间长么?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呃。”

      “我跟你说过的吧,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你是不是想要我过来照顾你?”

      “不是,不是,今天是特殊情况,我以后会注意的。”

      “好吧,再相信你一次,过两个月我手上的项目结束了,我会来看你,到时你要是瘦了,就自己看着办吧。”

      “好。”我一阵温暖,塞总是有这个本事,能够把我带出阴霾带进阳光,心下犹豫,今天遇见深一的事,要不要告诉他呢。

      “塞。”我轻轻唤他。

      “嗯?”他轻应。

      “今天在手术室。。”我眼前浮现深一冷漠的样子,其实也不一定要告诉他吧,反正我跟深一已经是陌生人了,现在告诉他,只会惹他多想而已。

      “在手术室怎么了?”他问。

      “没,没什么,”我改变主意,“虽然是第一次进的手术室,但没什么陌生感,很快就上手了。”

      “冰,你没事吧?”他永远对我的情绪敏感,总能够第一时间捕捉到我的心情。

      “没事啊,就是有些累了。”

      挂断了电话,我叹了口气,冰冷的深一和温暖的塞,什么时候我才能彻底告别过去,只向前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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