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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光荣的人民教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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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夏在二十八岁的最后一天,终于考上了在编在岗的小学教师。捧上了人们眼中的“铁饭碗”。看榜那天,桑夏从上到下,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一字一字地看,瞪大了藏在占面部二分之一的大眼镜后面的那双不大的小眼睛,眼珠子几乎要飞了出来,手心里直冒冷汗。可是随着目光的往下移动,桑夏的心也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仿佛沉到了万丈深渊。完了,这次没戏了。可是,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自己的名字突然跃入眼帘,桑夏——那不正是自己吗?虽然已是榜尾,但最终还是考上了,考上了!自己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不用为后面不稳定的生活担忧了。虽然自己在教师招考的大道上身经百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但终究是苦心人,天不负,她在自己可以参考的最后一次考试中成功了(考试规定,报考者年龄不得超过二十八周岁),在这第五次考试中被录取了,虽然自己的成绩排在榜上最后一位,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桑夏喜极而泣。这其中的艰辛比范进中举也少不了哪去。该把这个消息告诉谁呢?对了,当然是老妈!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她一直都希望自己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得赶紧告诉她。桑夏掏出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桑夏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怎么没人接?都响了这么久了?
“喂,”电话被接了起来。
“妈,我,桑夏,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桑夏着急道。
“才响了四声我就赶紧过来接了,看你催的。咋了,闺女?”妈妈问道。
“我考上了,我考上了!妈我考上了!”桑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
“考上了?你考上教师了?”妈妈那头兴奋起来。
“是的,千真万确,考上了!”桑夏用万分肯定的语气告诉妈妈。
“闺女真有能耐。考上就好,考上就稳定了。你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妈妈满怀关切与希望,工作解决了,另一件事又被她牵挂起来,并且提上了日程。
“你看你,妈,你又来了,等着,我给你找一大卡车让你挑,还不成吗?”桑夏调侃道。
话虽如此,桑夏内心还是隐隐地掠过一丝忧伤,她赶忙找个理由挂了电话。
晚上,麦花飘香酒店。
“我决定了,我要和云峰分手。我没法和他过了。”李小瑶抱着纸抽盒,泪流不止地哭诉道。
“他上卫生间永远是开着门,吃完饭永远要剩一小口,臭袜子永远塞在鞋里,看电视永远睡着了还在放,关上他还不同意,一定得自己关。这日子没法过了。”李小瑶罗列了云峰的种种不是,就像几十大罪状一样被她如数家珍,在她眼里这些所谓的陋习简直是罄竹难书,罪恶滔天,罪大恶极,罪不可赦,原来那个让她爱得死去活来,在她眼里完美无缺的帅男,如今变成了不名一文,浑身上下全是缺点的衰男。
云峰,李小瑶,桑夏,是大学时代的死党,后来李小瑶与桑夏同时爱上了云峰,李小瑶抢先一步表白,整日在桑夏面前诉说自己对云峰这样那样的思念,这般那般的爱慕,桑夏只好把刚刚萌动的感情掐灭在原始状态,她也是很喜欢云峰的,只是,她是个生活勇敢,情感内敛的女子。别说李小瑶——自己最要好的姐们儿已经对云峰抛出绣球,就是没有,她也不会说出自己的感情的。更何况,自己伤心就够了,何必增添这么多苦恼与麻烦呢?因此,偷偷地哭了一场之后,桑夏调整好自己,用新的状态重新面对云峰与李小瑶,他们依然是最好的朋友。而云峰,在李小瑶的穷追猛打,死缠烂打的攻势下,不得不就范。如今,他们毕业后又在同一个城市打拼,这份友情更显得弥足珍贵。
听完李小瑶倒豆子似的的哭诉,推了推自己那副占面部二分之一的眼镜,说道:“既然他那么不好,你还追他追那么高兴,早干嘛去了?”
“那会不是没在一起生活吗?鬼知道他有那么多坏毛病?更要命的是,你不高兴了,他居然看不出来,从来不懂得说句好话哄哄你,逗逗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李小瑶辩解道。
“,那要不你把他让给我吧,我不嫌他不关门,总剩饭,乱塞袜子,反正我还一个人呢,正好凑一对省得再找了。”桑夏坏笑着说。
“行,送你了,没有多余的,不然就买一送一了。先把合同签了,绝不反悔。”李小瑶振振有词道。
“签什么合同?”这时,云峰从后面走了过来。
“把你卖了。就这合同。”李小瑶余怒未消。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好不容易出来聚聚,说点别的。”桑夏岔开话题道。
云峰一头雾水,但转念一想,他很快就明白了,肯定是李小瑶又在向桑夏倒苦水,说他们之间这样那样的不愉快了。他假装什么也不知道,转脸对桑夏说:“对了,有几个学生要补作文,让我给推荐一个老师,我就不假思索地推荐了你,课时费你随便定,不用给我面子,怎么样?”
“今天让你们出来就是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现在正式宣布,我考上在编教师了,从此以后,我就是一名光荣的人们教师了,虽然只是小学,但终究是党和人民的教育事业,从此我也成了吃“皇粮”的人,共产党管饭了,你们就没事偷着为我乐吧!”桑夏拿腔拿调地说道。
“那太好了,应该恭喜你啊!”李小瑶抢先说道。
“要什么礼物,姐送你,以表彰桑夏同学百折不挠,坚持不懈,勇往直前,英勇顽强的可贵的革命精神。”李小瑶打趣地补充道。
“要大奔,房子,送一样就行。”桑夏开玩笑道。
“这么好的事现在才说,真够你的啊,桑夏。这顿饭我请,来,为桑夏的美好前程,干杯!预祝我们的桑老师工作顺利,桃李满天下!”云峰举起酒杯高兴地说道。
“顺便再找个钻石王老五,帮我把大奔和房子送了!”李小瑶又调侃道。
“就你贫!”桑夏佯装生气地狠狠地瞪了李小瑶一眼。
三人频频举杯后,各自散去。李小瑶不胜酒力,悲喜交加,几杯酒下肚就喝得东倒西歪,然后对云峰又说又闹,胡言乱语。云峰搀扶着李小瑶,对桑夏说:“看她喝成这样。我们先回去了,桑夏,你小心点儿,到家来个电话。”
“赶紧走吧,别管我了,看看小瑶,你现在把她卖了她也不知道,快点回去吧。”
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一股孤独感悄悄涌上桑夏的心头,如果当初自己表白了,今天在云峰身边的,会不会就是自己了呢?什么时候自己能勇敢表白自己的感情呢?百感交集的桑夏边走边沉思,不知不觉已快到家中。
“哎呀!”桑夏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桑夏本能地回头一看,天哪,是一条腿!顺着腿往上望去,只见一个人半躺在马路边上,胡子拉碴的,颓废不堪,浑身上下散发着酒味,汗臭味。幸亏如今正值盛夏,要是在冬天,北方又是天寒地冻的,估计这个人早就冻僵了。桑夏粗略地打量一下这个人,而这个人也被桑夏的叫声惊醒,睁开朦胧的眼,满不在意地,幽幽地看桑夏一眼,似乎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他并没有缩回自己那条伸着的腿,似乎是桑夏的错,走路不看路,绊着他的腿,还叨扰了他的安宁。桑夏本想与他理论,最起码也应该说声“对不起”。可他眼神中透露出得哀伤,无奈,失望,渺茫,让桑夏打消了自己让他道歉的念头,她甚至在心里舒了口气,放下了对他的戒备和警惕。
不知道为什么,桑夏却并不认为他是一个乞丐,而是觉得他更像一个失意与落魄的人,只是一时想不开,才萎靡不振,狼狈至此。想到自己考试的经历,又何尝不是经历过这几多痛苦,几多彷徨,几多失落,几多挣扎与振作呢?但最后自己坚持下来了,自己挺过来了,自己也成功了。桑夏对此人不但没有嫌恶的意思,反而多了几分怜悯与同情,仿佛他就是自己的昨天,就是自己还没有迈过那道坎儿,还没有成功的时候,他需要鼓励和帮助,需要别人拉他一把。她觉得自己特别能理解这个人的心情。可落魄男只是看了桑夏那一眼,又闭上了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桑夏不但不理睬,简直视她为无物。
桑夏掏出自己的钱包,把钱包里的五百二十元钱全部拿了出来,她本打算请云,李二人吃饭的,结果云峰买单了,就省下了。她在心里盘算,反正这钱也打算花出去了,就当自己买单了。虽然自己挣钱也不容易,但比起这个失意的人,自己好多了,而且自己已经考上了在编教师,美好的生活就在前面挥手呢。教师嘛,就应该有爱心。以后有党给自己发工资,自己也不用每天东奔西跑四处代课了。
“振作起来,每个人在理想没有实现之前,都会失落,苦闷,矛盾,不如意,但只要你坚持,坚持,再坚持,一直这样坚持下去,你一定会成功的,相信我。”桑夏看着落魄男闭上的眼睛慢慢睁开,他看到了一双大眼镜后流露出的真挚与恳切。
“加油!”桑夏拿过落魄男脏兮兮的手,把钱放在他手里,用手帮他握紧了钱,仿佛那不是五百二十元钱,而是信念与信仰。
桑夏走了,白色的连衣裙裹着她瘦小的身躯,那双大眼镜刻在了落魄男的心里,久久挥之不去。桑夏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而落魄男的心却越来越暖,他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怎么也无法平静。
桑夏刚进家门,手机便响了起来,是云峰。
“喂,云峰,到家了吗?就说给你电话呢。”桑夏接了电话。
“喂,眼镜儿,你到家了吗?”云峰问道。
“刚到,就说给你挂电话呢。”桑夏答道。
“我们到家有一会了,看你还没用电话打过来,我就赶紧问问,路上别出什么乱子。”云峰关切道。
“能出什么乱子,打劫的遇到我都得绕道,不然姐把他们给抢了。”桑夏吹牛道。
“就吹吧你,你到家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个事儿,”云峰欲言又止。
“什么事?”桑夏追问道。
“作为同学兼朋友,我得给你提点儿建议,你看你就要去当人民教师了,能不能把你那大眼镜换了,你那小脸儿,戴那么一副大眼镜,把脸全挡住了,忒不和谐。赶紧换了,省得校长找你谈话。”云峰逗趣道。
“去你的,你懂什么?这叫个性,你信不信,我一亮相,第一天老师,学生准全能记住我,想忘也忘不掉。坚决不换。”桑夏不屑道。
“不跟你说了,赶紧伺候小瑶去吧。挂了。”桑夏挂了电话,一股疲惫感袭上全身。
累了一天了,桑夏赶忙胡乱洗漱完,倒在床上。想着今天的事,今天的人,特别是哪个落魄男,他是做什么的呢?是什么让他如此消沉呢,爱情吗?他能振作吗?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