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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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十二月五号，言墨被言母保释出去。那一天和音还在警局被羁压着，言墨却早已洗去了一身的罪名，他穿着干净的衣服走出这地。和音坐在椅子上，透过玻璃看着窗外的天际。
这日天气晴好，因为规定中两周之内不允许家人的探望，许昔年委托了唐少谦在问询的时候给她带了厚的衣服。唐少谦告诉她，这几日在医院里，陈成的情况比原来好了许多，但是仍旧还在观察，没有最终度过危险期，虞珊与许昔年都在与他的家人打交道，希望能够收回诉讼，然后保释宋和音出去。
她不再言语。这两天以来，除了日常的生活之外，几乎没什么言语。她本身话就非常少，再少了言语就只有一个人沉默着度过一天。唐少谦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女，并非只单单在生理上，在她的心理上也受到了的打击，让她如今的神情变成一个仿佛失去了丈夫和所有亲人的老妇，眼底一片灰色，看不到一线生机。
在远处红色砖瓦的屋顶上，一群白色的鸟挥动着翅膀呼啸着划过天际，与当初幼年时候在房顶看见的一模一样。
天空是天蓝色的，疼痛但是看不见清晰的痕迹。
伤口只不过在心上。
她只单单地望着，后门忽然卡嗒一声响起来。此时是上午的十点二十分，不应该是平日里送饭的职员，也不太会是唐少谦。和音转过头，看见言墨穿着一身鹿皮的风衣被两个穿着蓝色警服的人送进来，他们从后面叫了一下他，提醒他说，时间不要太久。
言墨点点头，将头转过来，视线正对着和音。
她本以为他无事一身轻松，洗脱了罪名之后，应该在短期之中感到庆幸，可他的两颊深深地凹陷进去，连身体架子一起，都瘦得仿佛就剩下枯骨一样，像衣架一般架着衣服走路。他一步步走下来，在墙角边上拖了一张椅子向和音走过来。椅子的脚在凹凸不平的水泥地板上摩擦着，发出很难听的一阵嘶哑的声音。
他好像非常疲倦的样子，坐下来的时候和音都能够看见他因为憔悴之后深陷着的眼睛和黑眼圈，比起和音好不到哪里去。他盯着和音的眼睛看了许久，他说，我这次过来只是想告诉你，如果审判结果出来你要坐牢或者是怎样，就算是死，我也要让你死得明明白白的。你不想说话，也没有关系，就这样听我说。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压抑着某种情绪，但此时又不得不说。他用手撑起自己的额，思虑了片刻，终于开口。
他说，和音，你是我的亲妹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和音听罢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他还想弄出什么花样，她说，事到如今，你就算说我是你同父同母失散多年的姐妹，也无妨。
言墨的神情好像她说的话都在意料之中一样，他说，我知道你会不相信，所以我今天就是过来让你明白的。等我把话说完，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不再与我相关。
他缓缓开口说，我的童年，本应该过得与别的孩子一样欢快无比，本身我的家庭就是官员与富商的结合，我的父母原先除了双方本身的条件外，算是一见钟情。我的父亲原来非常爱我的母亲，在这之前，我本应过上的是幼年时期黄金时光。在我三四岁光景的时候，我父亲在一次聚餐的时候看见了一位穿着旗袍的服务小姐，二十几岁上下，身段玲珑，有着动人的姿色，因为身材非常小巧，长了一双迷雾一样的眼睛，摄人心魄，又能够轻易勾起别人的保护欲。我母亲那时候生完我脸上陆续有了些斑点，虽然容颜和身段没有太大的改变，但是已经比不上那些二十出头的，有着花瓣一样容颜的年轻女孩。我父亲出轨已久，母亲一直装聋作哑，忍气吞声，希望有一天他能够自己醒悟过来学会好好珍惜家庭，在另一方面，也是出于对我的保护。一直到有一天，那女子找上门来，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告诉我母亲，她怀上了我父亲的孩子。
言墨缓缓叙述，眼睛里的墨色更加的深。
他说，你应该能够想到我母亲那时候的表情是如何。她自此与我父亲闹翻。她本身就是千金出身，千人捧万人夸，何时受过这样的气。父亲那时候回家，每一天都能够听见他们吵架。其实我的父亲他，不过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谈不上对那个女子有多少分真心，只是贪恋她年轻的身段与美貌，如此而已。他最终塞了一笔钱给那个女人，让她自行处理。
只是有很多事情往往都不是这样轻易完结的。我五岁的时候，我父母分居，因为彼此双方都还残留着官商上的利益需求，婚姻苟延残喘地维系着，早就没有了当初那般丰厚的情感，最终没拖多久就离婚了。母亲没有把我要下来，而是独自离开。从我五岁开始，就要独自忍受在这样孤零零的房间里，一个人看书写作业然后独自玩乐的痛苦和孤独的烧煎熬，有时候回家还会看见我爸带各种来路不明的女人在沙发上聊天。
他有一次晚归，看见我在房间里写作业，忽然发了火在我的房间里乱摔一气，指着我的鼻子对我说，他这一生做过最失败的事，有了跟我妈的这样一段婚姻，还生下了我。母亲的离开让他损失了许多东西，也没少受旁人的许多闲言碎语。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想要尽力离开这个家，逃离这里，拥有一个自己的世界，然后堕落下去。我母亲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找过我，那时候我在市区里的一所私立高中，我父亲塞了大笔的钱之后，把我扔在那里，每月给我生活费之外，就不再管事。母亲在这几年里找了一个新的丈夫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只是一直都没有孩子。她想把我领回去，与我的父亲打官司，想着或许能够填补我这十年以来一直缺少的母爱。
她看见我的时候，惊讶之情难以言表。我在她面前染着一头黄色的头发，打耳洞，嘴里还抽着跟别的男生一样的垃圾烟，活脱脱的社会青年。已经被教导主任告状到家里无数次，每一次都靠着我父亲在后塞了大把的钱才了事。我一直希望母亲能出现，当我见到这张期盼了无数次的脸之后，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没有了波澜。
我拒绝跟她回去，我不想很任何人在一起。我已经变成我从来没有想象过的样子。我一直非常憎恨那个破坏我们家庭的女子秦沐，在报纸上，看见她跳楼的消息之后，我的心里解恨不已，但是那时候她已经生下了我爸的小孩，只是不知道放在哪里，给谁抚养。
我母亲一共看过我三个女朋友，一个是最早结交的，还有一个安素素，最后一个是你。当她看见安素素的时候，在一瞬间怀疑过是父亲的孩子，但安素素的亲生父母健在，所以就没有在私底下告诉我。上一次在我的公寓里见面之后，她问了你几个问题，你如实回答了之后，我在心里就隐隐地觉得不对。后来她去学校里提取了你体检时候的血液样品做了亲子鉴定，回头告诉我说，这个女孩子不可以，她是你的亲妹妹。
你能够想象我当时的表情吗？我的亲妹妹，我原本打算好好呵护的女孩子，居然是我痛恨的女人的孩子。
宋和音，你知不知道，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非常恨你的母亲，连带着知道了实情之后，连着一起恨你。我想要在许昔年抛弃你之后，让你爱上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爱上我，然后我再告诉你我知道的所有实情，想要看看你痛苦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表情，让你也尝一下我曾经体验过的滋味。
和音缓缓地听着，她在内心深处，渐渐有了异样的感觉。眼前的言墨没有第一次见他的时候那样的神采，骄傲与蔑视一切，带着情欲的色彩，拥有不可一世的魅力。她不知道在这样一个男子的心里，会存在这样波涛汹涌的爱恨，带着一股从他幼年起就没有消失的孩子气与幼稚，在知道这样赤裸真相的时候被恨意冲昏了头脑。
言墨抬起头长叹了一口气，他说，那一天在法庭之上，是我故意那样说的，我不过是想让你难受，让你痛苦罢了。那时候法官问你，言墨的话是否属实，你本可以反驳我，让我与你一起，共同承担这责任。可是你却......独自承受了这后果。
和音，这几日来我反复想过，我这样对待你，对我自己本身，到底有多大的意义。不过都是上一辈的事情，按照我父亲的性情，就算没有你的母亲，他也会找到另外的女子顶替这角色，这样的婚姻，分离不过是时间问题。你是无罪的，为什么我要连带着恨你母亲，一起恨你。
和音坐在床上，仍旧没有再开口。言墨向前一步，俯下身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他说，若是陈成没有渡过危险期，那么他家人起诉就是必然的事情。到那个时候不光是你，连同许昔年虞珊，他们在事业上都会受到影响。我来只是想告诉你，我母亲和父亲这次在一起，如果动用手里的关系用钱塞住陈氏夫妇的嘴，然后在官场上给予打压的话，他们就能够收回诉讼，你理一理手里的东西，过不了几天，就会被保释出去，到那天我回来接你，补偿你的损失。
和音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从言墨的手中抽离回来，她说，“够了。”
言墨抬起头，能够看见眼睛里一闪而过的痛苦。
和音说，你今天过来找我，我不知道还夹杂着怎样的情感，但是唯一知道的是，其中的一种就是带着一颗愧疚的心来恳求我的原谅。
已经无妨。那一天你在舞池里问过我，你说，无论你做出了什么样的事，都要让我原谅你。在那天我还记得我答应了你，所以今日，无需愧疚你曾经对我怀着怎样的恨意，因为我原谅你做过的一切与对我的伤害。我同样也恳求你，从这扇门离开之后，从此就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昔年说过，他会尽力救我，那么他就一定会，若是诉讼没有被撤回，大不了我就在牢里蹲三年五载也无妨，反正从一开始，我就一直没有逃脱过束缚，在哪里都是一样。即便是撤回了诉讼，若是让我知道是你的父母在背后帮助，那么就算打死我，也不会出来。
你以为你从小被包裹在孤独之中，那么我失去了父母，还要独自承担爱上许昔年的后果，比起这凌迟一般的疼痛，我也好不了你多少。从一开始，我最痛恨的就是被背叛与抛弃，你在前一刻让我对你起了真心，却在下一秒做了这两样，我无法忍受。
言墨，我感激你一次一次地出现在我最危难的时刻，但是就此打住，我也无以回报。
她扯下胸前挂着的那一串七号吊坠，放在他的手心，她说，与你不同，对于我来说，七号并非象征着幸运，而是苦难与厄运的前兆。今日还给你，也要请你带着它，永远消失在我的生命之中。
言墨，我已经掏空了肺腑，不会再将自己的心送给任何人。我没有再多的言语给你，你也无需再费口舌劝我。
你多保重。
时间已经到了，房间的门被打开，言墨站了起来，仿佛还想在说些什么，最终没有再挽留他，只是说，和音，我最后问你，为什么在法庭上，选择了维护我，而不是拆穿。
和音此时已经转过身背对着他，她沉默了良久，最终说，我还未满十八岁，而你已经成年了，需要承担全部的法律责任。
在你开口的那一刻，我选择原谅你的同时，也决定要就此远离你的生命。不是因为我对你仍旧念念不忘。我只不过，念及了彼此最后一点单薄的旧情。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 2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