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骑红尘》沐月清

5、第五章

　　绝尘从前是不去祠堂的。他生于李家村，也是三年前才知道的事情，自小在云霜山长大，对自己的生身父母都没什么感情，更不用说那些同族本家。自离了师门之后，绝尘便越发觉得人活在这世上是不需要过多的感情的，感情越多，身后的顾忌就越多。若是日后被人做了要挟，投鼠忌器，还谈什么快意恩仇。
　　他与李家村老少大多情缘浅薄，眼见着他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去了，虽也会心中郁结，不过是因为熟悉的面孔骤然从生命中消失，来得太突然。而在他乡多有挂念，不过因为自诩背负了一族人的性命而已。
　　只是他平日里与他五叔走的最近，那日奉师命下山办事，是五叔告诉他他的身世，并把他带到李家村。村里的人待他比同门好上何止千百倍，虽然他对认亲之事颇为陌生，但却没由来的觉得亲切。
　　后来五叔将李家的家传剑谱赠了他，拍着他的肩嘱咐他在师门没事的时候就偷偷练上一练，也没什么传宗接代的意思，只是不枉生在了李家。
　　他走的时候五叔已经卧床多日，四十出头的硬汉瘦的像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儿。
　　“去吧，早点回来。”五叔躺在床上，握着绝尘的手却没什么力气。看着绝尘脸上担心的表情，强打精神笑了一笑：“五叔没事，风寒而已，等你回来就烤条大鱼给你吃。”绝尘最喜欢吃五叔烤的鱼，不腥不腻，香气弥漫整个村子。这时候村子的人就都会出来，小孩子更嚷着要吃。
　　五叔心善，却还是和其他村民一样，短寿薄命。绝尘一去几月，回来时就再也吃不到那样好吃的烤鱼。五叔，你常说一诺千金，自己却为何如此不重承诺。

　　绝尘在五叔牌位前上了香，磕了三个响头，又跪了半晌，才问阿七：“五叔临走时可曾说了什么？”
　　阿七滞了片刻，缓缓道：“五叔说天命难违，让你照顾好自己，不要白费力气。”
　　绝尘不应不答，只是又磕了三个头，起身出门。

　　从祠堂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红颜一人站在外面的小桥上看河水潺潺。阿七见绝尘默默牵马走着，也没有搭理红颜的意思，正犹豫着要不要前去招呼一声。
　　红颜听到身后声响，转过身来，也不问他们为什么去了这么久，只笑道：“这是要去哪里啊？”
　　“上山。”绝尘回答的精炼至极，简直惜字如金。
　　阿七悄悄瞥了绝尘一眼，摸不透他这李二哥到底是什么心思，对人家这般爱理不理。
　　红颜听他这么一说，不觉惊讶的“啊”了一声，顿时整个人都要垮了，奔波了一天本来已经疲惫至极，这家伙竟然还要上山，也不嫌累得慌。
　　阿七连忙解释，刚开口给了红颜一个他觉得比较妥帖的称呼：“李二嫂……”
　　“阿七！”绝尘一声断喝，吓得阿七一个激灵。
　　红颜倒是愣了一愣，方才想起那位大侠就是李二哥，也急了，这小子，刚才不是解释过了，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一出？
　　“我说阿七小哥，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你怎么乱点鸳鸯谱，再胡说我就让你尝尝弯刀是什么滋味。”
　　阿七又一句话得罪了两边，好不委屈，勉强陪着笑道：“那该怎么称呼姑娘？”
　　“红、颜！知道了？”
　　“是是，红颜姑娘。”阿七急忙转变话题，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提李二哥和李二嫂的事情，“姑娘不知道李二哥的名字？我们李二哥的名字可是响亮——李……”
　　“你还说？”绝尘语气阴郁，带了几分威胁。
　　阿七赶忙闭了嘴，冲着红颜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这可是李二哥不让我说，我是很想告诉你的。
　　红颜撇撇嘴，颇为不满：“你不让他说，那我也叫你李二哥好了？”
　　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是让他占了便宜，遂改口道：“不不，叫你李二弟怎么样？”
　　“绝尘。”绝尘终于忍无可忍，他行走江湖惯用绝尘二字，除了村子里的人他也容不得别人叫他俗家姓名。
　　红颜口中轻念：“李……绝……尘？好奇怪的名字。”
　　“绝尘就是绝尘。”绝尘也不想再解释，抬脚便走。红颜和阿七相视一望，也跟上去。

　　绝尘从来不是话多之人，他执意要在村旁山头搭个木屋住下，一是不喜吵闹，二来自己在外做的也不是什么好差事，不定哪天谁来寻仇，也免得牵连村人。
　　村里的长辈觉得绝尘住在那里实在冷清，便叫阿七跟着陪他，他回村时阿七就同他一起上山。
　　只是同他上山可不是什么幸福的事，这人少言寡语，性子阴沉，一般一路都是默默无声，只顾向前走，问话答话都是简单几字草草带过，更不要说交谈。
　　今次不同往昔，红颜少女心性，活泼灵动，一路上与阿七嘻嘻哈哈谈笑风生，阿七觉得这上山的路程突然就缩短了。
　　树影婆娑，遮掩着漫天星辰。空气微凉，绝尘走在前面，听着身后两人聊得火热，索性没有触及他的禁忌，也不觉得烦躁，只是不愿插话罢了。
　　转眼之间，甚至阿七觉得还有好多话没聊，就已经看到木屋方方正正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