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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花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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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破宅子的矮墙,向西走了不到一里路,竟然有零星几间农户。那青年忽然停了下来对翟进说:“你上前与他们打听打听那件破宅子。”翟进一愣,寻思道:这人似乎对这附近很是熟悉,难不成他已来此地多次?这人到底是做什么的?踌躇间那青年催道:“还不快去,你已睡去大半日,难不成要待到太阳落山。”翟进望了望渐渐卷起阴云的天空,无奈只得快步上前敲开了一家农户的门,里头探出来一张秀脸,是一二八少女,她轻声问道:“你找谁?”
翟进轻柔一笑,一拱手问道:“在下打扰了,请问姑娘可知东边那边破宅子先前是派何用长?”翟进一笑目如灿星煞是好看,那女孩子脸一红微微低下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她不经意间瞟见不远处的白衣青年,小脸一白砰得关上了门,就听见门后尖锐的嗓音叫道:“阿爹!阿爹!前日那白衣厉鬼又来啦!”
翟进一愣收回僵在空中的双手,看来与心中猜忌基本无二,那人早已来过此地,询问这些事情为何。他回头瞅了眼那青年,淡得犹如世间阴郁之气滚卷而现,又仿佛随时就要飘散而去,心想:难怪一般人如此不待见他!看来说自个身上有甚么媒介是假,要本少帅给他来问话是真。就在翟进愤愤然小声念叨之际,有个粗重的男声,骂骂咧咧地开了门,那个是个年逾四十的粗壮汉子,翟进向后一跃轻松躲过那汉子手中横扫过的扫把,那人一看门口站着的翟进怒道:“小子找谁?!”
翟进扯起嘴角又是按礼一问,那人目光掠过翟进的阔肩探向他身后的青年粗声粗气道:“听俺爷爷讲,这过去是个戏园子。其他老子就不知道了。”说罢就把门狠狠一关,揪起一旁靠在窗边偷偷望着翟进的那女孩就进了里屋。翟进一听怪不得昨夜见到的那人穿着戏服,阴寒感挂满全身
。
然而那青年示意让他再去询问另几家,翟进不得不回了神,他本想就此一走了之,但是转而又想,这世间无论何事只论因果,那凶宅那么凶必有冤屈之事,也许找到了事情的缘由便能除去这些恶灵了,想着询问完就赶紧离开吧。他示意那青年走得远些,免得那些农户见着他又什么都不肯说了。
挨个问了几家,翟进和那青年说了大概,那宅子过去是个戏园子,突然有一天里头的人得了怪病一个个全都死去了,然后就荒了,但荒了多久了也没人知道,只是这些年来在此死去的货郎少说也有数十个了,而且尽都是死相恐怖,有几家农户更是把那掏空了的肚子,扭曲的脸和剩下的恐怖皮囊绘声绘色地说了个清楚,翟进不怕死人,但联想昨夜所见,这番死法的着实让他小腿一虚。
他正欲告辞,那青年却已转身又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冷冽的嗓音划来:“跟上。”翟进刚想咆哮就听那人自言自语道:“戏院子和走货的又有何关系,为何被害的都是货郎?除了。”那青年微微侧头瞥了一眼翟进,默不作声地接着向前走去。翟进只觉额间青筋爆出,无奈还只得沉声跟上。这走着走着反倒益见人气,最后走进了个小镇子,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只见那青年突得走进客栈点了一桌子菜,又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全都吃个底朝天,翟进只得赶紧扒了几口饭,一抹嘴巴跟着走了。
是夜他们站在小县衙的墙外,那青年竟然下巴一扬示意他进去。
翟进惊道:“私闯县衙,发配十年,我可不去。”
“翻个墙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吧。”那人讪讪然道。
“为何你不去?”翟进也就是随口一问,那青年却瞬得眼露杀气狠狠地瞪着他,翟进才发现这乡野小县衙外墙上有个破洞。他哑然失笑,难道那人以为自个儿让他这钻这狗洞?现在让你小子好生瞧瞧本少帅的能耐!一把携起那青年轻巧地落在院内,一脸得意地望着他,那青年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后便着了去往陈案室的路。
乡野的小县衙竟然夜来无人当班,两人竟在书库堂而皇之地点起烛火,一本本案情册翻阅过去。
虽然死者都是走货的,但是南来北往货物会有诸多不同,此时那青年朗读,而翟进把这些死者的遗物抄录在一张纸上,朗朗读声略显寡淡,却让人觉得份外宁静。
“红头绳,银耳坠,碎珠花,红漆发簪,小草人。”
“碎碗,酒盏,瓷娃娃,蒙皮碗具。”
“棉鞋垫,小腰鼓,艾草汁,半钱杏花,三两皂角。”
“花纹鼓,小玉兔,竹蚱蜢,小面人,彩走石。”那青年突然停了下来,解开翟进放在一旁的包袱拿起其中的手摇鼓。
“你这人怎么老这样!动不动翻人东西!”
“是鼓!”那人声音在烛火摇曳中显得格外宁静。
翟进一愣,放下散乱的包袱,拿过那人手中的手摇鼓,这是他替家中小妹挑选的,此刻上头的彩画在烛火下显得格外诡异:“你是说媒介是鼓?可第一个人?”那青年把案情册递了过来,翟进发现上头记录着红漆发簪,而下面是其图样,是个带着小红鼓的红漆发簪!
而第二个人遗物中虽没有鼓,但是他却有与鼓制作类似的蒙皮碗具,翟进想到了一个残忍的传言,还是儿时从祖辈那里听来的,民间有云,用人皮蒙出的鼓其声悦耳,洪亮,深沉,回音绵长。难道这整一间戏园子的怪病都跟这蒙皮而死之人有关?翟进越想越惊骇,一抬头想与那青年说,却发现烛火静逸地摇曳,黑漆漆的陈案室只有他一个人。他掐着喉咙低声唤了唤,无人应答。他拾起烛火,寻到院中,除了夜半虫鸣,细叶沙沙再无其他,让翟进有阵恍惚,仿佛世间从未有过那个白衣青年。但一手捏着的笔记墨迹未干,彰显这些并不是梦境,也容不得他多想,先离开再说,刚迈开脚,一只白猫嘶叫而过,吓了翟进一跳,他讪笑想:说不定那青年就是这白猫所化。但他一转头,素白的一张脸对了上来,阴□□:“还愣着干什么!”
翟进哇得一声喊得那是惊天骇地,惨绝人寰。
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刚定了神的翟进硬生生地把一篮子的粗话咽下肚去,心道:要是被衙役发现就糟了。急急如法炮制,携着那白衣青年落在了外头,又疾跑了数里。
“怎生停下了?便如此跑回那宅子吧。”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翟进刷得一下震开携住他的膀子,怒道:“还没说你小子为何吓唬本少帅!你还竟敢得寸进尺!”
“罢了,走吧。”那人云淡风轻地拍了拍尘土向前走去。
翟进头一扭折了方向,竟向方才的镇子走去,心中愤愤然:数日来,本少帅没顿安稳饭,没个安稳觉,还要被那小子耍得团团转!等大爷找个客栈睡个饱,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可午夜梦回,他的梦中总有人伤心欲绝地抽抽泣泣,那一声声生生撕扯着翟进的心,但那人却始终看不清,道不明,追过去又从未接近。唯一清晰明辨的便是那一面面精致的花鼓围着他,驱不走,赶不掉。每击一下,鲜血就从鼓面中渗出,直到本来精致的鼓面,变得鲜血淋漓,触目惊心。这一夜哭声鼓声让翟进胸口郁结,急着寻着什么破发而出,辗转反侧间,一睁眼天已蒙蒙亮。他清楚,此事不结自己再无宁日。
可就当他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早茶,就听闻,有人一把火把那宅子烧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