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长安》代佳人

4、第四节

　　芙彩红梢彩纸灯，荧影浮色萧墙春。新鬓裁风织暖裳，眉睫盈笑莺歌盛。
　　此时正值人间元宵节。红的，绿的，黄的……五彩的灯笼像是调皮的小孩子，向大地投下斑驳的光。宗绪兴冲冲的牵着如玉的手，穿梭在这拥挤的街道，喧嚣的人群中。
　　繁荣的独一无二的长安城。
　　“你常来这里吗？”喧闹声中如玉的声音听不太清。“也不是，只来过一次。”宗绪大大的喊，笑容挂在他脸上，我很少见到他这般开心，“我弟弟就是在这儿被我找到的。”
　　“你弟弟？”“我弟弟是个凡人。”宗绪笑盈盈的，耐心的为她解释，“时间记不得了，只知道也是元宵节。万人庆乐，唯他一个人孤独的蹲在街角，衣不蔽体，手脚冰凉，连嘴唇都乌紫的。我跑过去看他，他昏迷前叫了我一声哥哥。我便把他带回去了。”
　　他说道此处，顿了一下，又笑道：“没想到这小子还蛮有仙骨的，连爹爹都很喜爱他。他学东西很快，特别精通武学。只是那小子除了对我，对谁都无情的很，谁要说我一句不是，他便打得别人满地找牙。”
　　“你弟弟待你真好。”如玉的声音淡淡的。“若锦呢，你没有亲人吗？”宗绪递给如玉一个花灯，微弱的灯光照亮脚下的路。
　　“我有个哥哥。”如玉的声音有些寡然，“可他待我并不好，因为没人待他这般，也没有人教他如何待别人。”
　　“若锦。”宗绪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墨色的眸子满是认真，“若没有人待你好，我便待你，比我弟弟待我的还好。”
　　目光流转，时间停滞，瞬间便窒了呼吸。
　　“若锦，我带你去看样东西。”两人的步子在人群中一前一后，被牵着的人脸色已有些动容。
　　“这是什么？”
　　像是在大户人家的后院儿，四周栽满了盛放的鲜花，可在这繁花似锦的花园之中，唯独中坛里面一片灰败的景象，一点生气也没有。
　　我心口一紧。我看见了我的原身。
　　“这是藤草。”宗绪指着中坛里了无生气的植物对如玉说，“是很难存活很难生长的草类，但一旦成熟，便可冠绝四方。”
　　“那不是很娇气？”
　　“不娇气的。只是很固执罢了。找不到喜爱的环境，便不愿将就的活着。”宗绪爱怜的拨了拨藤草的叶子，又道，“其中五朱藤草最难养活，但它是治愈良药。”
　　他顿了顿，直起身来笑道：“我也要在天界为若锦种，你若嗓子疼我便煮它给你喝。”
　　如玉没有答话，她的指节修长，此时已凝结成拳。
　　“若锦。”宗绪的目光变得更柔和了，低沉的声音，“若锦，我娶你可好？”
　　如玉拳头放开，脸色已是惨白。
　　宗绪缓缓俯下身去，脸颊有些绯红，墨色的眸子耀如星辰。如玉的身体僵硬，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距离越来越近，却突然在接触到那片温热的时候骤然停住了。
　　“宗绪。”女子低低的声音，忽然张开眼，浅笑，“你确定要吻你的姑姑么？”
　　宗绪的身体忽然僵住，眼眸已失去了半边光辉。他扯扯嘴角，“你说什么？”
　　“天界的二皇子是吧。”如玉往后退几步，拉开与宗绪的距离，笑道，“我是该叫你小仙官，还是叫你宗绪侄儿呢？”
　　宗绪浑身绷紧，僵立着。
　　“那晚你一定是穿着锦缎华袍吧，你以为我看不见么？”如玉又抬起手来，那枚莹润通透的白玉静静的躺在她的手中。
　　“这枚玉佩是你出生时蓬莱谷赠予你的，天帝期望你长大了当个大将军，这枚叫作无情的玉佩可是蓬莱谷的通灵神玉，可你也真狠心，随随便便就把它给了人。”
　　说着便把那枚白玉放到宗绪的手中。宗绪摊开手掌，白玉发出的温润光泽，美得就像妙音的声音。
　　宗绪垂下眼眸，淡淡的看着那白玉，笑道：“若锦，你骗人。”
　　“我不叫若锦，我是妙音如玉。”
　　宗绪的身体微震，脸色苍白如纸。他走上前，猛地将如玉揽入怀中，如玉奋力一挣，宗绪将她的一只手反束在身后，头便要低下来接触那片柔软——
　　“啪！”
　　清脆的一声响，宗绪的头被打偏了过去，鲜艳的血丝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去，脸上的手掌印，一切都触目惊心。
　　“真是个不懂事的侄儿。”如玉冷笑一声，收回手掌。“若你——”宗绪低笑一声，擦擦脸上的血丝，“真的是我姑姑，你为何要这般骗我？”
　　“我只是想看看天帝最疼爱的儿子到底是怎么样的，是否真如传闻所说的聪明决绝，辨日炎凉。”如玉浅浅笑，“不过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你恨天帝。”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如何？”
　　“难道…”宗绪立在那里，低着头，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感情，“难道，你与我的这些天都是为了报复，难道你未曾有过一丝心动？”
　　“你难不成当真了？”
　　宗绪忽然大笑一声，脸上又换成了无邪的表情，“姑姑你多虑了，我也不过是玩玩儿而已。”
　　“甚好。”如玉转身，表情寡然，声音清冷。
　　“姑姑。”宗绪笑着道，“这五朱藤草很好，你真的不想养一株？”
　　“不必了。”如玉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这种东西拿上天界也是养不活的。”
　　“那如果我养活了呢？到时姑姑可否赏脸到灵园来看看？”宗绪依旧笑盈盈的。
　　如玉背对着他，并没有接话。
　　“姑姑不愿意来也没关系，我给姑姑送过去也是好的。”
　　“姑姑要是在东平宫唱歌，不想我来我便不来了。”
　　“姑姑。”
　　繁花似锦，烛光通明。偌大的花园却只剩下宗绪一个人的影子。
　　“若锦。”

　　我的心像是被挖了个浅浅的口，隐隐作痛。梦仿佛是做完了，四周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师傅。”我轻轻地对着这虚无的地方喊，心里微疑，为什么梦做完了，我却还没有醒来？“宗绪？”我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四周却像是给我回应般，又亮了起来。我一惊，竟又回到了灵园！
　　远处缭绕的歌声下，两个一前一后追逐的身影向我奔来。
　　“二皇子，你莫跑了！”小仙娥着急的声音。
　　同样的人物，同样的地点，同样的场景。宗绪路过我身旁脸上恶作剧般的笑容，与整我时如出一撤。
　　我心一紧，怎么又回到同样的梦境？
　　“宗绪！”我着急的大喊，身处的场景也不断的变化着。红衣香袖，美人弄舞，绝代的芳华。
　　“你是何人？”
　　“我是东平宫守灯的小仙官，听到姐姐的歌声觉得妙极，才忍不住翻过墙头偷听，还望姐姐恕罪……”
　　“宗绪，快放我出去！”我冲着那空旷的地方喊，却得不到半点回响。完了，宗绪一定是想把我困在这里。
　　白雪皑皑，手心传来的温度溶化了坚冰。
　　“去哪里？”“下界。人间。”
　　“宗绪……”我瘫坐在地上，声音微哑。场景不停的转换着，妙音的一颦一笑，宗绪都牢牢的记着。这不仅是他给我的梦境，也是他的梦魇。
　　“若锦，若锦。我娶你可好？”
　　我闭上双眼，凝神聚气——这个结界不可能冲不出去。宗绪想要干什么，我已猜到了一二。大殿上的那把剑，还有“你大婚当日，我定与你回家。”
　　宗绪，你当真是傻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