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长安》代佳人

3、第三节

　　这无尽的黑暗中，眼前忽然升起了暖暖的烛光，随即四周又重新亮了起来。红砌墙琉璃瓦，氤氲白雾缭绕，这依旧是夜晚，只是被灯笼光笼亮了起来。我处在空地上，仔细的瞧，发现这地方竟还是灵园。
　　“二皇子，你莫跑了！”远处忽然传来渐行渐近的呼喊声，在这空洞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二皇子，你跑远了定要挨罚的！”呼喊声越来越近，连带着闯入我眼帘的是两个一追一赶的身影。我兀的吓了一跳——那跑在前头的不是宗绪又是谁？
　　宗绪穿着黑色镶金蟒的袍子，慢悠悠的跑，待那小仙娥追近了，又悄悄的加快步子。看着那小仙娥急赶紧赶的着急模样，脸上竟露出一副恶作剧的笑。
　　那模样像极了他整我时候的样子。
　　我无奈的扁扁嘴。
　　他们从我身边陆续跑过，我冲他们挥挥手，这才发现他们是全然见不着我的。
　　我有些转不过来，不知是否该追着他们去，而就在我发呆的时候，四周的景色又变了，依旧是夜，却已经不再灵园了。耳后又传来一个声音：
　　“怎么还没追来——”
　　我猛地回头，只见宗绪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正无聊的瞅着自己刚刚跑来的方向，小仙娥还没有追来，看样子兴许是跑丢了。
　　而就在这时，这异常静谧的空间里忽然扬起了若有若无的歌声，这曼妙诱人的声调与我在灵园听到的如出一撤。
　　是妙音如玉。
　　宗绪站直了身子，他歪着脑袋认真听了一会儿，嘴角勾起了好看的笑，便迈开步子朝歌声的方向跑去。
　　“诶——”我着急的要追上去叫住他，手伸出去抓他的袖子，正一喜，却颓然发现抓住的是一场空。刚刚眼前还是宽阔的道路，此时却换成了一扇红漆大门。我顺着惯性，刹不住车，便朝那扇大门直直的撞去——
　　“啊——”我失声惊叫。这大门仿佛受不住这惊诧的一声般，被我的身体轰然撞开。
　　庭院之中，散落的点着萤萤灯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糜香。首先映入我眼帘的却是一袭红裳，亭亭玉立，墨黑的发丝如瀑布般倾泻下来。那模样虽然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真切，但那悦耳的铃铛声我确是记得的。
　　“谁在那里？”
　　清冷却不是温润的声音，如玉朝着那高墙问。
　　我顺着她的视线探去，只见宗绪笑盈盈地从房檐上跃下来，戏谑的表情，诚恳的声音：“姐姐的歌声真好听。”
　　妙音皱皱眉，离他十步开外，冷冷的声音：“你是何人，东平宫也是你敢闯的？”
　　“我？”宗绪顿了顿，歪了歪脑袋，“我是东平宫守灯的小仙官，听到姐姐的歌声，觉得妙极，才忍不住翻过墙来偷听。还望姐姐恕罪。”
　　妙音没有接话，转身便要离开。
　　“姐姐是新来的么？我在东平宫怎么从未瞧见过姐姐？”宗绪在妙音的身后笑着喊，好似赖在她的身上，“七日之后便是天帝的寿辰，姐姐是请来表演的戏子么？”
　　妙音仍是不答，不理会宗绪自顾自的往前走。
　　宗绪忽然伸出手扯住妙音的衣袖，逼得妙音转过身与他对视。他却还是无邪的笑：“姐姐告诉我名字，我便马上离开。”
　　这昏暗的烛光把人看的并不真切，宗绪一身金蟒华袍也淹没在这夜色之中。两个人面对面，两个谎言，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蓬莱谷，若锦。”
　　清冷的声音揉进这黑夜为因果埋下伏笔。

　　过后几夜，宗绪便天天趴在檐上听妙音唱歌。摇曳的烛火，曼曼舞步，沁人心脾的声音唤醒那藏在深夜的做梦人。
　　“你又趴在那上面作甚？快快下来。”如玉清冷的声音已经比初见时温润了许多。
　　宗绪轻轻跃了下去，重新坐在石凳上，撑着脑袋，笑盈盈的看着她。如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道：“你个小仙官，不去守灯，夜夜跑到这里来作甚？”
　　“我想念若锦——”宗绪的声调拉长，看着如玉的表情，嘴角上扬，“的歌声了。”如玉的眉毛微挑。
　　“若锦，这儿怎么就你一人？”宗绪拨玩着桌子上的茶具，无心问着，“你怎么会在东平宫里住着？”
　　东平宫住的人都德高望重，宗绪把妙音当做戏子，自然以为不妥。我是懂得的。
　　如玉默了几秒，再开口口气已有些冰冷了：“蓬莱谷虽然没落，但也是大家，住东平宫有何不妥？”
　　我心紧了一紧，记得以前师傅对我讲起过蓬莱谷，蓬莱谷是人间仙境，拥有重生之谭与通灵神玉。当初天帝尧亘历劫，五魄之一落入蓬莱谷，成为谷主执中独子。不知为何，天帝历劫结束，成为仙君，蓬莱谷却日渐没落，不被待见。
　　“天帝的五魄之一不是出自蓬莱谷的吗？为什么会没落？”宗绪斟了一杯茶，热气换做袅袅白烟。
　　如玉却忽然笑了一笑，走到宗绪的身旁拿走他手中的茶，手指相触，指尖微凉。
　　“自古帝王多薄情，家人又如何？只有权利和地位才更实在，不是么？”
　　“那蓬莱谷怎么就派你一个人上来？你不怕么？”宗绪望着跳跃着的烛火，不在意的问。
　　如玉的瞳孔猛然收缩，嘴角微勾：“我只是个戏子，怕甚？”
　　“若锦，你很累吧。”
　　“若锦，我明日来找你，你等着我，我带你去个地方。”

　　白昼，阳光少了黑夜的阻碍，肆意的在单薄的空气中穿行。
　　“咚咚咚。”
　　宗绪换上一身素雅袍子，头发松松的绾上。他扭头瞪了一眼躲在角落的小仙娥，小仙娥瑟瑟的缩回了头。
　　我的心砰砰直跳，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门开了。如玉依旧是一袭红裳，肌肤如玉，长发如瀑。真是个美人。
　　“我们走吧。”
　　宗绪笑盈盈地要去拉如玉的手，如玉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正要回手牵住，却好像看见了什么似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这是谁给你的？”
　　宗绪腰间一块莹润通透的白玉。
　　“哦，是捡的。”宗绪先是愣了一下，尔后笑着道。“是吗？”如玉淡淡一笑，捧起那块玉看了老半天后道，“真好看。”
　　“若你喜欢便送给你吧。”宗绪说着便从腰间摘下玉来塞到如玉手中，又恐时间不够似的，拉起如玉的手就往外跑。
　　“你要带我去哪儿？”
　　“下界，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