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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粒黄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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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习习,草木清香中夹杂着不知名的花香。连霜儿站在山腰一处平地遥遥望去,蓊蓊郁郁的古木掩映着点点飞檐阑干。蓦地一阵古刹钟声在深山幽谷中一波波荡了开去。
古刹香火旺盛,善男信女熙熙攘攘地挤在寺院里,一个穿着月白衫子的少女在人群中蹿来蹿去,贵妇携着大家小姐皆向她投去鄙夷的目光。
“这位施主,垫子是用来跪的。您先下来吧。”看着站在跪垫上的连霜儿的小和尚略有怒气。
连霜儿抬脸斜睨了佛像又回头瞥了一眼手持柱香的众人,道;“怎么,踩不得么?我偏要呢?”说完,便一脚狠狠踩下,不想动了真气,竟将软垫踩了个通。一旁的小和尚见情况不妙,便招呼了一干护院僧。六个武僧齐刷刷地立在连霜儿的面前,一脸不可说的威严。
“哼,以多欺少。”连霜儿一脸不屑,双足轻点旋个身坐在供香台案上。
“施主切莫胡来,寺院自有规矩,来人便要遵守。”小和尚说着,一旁的护院僧便欲上前手擒连霜儿。连霜儿翘着二郎腿,权当没听见。礼数规矩在她眼里连一粒哀尘也算不上,垫子踩了怎的?案台坐了又怎的?没有所谓的规矩礼数师父也不会一缕芳魂随风散,更不至于死不瞑目。
“你们倒是来啊,让大家看看堂堂华严寺香火连绵五百年今日竟沦落到六人男子汉欺凌一个女娃的地步!哈哈,你们向前一步甚好。”连霜儿只乘六人犹豫之际,便腾地从案台上立起,俯身,出刀。银闪闪的短刀直奔右边打头的护院僧的上丹田飞去。若是命中,必死无疑。小和尚心叹这少女心思也忒毒辣了,自己不过想吓唬吓唬她,她一出手就要置人于死地。贵妇们大家小姐们尖叫连连,作鸟兽状散去。忽然哐的一声,像是有两样东西在急速飞行的情况下相撞发出的,接着短刀在右边打头的护院僧的脚尖前落下,“哐当”一声在寂静的大堂里回响。
侧殿明黄色软帘掀开,一个约莫二十岁的和尚缓步走出。连霜儿摒气细听,这个和尚走路竟没有一点脚步声,功力不浅,不敢在战斗力上小瞧了他。年轻和尚来到他们面前,示意小和尚和护院僧先出去,小和尚还想说什么,见年轻和尚神情淡然,便尾随着护院僧们出了大殿。
连霜儿打量着年轻和尚,一身竹青色长衫服帖地合在身上好似这件衫子就是他,他就是这件衫子。只是衣服,连霜儿便看了半晌——她喜欢得紧,想要的很。
“布料是山下集市上买来的,竹青色是在下师侄染的,针线是在下亲自缝的。这件衫子已被穿了三年又四个月,浆洗过……”年轻和尚顿了顿,“至于洗过多少次在下想不起来了——这样的衫子施主还中意么?”
“我,你,你怎么知道我看中了你的衫子?”连霜儿被人看穿了心思,双颊微红。
“在下并不知道施主看中了在下的衫子,随口一问。不料还真是。失礼。”
连霜儿早年流浪,饱尝人间苦楚,不觉性情冷漠。后遇连婀玉,为其徒,常听师父讲起江湖中那些尔虞我诈的故事,渐渐地心思愈深。先下听得眼前人此番说道,他的意图已被她明白了几分。
“你当我是叫花子,一件破旧衫子就可打发走么?连霜儿颇有几分得意。
年轻和尚哦了一声,从侧殿里拿出十件竹青色的衫子,打好包袱递给连霜儿。连霜儿抓起包袱向空中掷去,随即一掌将它们击成碎布条,散落一地。其中几片碎布挂在年轻和尚的头上遮住了眼睛。
年轻和尚拂开布条,一双眼睛静如止水,看不出丝毫波澜。“十件不够,一百件够了?一百件不够,一千件够了?一千件不够,一万件够了?来它千件万件任由施主玩弄,漫天布条纷飞煞是有趣呢!施主,可是合你心意?要是施主觉着有趣那么在下可以赠以施主僧袍万件用以玩弄,要是施主觉着无趣,大门朝南,施主走便是。在下保证一路畅通无阻。”话毕,年轻和尚转身离去,“慧空,送客。”
门开,人走。半扇门又荡回来,影落地。自己的复仇大计被人当做无理取闹。连霜儿的愤怒、不甘直冲天门,它们汇作一股力量聚集在手中银色短刀上,蓄势待发。
“离结束还早着呢!”
银色闪电伴着话声向年轻和尚劈去,两人相距的两百步不过只是闪电一瞬,年轻和尚却突然趴下,像是后背长了眼睛一般,躲过一劫。短刀死死地劈在一棵古樟的树干上。连霜儿一怔,想是自己小看了年轻和尚的功力,却不想他是实实在在地摔了一跤。一粒炒熟的黄豆在年轻和尚手边滚动最终是停在了年轻和尚的眼前。无名?年轻和尚闪过一个念想:他回来了?感觉后面有人,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衫子的少女俏生生地立在那里。
深秋的午后,日光微凉,年轻和尚匍匐在地,昂起头仰视过去,背光站着的少女身后竟有一圈淡淡的佛光,就连年轻面庞上的戾气也给这层柔光给弱化了几分。
年轻和尚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连霜儿倒是不觉后退两步怕他有什么动作。心想:我不怕你,就算怕也要见到那个人。嘴上却硬气,道“冤有头债有主,叫你们寺里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和尚出来,我要取他性命。”
年轻和尚望望地上的那颗黄豆,黯然道:“是说无名么?他两年前四处讲学至今未归。他的命恐怕你今日是取不到了。请回吧。”
连霜儿只想他说的是假话,道:“既然这样,我就在这等他好了。和尚师傅,还是您请回吧。”说着便跳上了一棵老树,稳稳地坐在树杈上。
年轻和尚望了她一眼,兀自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