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中楼兰》竹浪

18、誓言

　　王后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甚至于，半个月后还亲自在法会上为那个夭折的孩子超度祈福。
　　祈福时，王后面容清减了许多，一双眼睛更大了。只是，她的神情虽然依旧忧郁，面对楼兰的众百姓，却还是像往常那样和善的微笑着，甚至于，更和善。
　　曼头陀林看着这样的嫂嫂轻轻叹了口气，由衷地说：“嫂嫂你真厉害！”
　　帕萝有些诧异，却也不问，只温和地回头看她。
　　曼头陀林轻轻地低下头去，小声说：“那样痛苦，换做是我，真的未必能做到。”忽然，一阵莫名的恐怖感袭上心头，整个人瞬间便仿佛被浸入了冷水中一般，轻轻打了个哆嗦。
　　帕萝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想法，神色也一黯，却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柔和地说：“你不会这样的。”
　　她的劝慰却不起任何作用，曼头陀林不吭声，慢慢低下了头。
　　帕萝看着她，轻声问：“你害怕去北魏，是么？”
　　“北魏”两个字像沙漠中最可怕的黑风暴，霎时吹得曼头陀林竟然浑身轻轻颤抖了起来。
　　帕萝心疼地看她一眼，转过脸去，小声对呼屠王说：“陛下，曼头陀林还小，要不再迟两年……”
　　呼屠闻言回过头来，不满地说：“什么还小！都十七了！你王嫂从天竺那么远的地方来楼兰，也不过是十七八岁的事情！这件事八年前就已经决定了，你再闹也没用！顶多半年，你就给我去北魏完婚！”
　　曼头陀林的心又是一凉。虽然知道自己早已被许配给了北魏太子，真正这一刻即将来临时，还是觉得有些唐突。
　　曼头陀林这眉头深锁的烦恼样子，看得帕萝的心竟也微微一动，她疑惑地看着曼头陀林，忍不住轻轻问：“你这是害怕……还是不愿意？”
　　“不愿意？”曼头陀林歪过了脑袋看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反问：“为什么不愿意呢？”
　　曼头陀林笑起来的样子，竟是光风霁月、云淡风清，完全没了刚才的忧虑。
　　帕萝深深地看着她的笑，努力辨别着她这笑容的真假。这曼头陀林，一会儿害怕地皱眉，一会儿又笑成这样，帕萝竟觉得自己看不透她。
　　“中原与楼兰相隔万里，言语不同，风俗不同，人心更是不同。你一个人在那么遥远的后宫，害怕是自然的！”帕萝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安慰，仿佛是要看进曼头陀林的心底去。
　　曼头陀林的眼睛像一汪湖水，清澈见底。
　　她忽然静静一笑，像是生怕他不相信那是出于自己的真心那样，认认真真地看着帕萝的眼睛，平静地说：“要到那么远、那么陌生的地方去，是有点紧张。可我是楼兰的公主，楼兰公主世世代代都是要为楼兰远嫁的。王兄放心。美丽的公主，向来就是楼兰最厉害的武器。这个，我从小就知道。与楼兰的平安相比，一点紧张害怕算得了什么？”
　　她的眼睛越说越亮，声音也越说越平静，连腰身也挺得越来越直，小巧的下巴轻轻扬起。
　　呼屠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她，这真的已不是他记忆中的小妹妹了，看她如今的神情，就是一个真正的公主，或者说，一个真正的皇后。
　　她又向呼屠轻轻一笑，那笑容里却没有一丝往日少女笑容里的顽皮，倒是郑重地说：“王兄放心，我明白楼兰公主的责任。”
　　帕萝只觉得他真的已不认识眼前的曼头陀林，惊疑了半天，她还是有些不放心似的追问：“你知道北魏的太子是什么样的人么？你信任他么？”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轻问。
　　曼头陀林又是一笑，仍然用公主的神情说：“王嫂放心，我是去北魏将来的皇后，我的一举一动都关联着楼兰的兴衰。就算那北魏太子是聋是哑是瘸是瞎甚至是疯子傻子，我也都会好好呆在那里做我的皇后的!”
　　她说的斩钉截铁，可不知为什么，帕萝与呼屠相互看一眼，都不觉在心底打了个寒战。
　　她说的太决绝、太冷静……太不像平日的曼头陀林了。
　　是小丫头一夜之间脱胎换骨？还是她根本就没说实话？
　　帕萝的眼光扫过去，一不小心，正把空信那苍白、惊诧的脸收入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