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履何处迹长安》流年不记

15、十五

　　这两日沈毓都没空理会陆长安三人，苏渭竹也只能抽空过来，江云生乐得一个人在沈家东游西逛，她发现就在住处不远处有个云岫园，里边都是沈家多年来收集的奇石和盆景，因着地处偏僻，少有人踪。
　　这日傍晚饭后，江云生便拉了陆长安和檀香到云岫园里消食。园中有一峰奇石有如向上托举的巨掌，离地有四五丈，中段篆有“仙掌”二字，如此巨石也不知以何手段从何处移来的。江云生指着顶部道：“日前我到上面看过了，那上面稍微下凹，坐在上面四处看看，风景极好。”说着身形一动便上去了，蹲在上面朝着陆长安招手，让她赶快上来。
　　陆长安也来了兴致，问檀香道：“你可要一起上去瞧瞧？”檀香点了点头，陆长安便拉着他的胳膊也跃了上去。三人坐好，放眼四望，果然视线开阔，沈家大部分地方都入眼底，只是一些院落遍植高树，枝叶掩映之下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三人边看边说话，晚风徐来，十分惬意。
　　正说着，就看见苏渭竹和一个身着粉红衣裙的女孩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往陆长安三人所居的地方走来，那女孩子提着一个小食盒，身形袅娜，和苏渭竹说话时一副娇羞的模样。陆长安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瞥了一眼江云生：“那女的是谁？”江云生看了看，不以为意：“是沈毓的庶妹吧，好像排行第七，叫月惜还是惜月来着。”
　　陆长安便贼忒兮兮地转向檀香：“檀香，你看看他们说的是什么。”檀香笑了笑，也觉得有趣，便分别模拟苏渭竹和那女孩子的声音，一一读着两人的唇语：“渭竹哥哥，你那三位朋友家里是做什么的？”“不过是一般富户。”“那毓哥哥怎么安排他们单独住了一个院子？”“大约沈毓认为他们可值一交吧。”“哦。我瞧着那位江姑娘似乎武功很好的样子，渭竹哥哥和她很熟吗？”“嗯。”“那她可成亲了？”“尚未。”“我也想和渭竹哥哥一起去拜访江姑娘他们，不知方不方便？”“恐怕不太方便。”
　　说着苏渭竹两人已走到院子门外，因背过了身，檀香便看不到唇动，也不知他们又说了什么，就见那女孩子把小食盒硬塞给苏渭竹，转身便朝另一条路走了。苏渭竹拿着小食盒，微微摇了摇头，伸手叩门，院子里的丫鬟出来应门，大概是说了陆长安等人不在，苏渭竹不掩失望之色，又朝着来路回去了。
　　陆长安笑道：“瞧这样子，那小姐似乎对苏渭竹有点什么意思呀？”江云生哼了声，极为不屑：“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想巴着他，在沈家过得好些罢了。”“此话怎讲？”檀香也起了好奇之心。“沈家除了沈瑜和沈毓两个嫡子，别无嫡女庶子，庶女倒是有十几个，要想脱颖而出，没有点外力怎么行。苏渭竹和沈家的渊源不凡，在沈家老爷子面前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他嘴边提点几句，这七小姐就受用不尽了。”
　　江云生什么身份，自是对这等曲意求好的庶女嗤之以鼻，但陆长安心想，世家大宅门这么多姐妹本也难为，对她倒存了点同情之心，不过也不关自己的事，轻叹一声也就算了。三人在石上闲聊，眼见得日色渐没，也便回转园中。

　　隔天便是沈瑜娶亲的正日子，傍晚沈家主宅大摆筵席，宾客络绎不绝，唱名声、寒暄声交织在一起，热闹非常。陆长安三人被安排在一个靠近正堂却又不显眼的席面上，周围宾客都是健谈之人，坐下后就互相攀谈起来，几个还是熟人，更是谈得起劲。
　　“齐国顾家，顾昌河家主到！送贺礼……”此时门厅处传来的唱名声将陆长安三人的注意力都拉到了正迈步进来的那个中年人身上，只见他左右作揖，满面春风，侍人引他入了座，立刻就和席上诸人聊开了，看着是十分活络之人。
　　“咦，顾家家主不是顾西池吗？什么时候换人了？”“老兄你才从大魏国回来不知道，这顾西池啊，已经身败名裂不知道躲哪里去了！”“还有这等事？赶紧给我说说。”“这还是太子在御前揭发的，顾西池罔顾人命，私下以平民试药，更兼把持内廷医药，居心叵测，证据确凿，圣心大怒。现下不仅顾家已经开宗祠革除他的姓名，连刑部都出了海捕文书要捉拿他呢！”
　　陆长安看了江云生一眼，就见她嘴角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嗤笑，心下也不禁唏嘘这一代神医居然这么快就从云间坠落到泥地。旁边的宾客兀自议论顾西池的事情：“太子办差一向少得圣意，这桩功劳倒是稳稳当当的。”“那可不是，听说是太子身边新来的一个高人帮着谋划，事情才办得这么妥当。”“这高人姓甚名谁？”“那我就不知道了，听说他来历神秘，出入都戴面具，眼下很得太子重用。”
　　“卫却。”陆长安看看江云生和檀香，他们眼中都露出了了然之色，没想到卫却行动如此迅速，这么快就斩断了谢星垣一只重要的臂膀，陆长安三人都很高兴。“听说顾西池和七皇子交往甚密，这顾西池出了事，七皇子没出面保他？”“太子这次出手又快又准，估计七皇子也措手不及吧。再说了，这都惊动了圣上，谁要再沾上，不怕再拔出萝卜带出泥，给自个惹麻烦？不过顾西池现在都没被抓到，这里边的事情啊，就难说啰！”
　　听得这话，陆长安隐隐不安，那日据卫却所说，顾西池和银羽阁也甚有牵连，不知卫却这次能否借助太子之力彻底铲除顾西池，并借机深挖下去，重创谢星垣的力量。一想到自己的玄力大大受损，陆长安不由对谢星垣深恶痛绝，也不知道卫却有没有拿到那把“月下见清霜”，真希望他能执剑斩落谢星垣得力之人，有更多人能给谢星垣找更大的麻烦。
　　“对了，老兄你既然刚从大魏国回来，可有什么新鲜消息？”“说起来，倒是有个消息相当蹊跷。”“怎么？”“我在半路上的时候，收到我家商行管事飞鸽传信，大魏国天英帝突然下旨申饬禁足三位皇女，但圣旨语焉不详，听说现在大魏国朝堂震荡，臣心不安呢！”
　　陆长安三人心中巨震，互相望望，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惊诧和担忧。陆长安转念一想，莫非是三个皇姐勾结谢星垣追杀她被母皇知晓？但算算时间，似乎这反应的时间也太快了些，而且自己也并没有发回消息。江云生也同时想到了此处关键，低头细思了一阵，抬头一看陆长安，两人突然心有灵犀：“陛下（母皇）必然另外派有暗棋跟随！”只不知当日情形如此危险，怎么不现身出来相救？
　　正想着，猛然间鞭炮声震耳欲聋，“新娘子的轿子到了！”大家纷纷起身朝门口望去，陆长安也只得按捺心下疑惑站起来。只见一对喜服璧人走了进来，新娘盖着盖头，由喜娘搀着，手里拿着一条结花大红绸带，绸带的另一头，拿在新郎手中——他却是坐在轮椅之上，由一个穿着崭新行头的小厮推着。
　　不知为何，在这样喧声震天的喜庆时刻，看着那一对新人缓缓走近，陆长安突然觉得，这沈瑜那清逸的眉眼当中，那看似满足而得体的笑容里头，仿佛沉淀有深深的寂寞，而那婷婷袅袅的盖头之下，也仿佛氤氲着某种深切的悲哀。

作者有话说

　　路长安可以说算是与人为善的人了，但谢星垣能引发她如此恨意，也不知两人纠葛何时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