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秘史》淡薄清湄

9、牝鸡司晨失安宁

　　送走黄家父子，何夫人由丫鬟扶着，朝自己的寝房走去。何东清紧紧跟在后面，六尺高的躯干着一身红色官服，行走间颇有一股高风亮节的气息。
　　何东清其人懦弱无能，唯一会的不过是念几句酸诗，写一笔好字。另外值得一说的，便是一张皮囊了。何东清棱角分明的脸上，剑眉如浓墨，凤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弧度正好，中和了刚阳与亲和，端得是个美男子。虽然已过而立之年，一眼看过去，风姿丝毫不逊十八九岁的少年。
　　何东清一面走，一面同何夫人搭话：“黄庭那老小子想定咱们晴岚，给他儿子做媳妇！”
　　何夫人嗤了一声：“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做买卖的，家里不过有几两银子罢了，就想娶我们官家小姐，真是白日做梦呢！”
　　“可是你看我们晴岚瞧他儿子的劲头，怕是想不依也不能罢！”何东清说道。
　　“呸！你个没用的东西！儿女婚姻向来父母作主，是晴岚想怎么样便怎么样的吗？”何夫人丝毫不顾及何东清的脸面，当着下人就开骂。
　　何东清低低嘟哝了几句，何夫人没听清，眉毛一挑，喝道：“今日没吃饭怎么地？好好说话！”
　　何东清吊儿郎当地头一扬：“我是说，要是你舍不得晴岚，那把晴天嫁过去也是好的，黄庭那老小子不过就是想和咱们攀上亲，日后做生意没那么多人使绊子！”
　　何夫人脸一阴，到寝房后，将丫头全部遣出去，自己倒了一杯茶，悠闲地抿了一口，睥睨看着何东清道：“晴天这丫头，我打算叫她做晴岚的大丫鬟，伺候晴岚梳妆打扮！”
　　何东清一惊，炸了毛的猫一样大声反问：“你说什么？我何东清的女儿，堂堂龙山县县令的二小姐，怎么能做人丫鬟，传出去，我还怎么在官场上立足？”
　　何夫人冷冷一笑：“就你这窝囊样？这辈子还能升得上去？若不是我父兄在朝廷里保着你，你早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了！”
　　何东清目光闪躲，东顾西藏了一会儿，嚣张的气焰略小下去，懦懦说道：“怎么说晴天也是我的骨肉，晴岚要大丫鬟，大可以去买一个来！何必非晴天不可？”
　　“少在老娘这儿说什么骨肉亲情，这些年你没看过她一眼，她长什么样你知道吗？你配说骨肉二字？你心里只有自己，不要说那野丫头，就是我和晴岚，你也从来没放在心上！我真是瞎了眼了，当年竟看上你这么个东西！”何夫人不忿地骂道：“你何府上下，一花一草，一针一线，哪一样不是我带来的？你还背着我到外面偷吃，你个挨千刀，不得好死的！”
　　何东清已然被骂油了，丝毫不觉难堪地回道：“你这就了不起了？那应州的刺史，还是娶的皇帝的女儿呢！陪嫁的银子房产，比你家多十倍不止了！人家公主金枝玉叶不说，还生得貌美动人----”
　　何夫人气苦，不待何东清说完，一股脑操起桌上的茶壶茶杯，尽数砸向何东清。何东清抱着脑袋，窜出卧房，在卧房门口故意大声感叹：“若有下辈子，我愿意一辈子贫困潦倒，也不娶个母夜叉！”
　　何夫人满肚子委屈，当夜便收拾了行礼，带着晴岚回应州娘家去了。
　　宝儿爹娘见何夫人走了，禁不住宝儿哀求，接过昏迷的晴天来家里照顾。几碗汤药过去，晴天转醒了，却一声不吭地跑回原先李嬷嬷的房间，任谁都拉不走。
　　宝儿夜里给晴天送饭来，晴天默默地接过饭菜，大口地扒着，却始终不和宝儿说一句话。
　　宝儿拉着晴天的手，恳请晴天：“晴天，你就和我说说话吧，不要不理我！我也不是故意要害李嬷嬷，我原想，你做了晴岚大小姐的大丫鬟，以后就不用每天扫地，不怕把手冻坏了！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晴天抽回手，径自脱了鞋袜上床睡觉，丝毫没有要和宝儿说话的意思。宝儿又气又无奈，眼见天色晚了，只好拿着食盒回家去。
　　晴天侧耳听了一会儿，确定宝儿走了，便又穿袜穿鞋下床，弓着腰钻到床底，用手扒出李嬷嬷藏的五十两银子。
　　晴天将银子倒在床上，一个一个数了许久，然后又用钱袋装了，避着人跑到荷塘柳树下。
　　银色的月光冷冷地洒在地上，洒在晴天身上。晴天蹲在柳树下，拿个小铲子铲了一个一尺来深的洞，小心翼翼地将钱袋放进去，复又用土填好。为了防止别人发现，晴天还特意挖了一块草皮盖在洞口。
　　做完这一切，晴天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李嬷嬷屋里，依旧蒙上被子睡觉。被窝里满是皂荚的香气，暖暖地。晴天咬着被角，啜泣许久，才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晴天还在被窝里，房门被推开。晴天从被窝里拱出脑袋，疑惑地看着满面笑意的刘嬷嬷。
　　“睡醒了？”刘嬷嬷慈祥地笑问道。
　　晴天点点头，坐起身，刘嬷嬷连忙过来替晴天穿衣服。晴天推开刘嬷嬷的手，声音稚嫩地说：“不劳烦嬷嬷，我自己会穿！”
　　刘嬷嬷伸手摸了摸晴天脑袋，温柔笑道：“晴天真乖，真是个好孩子！嬷嬷房里的小知，就不及你一半聪明！要是你小时候，夫人把你给我带就好了！”
　　晴天不明白刘嬷嬷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只顾埋头和衣服作斗争。
　　刘嬷嬷又悄悄地问：“李嬷嬷给你留了多少银子？可收好了吧？你可要小心，别被别人偷走了！”
　　晴天抬起头，水汪汪的的眼睛盯着刘嬷嬷，一字一句地答道：“嬷嬷没有留银子给我！”
　　刘嬷嬷自然不行，讪笑道：“怎么可能？李嬷嬷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又没有拖儿带女地，银子肯定全部留给你了！晴天你还小，银子放在手里不安全，不如给嬷嬷帮你收着！你什么时候要，嬷嬷就什么时候给你！”
　　晴天小脑袋摆得跟拨浪鼓一样，嘴里不住说：“没有没有，就是没有！一两银子也没有！”
　　刘嬷嬷拉下脸喝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知道好歹？我要不是和你嬷嬷相好一场，才懒得管你的事呢！你要是听话，就把银子拿出来，嬷嬷替你收着！不然被别人抢了偷了，你哭都没处哭去！”
　　晴天不管刘嬷嬷怎样说得天花乱坠，就是不肯说出银子的下落。刘嬷嬷实在无奈，狠狠拧了晴天两把，气哼哼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