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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不作死就不会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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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几天家里的大人们表现的很奇怪,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焦虑,连长期在外工作的大伯都赶了回来。
每天放学回到家我都能看到他们围成一圈低着头讨论些什么,我很不喜欢看到这个场景——它意味着我饿得直叫的肚子暂时没有食物来填充了。
今天我也不知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回家的路走到一半,毅然朝另一个岔道跑去。
“爸妈他们那么忙,我溜一小圈再回家他们也不会管。”
那个地方几乎没住什么人,泥地坑坑洼洼的也没人出钱修路,道边的杂草长得老高,很有生命力——不过它们长得好不好跟我半毛钱关系也没有,我在意的是妈妈从我刚上学开始就一直在我耳边念叨的一句话,她说:“以后放学回家径直往我们村这里走,另一条路看都不要去看它,那里有脏东西!”那时候年纪小啊,什么都不懂,一听到有“脏东西”立马吓得魂都没了,可谁管“脏东西”是什么意思、长什么样呢?反正我知道是很可怕很可怕的东西就行了,这足够我神经恍惚好几天了。
后来上初中了,稍微对妈妈的那句话有了些许好奇……好吧,我承认,是很好奇,所以放学的时候总是有事没事往另一条路那瞅一瞅,仿佛看上这么一眼以后我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走路倍儿有劲了,期末能拿满分了……终于,我在今天这个艳阳高照的大好日子,把想法化为了实际行动。
秋风把草和树叶吹的沙沙作响,也不知是不是潜意识里把妈妈的话当真了的缘故,我老是觉得有什么人在附近偷偷跟着着我,但他们干嘛跟着我呀,我活那么大什么坏事都没干过,在别的男生揪小姑娘辫子、和小姑娘拉小手的时候,我都在旁边看书屁都没放一个!
这么一想,我的心神奇地安定了下来,既然如此,那我干脆多想些东西吧。
隔壁家的狗蛋欠了我一块橡皮没还;二妞当初说要约我出去玩,结果现在人影都没见着;方老师好像有叫过我回家的时候问外婆要几张她剪的窗花明天带过去装饰教室;虎子这傻蛋上次玩游戏耍赖我还没找他算账……
我一边想着乱七八糟的闲事,一边左右小心地观察。
这回我是真真见识到了什么是“荒无人烟”,然而走了那么久,我还是没遇到妈妈说的“脏东西”。
“难道妈妈在骗我?不过骗我又没好处,她不会闲着无聊干这种事。”我小声嘀咕,同时觉得自己有点贱,你说我一个生活幸福的人没事去找什么“脏东西”给自己添麻烦啊?但我就是忍不住,好像一定要给这平淡的生活加点刺激才够味儿。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突然挂起了一阵大风,我眼睛一亮,心“扑通”、“扑通”乱跳,莫非是那脏东西来了?我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瞪大了眼睛四处寻找,不过除了一坨鸟屎差点掉在我的头上以外并没有什么异常。
我失望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却有一点庆幸,或许我还是怕那东西的吧。
最终,恐惧战胜了好奇,我揉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原路返回。
“我果然是一个有理智的人。”我自恋地说道。
还没走几步路,又刮起了一阵风,这次我可不会再做刚刚那样的傻事了,我“哼”了一声,吹着口哨继续往回走。
奇怪就奇怪在,这风似乎不准备停了,而且越刮越大。
不会玩真的吧?
这次我是真怕了,脑子瞬间空白,什么都不敢想,因为只要我一思考,一个我不想面对的答案就会浮现出来。
我拼了命地跑,巴不得能生出一双翅膀直接飞回去,可是我越是想快,腿就越是软的使不上劲。
在心里骂了自己无数遍“窝囊废”后,我终于不跑了,终于向命运妥协了。
窝囊废就窝囊废吧,死就死吧,都是我活该,又没人逼着我往这条路上走。
没胆就别学别人冒什么险,我怎么不早点明白?
在心里叫嚣得比害怕更厉害的,是悔恨,恨自己怎么就这么无聊,跑过来找死。
尖锐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我像是个傻子一样杵在原地无动于衷,一瞬间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当然不是狗蛋欠橡皮这类的。
我想起了妈妈给我煲老母鸡汤时温暖的神情,想起了外婆给我给我织毛衣时认真的样子,想起了小时候会把我架在脖子上的爸爸,想起了高兴时就喜欢揉我头的大伯……以前同学故作老成地跟我说过人在死之前想的是都是自己最在意也是最美好的事,现在我信了。
如果我能忍住好奇像往常那样回家,是不是就没那么多事了?
早上妈妈说今晚会给我烧我最喜欢吃的红烧狮子头,可惜我吃不到了。
有点鄙视死到临头还想着吃的自己,但我是真饿,没办法。人家犯人临死前好歹也能吃一顿当个饱死鬼,哪像我,空着个肚子就去了。
我并没有认定自己完蛋了,只要是人,还是会有侥幸心理的。我祈祷着这阵风过去后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但还是被一个叫不上名字的东西砸到了。在倒下的前一秒我还在想可能是风恰巧把一块石头刮到了我头上。
温热的液体从额头流下,一片模糊中,我隐约看见像藤蔓一样的黑影迅速向我冲过来。在最后一刻,我突然没那么怕了,我坦然地看着它在逼近的时候分成很多条,最后通过鼻子、耳朵、眼睛各个途径钻进了我的身体里。
说真的,我觉得我的灵魂好像被它挤出来了。
我发现自己正在半空中飘着,能看见自己的身体躺在地上,四肢以一种诡异的弧度扭曲着,后来像是预感到了什么,“我”扭动着身体,逐渐摆出了一个正常的姿势。
然后,“我”睁开了眼。
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刻,如果我还有“一辈子”这种东西的话。
“我”睁开双眼的过程是十分缓慢的,有一种妖异的红光在那双无比熟悉的眼睛里闪烁着。接着,“我”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大幅度的扭了扭脖子,朝我所在的方向停下。“我”……应该是他了。他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似乎要用眼神把我贯穿。即使作为灵魂的我,面对这样的目光,还是不免抖了抖。
没有预兆的,他开始大笑起来,笑得像是刚从医院里逃出来的疯子。
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打断他的时候,他的笑戛然而止。
由于笑得太厉害,停下后,他还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过了良久,他才重新看向我。
他用成年男子的低沉声音开口道:“别怕,孩子,你的身体借我用个几十年。”
我去你大爷的,还几十年?
“我会给你重新找个壳子。”
还没等我做出什么反应,他就已经果断地抬起手,对着我的方位在空气中用力一抓。
空间立刻变得扭曲起来,没了躯体的我还是会感到头痛到要炸,原来是胃的地方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疯狂地搅动着,我发誓,世界上最可怕的酷刑也莫过于此了。
很快,我就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
“据新华社报道,七月中旬以来……”
“她是否能等到她的白马王子呢?让我们锁定本台黄金剧场……”
“各位评委老师大家好,我是来自H市的……”
……
在没有任何知觉的绝对黑暗中仿佛过了几个世纪之久,渐渐有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该死的为什么睁不开眼!
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又有知觉了,但还是动弹不得,全身像被卸了力,这比什么都感觉不到还要痛苦百倍。
算了,有知觉总比没有好,静观其变吧。
可笑的是,当我有这样的想法时,我又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上天真他妈喜欢我,明明我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屁孩,却偏偏要我经历这种不可思议的事,好吧,我的好奇心也有责任。
做好心理准备,我吃力地睁开了眼。
猛然出现的光明刺痛了我的双眼,这让我很不适应。心里怪难受的——搞得好像我理应呆在黑暗里一样。
我艰难地把僵硬的脖子扭向一边,哈,还好我有心理准备,瞧瞧我都看到了什么: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正按着手里的大哥大对着一台大概是叫电视的东西调着台。
这不怪我孤陋寡闻,在我们那个年代,一个村也就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放咱们村长那。到了重要的日子,村长就把它搬出来,全村的人都会搬个小板凳来看。坐在前面的人还好些,坐在后面的人除了看人头,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想到这,我就鼻子一酸,每次村民都会好心把前排的位子留下来给我们几个小孩,一回忆起他们比阳光还暖的笑脸,我就完全忍不住,眼泪没完地往下掉。
“啊!”女人见我醒来,惊喜地大叫。随即,毫无防备的我便被她紧紧抱住。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她的眼泪也像我一样,没完没了从眼眶里流出来。在我的眼泪的还没干涸的脸颊上,又接住了她的眼泪。
我有些哭笑不得,这究竟算个什么事呢?
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松开手擦了擦眼泪,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对我说:“我要告诉你爸爸这个好消息!”
我趁着她抛开的空当,对着床头柜的镜子找了找,这张脸居然和我原来的相貌一模一样。
看来那黑影还是有点良心的。
我坐在病床上抬头望着天花板发呆,一点也不想思考今后的路该怎么走——我第一步就已经走错了。
没过多久,门被用力打……撞开。我可以想象这具身体的家长是有多么的激动和狂喜,来到病房里的中年男子应该就是我现在的爸爸了,他长得很俊朗,也很像我原来的爸爸。
他沉默地把我搂在怀里,这让我尴尬的要死……我在之前和他连一面都没见过啊!
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小爷我又活了,这就够了。
在开始新生活之前……
“爸。”
“嗯?”
“我好像……失忆了……”
“不要紧,忘记你为什么会在这,也是一件好事。”
我装作严肃认真地表示我会忘记过去好好活下去,要他放一百个心。
可能是真的和身体原主人的性格有很大差异,我现在的老爸明显愣住了,随即又欣慰的笑了起来,“这才是我心中的好儿子。”
我活那么大,第一次感受到从“臭小子”到“好儿子”的质的飞跃,一下子有些喜不自胜,在新爸爸怀里傻笑起来。
这也不代表我不喜欢原来的爸爸了,相反,我想他想得不得了。可光想有什么用?接受现状慢慢想办法才是真理,虽然和现在这个时代相比,我们那会儿确实落后,但是我好歹也是就受过教育的读书人,遇到不懂的东西应该应付的过来。
这样一想我还是挺聪明的嘛!
我决定忘记那个总是被老师叫家长的过去好好开始了。
没乐上几日,我又在意起了这身体原主人住院的原因。
唉,我这人是贱,真的是贱,放着好好的新生活不过又开始关心些不该关心的事了,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况且我这伤疤还没好呢。
我想我这一辈子就要栽在万恶的好奇心上了。
偷偷勾搭的护士姐姐如是说:“在你昏迷的那段日子我听你妈妈说过,你以前的性格很阴暗,又过分地要求完美,这次你就是因为竞赛没有得奖怕被同学笑话而想不开,跑到马路上被车撞了。”她顿了顿,欲言又止地看向我,我点点头让她继续说。
“其实你这种情况根本没救了,手术之后就成了植物人,一辈子都没有醒过来的机会……天啊,你真是一个奇迹。”
我为原主人感到忧伤,你说好好的一个小伙,没事对自己要求那么严格干什么?不就竞赛没得奖吗,还会割了他的肉不成?
我突然有点后怕,假设我占用的躯体原来是个活蹦乱跳的正常人,那我岂不是罪大恶极?那个黑影很不简单,这背后的水也足够深,权衡利弊后,我做出了一个伟大的决定——不深究。
我想起在到这个世界来之前家里人的异常行为和那个黑影意外的考虑周全,内心有了莫名的自信,相信自己一定能回到原来的那个世界去。
顺便,狗蛋他还欠我一块橡皮,上面印了关二爷,是我用存了好久的零花钱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