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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恩怨二十载(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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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的时间不长,莫离却觉得跟过了一个世纪一般,以前听人说度日如年总觉得矫情,直到现在轮到自己了,才不得不感叹想太多的日子真心难熬。
今天是花宸理该回谷的日子,所以一大早莫离就去天水崖另一边等着了,顺便在上山的必经之路上撒一些冬梦。
“冬梦”是花宸研制的一种会让人产生幻觉的迷药,这名字也是他取的,该药药效据说最长可挥发达五日之久,花宸说一年里冬天是人最愿意沉睡梦中不醒的日子,所以就起了这个名字。冬梦闻起来并不算无味,有些淡淡的树木香气,用在这天水崖上倒是不担心会有人起疑心。
当然,她体质不似花宸,所以为了以防自己先被迷晕了,事先有先服了抵抗冬梦的解药。
莫离在上山的那段必经小径上来回撒了两遍冬梦,也没等到要等之人,抬头看看天,早已过午时。
花宸怎么还没到?
她不知道花宸原来距离渌澜谷到底有多远,但算算脚程,若是按白涟要求的快马加鞭,此时差不多也该到天水崖了。她守在上山的毕竟之路,两人没道理会错过。
花宸莫不是真的不会回来了吧?
莫离越想越觉得心慌,寻了块石头坐下想定定心,谁料想坐着更是心神不定,只得又站起身来。
这样来来回回,坐下站起,等她意识过来时,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臭花宸,死花宸,臭狐狸,死狐狸,人怎么还不回来?”
“丫头,你是有多想我死,还有,说谁狐狸呢?”
上方突然含笑响起的声音把莫离着实吓了一跳,这个声音她太熟悉。
参天古木上,红衣如火。
莫离仰着头,愣愣盯着那一片艳红看了好一会,才视线上移,聚焦到那张要笑不笑欠扁的脸上,“花宸,你……什么时候到这树上的?”她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足够平静,足够波澜不惊,尽管她现在心里激动得厉害,也恼怒得厉害。
花宸抿抿唇,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她这个问题,半晌,“也没很久,就从你不知道第几次站起的时候。”
所以刚刚她坐立不安的样子他全看了个一清二楚?!
“是吗?你既然回来了,那就快去见一下涟哥哥吧。”
“唉,丫头。”红衣翻飞,从天而降。花宸赶忙拦住抬步打算离开之人,“生气了?”
莫离撇开眼不看他。
“没有。”
“你这样子哪像没有生气。”花宸哭笑不得,丫头现在对他脾气似乎是越来越大了。
“我生不生气关你什么事。”
“你现在在生我的气,你说关不关我事?”
“你当不知道不就行了。”
“这怎么可能当不知道。“
“知道你还在树上看着我着急不吭声。花宸,看别人为你担心着急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花宸没想到她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被她这一吼吼的愣在那里,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才好,半天才支吾出一声,“我……”
莫离本来想狠狠骂他一顿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才吼了不过两句自己先开始呜咽起来,等意识过来眼泪珠子已经在眼眶里摇摇欲坠,“花宸你……,你……,你……”
好好的见面怎么就成了这般狗血?
花宸有些想扶额,但看着红着眼瞪着自己的某人,心里的话是万不敢说出来的。叹一口气,只好将人揽进怀里,“好了,是我错了,如果要骂换些好的骂行不行?”
“你……”
“还有,别哭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看到你哭。”
莫离越听越想在这个不识好歹之人肩上狠狠咬上一口,而她真的这么做了。
一声闷哼。
“丫头,你还真属狗的。”花宸呲着牙揶揄她,人却没有躲开。
莫离没想到他会不躲不避任凭她咬,忙退开身,闷着声问,“你为什么不躲?”
回答她的事一声轻笑,还有揶揄,“我抱着你要怎么躲?”
这话自然不是什么劳什子情话,莫离却觉得自己耳根子跟被什么烫到了一般,突然热得厉害,“你可以把我推开的。”
花宸好笑揉揉自己其实压根不疼的肩头,“舍不得怎么办?”
“那活该被咬。”
“丫头,你还真狠心啊。”花宸佯装委屈看她,“如风那厮在让飞鸽带来的纸条上写着,我若不赶紧回来白涟就要让你一个人去打头阵对慕容昇他们用毒,我一看可是连觉都没睡就火急寥寥往这赶,好不容易日赶夜赶赶在天黑前回来了,你居然就这么没心没肺对我……”
“我没心没肺还会在这里傻乎乎等你!”莫离一听他这话,差点又要跳脚发毛。
只是。
莫离看一眼确实看起来有些风尘仆仆的某人。
“算了。”
花宸听到她上一句话,以为又要被狠狠咬一口,却没想小丫头突然就“算了”。
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又生气了?”
“没有。”
“丫头,你信我吗?”
花宸知道莫离心里一定憋着很多问题想问他,也做好了把知道的都告诉她的准备,没想从两人见面到现在,莫离一直忍着只字未提。
还真是难为她了。
花宸微不可闻叹了口气。
“老毒鬼和慕容昇其实本就是旧识,所以当我知道他们暗中有往来时,只以为他们是想开了决定放下昔日那些恩怨,慕容山庄也是当时跟踪老毒鬼才熟悉的。我一直只当那是正常老友间的来往,所以没有告诉白涟,怕他起疑心反而坏事,却没想……”
被风吹乱的散发被一只手轻轻掖向耳后,花宸一边看着她一边说,说完整段话后,又问了她一遍,“我说我从没有参与过老毒鬼和慕容昇这次针对渌澜谷的计划,丫头你信吗?”
这样小心翼翼的花宸真不像她认识的那个花宸。
“你说呢?”莫离弯起嘴角,拉过他停留在自己耳际的手,握紧,“只要你说没有,我就信你没有。”
花宸愣愣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桃花眼明明灭灭。
“傻丫头。”
这一声似亲昵,更似叹息。
“事情会演变成今日境地,即便我没有做对不起渌澜谷之事,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嗯。”
“所以……”
后面的话花宸没有说下去,但认识他那么多年,莫离怎会猜不到他未说出口的决定。
“没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好一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花宸被她逗笑,“我若不同意呢?”
“那我就咬到你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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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宸要去见白涟,莫离说要陪他一起去,花宸却没同意。莫离只得对他软硬兼施、撒娇卖萌,最后讨价还价了半天,花宸终于同意让她陪他到白涟院子外,然后他独自一人进去面对白涟。
莫离本来还想再争取争取的,最后因为花宸的一句话妥协了。
花宸说,“放心吧,真有什么事我喊一声,你在院子外肯定听得到的。”
莫离想想也对,花宸那嗓子,喊一声确实能把方圆百里的魂都叫来,于是,总算同意了在白涟院子外等他。
两人回谷的路上,花宸将这二十多年来慕容山庄和渌澜谷,以及独孤凛的恩怨知无不言都告诉了她,莫离才终于知道,原来造成现在这种局面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一个女人。
一个据说很美的女人。
那个女人叫洛清秋,是慕容昇的旧情.人、是独孤凛的暗恋对象、是渌澜谷昔日谷主最疼爱的师妹、最重要的是,那个女人是白涟的生身母亲。
原来清秋院的名字是这么来的。
只是,特意给一个院子这么命名,那真的只是师兄对师妹的感情?
“我到谷里的时候,洛清秋就已经死了,只知道谷主当时在临终的洛清秋前立下过誓言,他一定会善待洛清秋的儿子,他的一切,将来也都是那个孩子的。”
“那个孩子就是涟哥哥,所以,他成为了少主?”
“嗯。”
“那涟哥哥的父亲就是……”
“慕容昇。”
“慕容昇知道涟哥哥是他儿子吗?”
“应该不知道。”
“独孤前辈……你师傅他知道吗?”
“你说呢?”
“所以……”
“所以老毒鬼这次摆明了就是想看慕容昇和白涟父子相杀。”
莫离酝酿了半天终于酝酿出一句她觉得比较含蓄的话来表达她此刻的感想,“你师父真狠。”
花宸斜睨她一眼,“你可以直接说他恶毒不要脸的。”
“……”
莫离抽了抽嘴角,在心里感慨一句,那如果不是你师父,我肯定会说的比“恶毒不要脸”还难听的。花宸虽然经常老毒鬼老毒鬼叫独孤凛,但莫离知道,花宸从心底里一直还蛮尊敬自己那个师父的,看他以往提起独孤凛的神情也不难看出两人的师徒关系应该一直不错,对于自己唯一的徒弟,想必独孤凛也真的有做到倾囊相授。如今自己的师父做出这样的事,花宸心里应该比谁都不好受。
“那为什么不告诉慕容昇涟哥哥就是他儿子,这样他说不定就不会来对付渌澜谷了?”
这话说完莫离就意识到自己脑子想的太简单了,果然花宸听后停下脚步来冷笑看她,“你以为这真的是告诉慕容昇一句白涟是你儿子就能解决的事?事到如今,恐怕就算告诉慕容昇,他也会选择大义灭亲的。其实即便是英雄大会之前就让他知道,结果可能也一样。”
现在江湖上的人提起慕容昇,大多会说他有义气,但在英雄大会之前,提起这个人,流传在江湖上的流言大多是此人淡泊名利、性格懦弱,这样的人,按理说应该不至于为了所谓的好名声将自己的儿子推上众矢之的。
应该,吧?
莫离越想越觉得没底气。
说实话,这些年待红楼的经历,让她见的太多人性的丑陋,有些时候,在背后捅你一刀的,往往是那些你最亲近也最信任的人,那些人可能是你的爱人、你的挚友、你的兄弟、甚至……你的至亲之人。
“都说虎毒不食子,慕容昇真会对自己儿子这么狠?”
“谁知道呢。”花宸耸耸肩,“我之前也当慕容昇是个懦弱无用之人,但这次一路跟着他们从慕容山庄到这,看他的言行举止,还有果断作风,似乎并不尽如传言所述。难说之前传言的那个慕容昇,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慕容昇。”
莫离愣了愣,“这越听怎么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哪有什么复杂。”说话间两人已爬到天水崖顶,花宸看着前方灰蒙蒙的天,唇角蔓延开讥讽笑意,“无论个中有什么渊源,这次的事到了这份上,是不可能说停就停的。”
“涟哥哥不肯与慕容昇相认,这次若最后真要与慕容昇刀剑相向,他当真对自己生身父亲下的了手?”
花宸奇怪看她一眼,“他恨了慕容昇二十年不就是因为那是他生身父亲吗?”
“……”
莫离突然想起了严家的那几起命案、想起了严诗诗、想起了二夫人的死,还想起了自己插在慕容连城胸口的那一刀。严家的悲剧明明不是她造成的,却不知道为什么成为了她心里一根怎么都拔不去的刺。或许是因为入戏太深,或许是因为亏欠慕容连城,亦或许,只是因为严家的事至今依然让她有太多困惑。
“花宸,你们当初为什么要帮严诗诗?就算严家和慕容家有世交关系,但两家近些年已经没什么往来了,再说,要对付的既然是慕容连城,何必花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在严家和严诗诗身上?”莫离咬着唇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将这几个月放在心里的疑问问出了口,关于严家和严诗诗,她实在是有太多想不明白。
花宸连白涟身世之谜都说了,自然不差顺道讲讲严家和白涟的那些狗血纠葛,“严家若说唯一得罪白涟的事,大概就是严成娶了二夫人,收留了严诗诗吧。你知道严诗诗的另一个身份吗?”
他突然提到严诗诗的其他身份,莫离觉得似乎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眼看要抓住了,最终却化为一片空无。莫离想了又想依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放弃,“什么身份?”
花宸冷笑了一声,“慕容昇的千金。不对,应该说慕容昇的私生女。”
沉默。
那只是为了后面的爆发。
莫离几乎原地跳起来,“那二夫人不是……”
花宸赶忙扶住她生怕她一激动从山上滚下去。他们已经开始往下走,而现在这段下坡路,正是最陡的那段。
“不然你以为以严家的地位严成真会去娶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女人?那严二夫人其实本是慕容夫人的贴身侍女,但不知道怎么和自家姑爷搞上了还有了私生女,慕容夫人容不下这对母女,所以慕容昇就托了严成照顾她们娘俩,对外则称二夫人是改嫁给严成的。不过不知道慕容昇当年是答应了严成什么条件,让严成愿意娶他的老相好,还替他养那么多年女儿,也或许他真是看中了那对母女的相貌吧。”
“等等,”莫离觉得她听到的信息量稍微有些大,“你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花宸颇有些好笑看着她一副话在嘴边说不出口的样子,“你难道真的没想过,严诗诗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就是严成,而严沫儿,只是因为目睹了她杀严成的过程而被杀人灭口的。”
“你是说,严成……严成那个了她?”
“嗯。”
“那二夫人为什么要自杀啊?”
“谁知道呢,说不准是因为觉得愧对自己女儿,也说不准是因为觉得活下去反而生不如死。”
……
若不是觉得会对死者大不敬,莫离真想吐槽一句,这做娘的真是……居然在自己女儿最需要自己的时候,选择了自杀。
“花宸,你说,涟哥哥要你帮严诗诗,真的是因为想算计严家和慕容连城,还是因为,他其实对严诗诗尚有一丝兄妹之情,所以才想帮她达成心愿?”
“达成心愿?”花宸侧过头看她一眼,撇撇嘴冷笑,“鬼知道。他的心思谁猜得到,就算偶尔怜惜过严诗诗,最后还不是看着她把纳絮吞进了嘴里。”
莫离愣了愣,回过神来发现花宸这话她居然一点也反驳不了。这么白莲花的脑补确实不适合她,更不适合用在白涟身上,花宸说的没错,白涟若真对严诗诗有兄妹之情,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用自己的命和严家玉石俱焚。
她只是觉得那个女子太可怜,遭遇这一连串命运的不公,至亲之人,却没有一个真正为她做过考虑,而真正疼惜她的人,大概也只有她的贴身丫鬟了。
“花宸,待这件事解决了,我们去洛阳玩好不好?”
花宸停下脚步看她,半晌,勾起一边唇角,轻轻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