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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3 兄妹交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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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雪的声音如同黄莺初啼,清越婉转,惹得人心底一片柔软。葛连青看清是她,一伸手接住她抱在怀里,面上笑容微展,羞煞百花。他不多话也没什么动作,只是微笑任她抱着不动。
而就着南雪掀帘而进的那一瞬间的那道空隙,存念已久的钱丁终于看到了葛连青的真容。
葛连青是济世医者,普天之下见过他真容的人不计其数。钱丁是钱家的一方管事,并非孤陋寡闻之人。他曾听旁人赞先生高山景行、美如冠玉。可如今真是见了先生真容,又觉得仅是这些言语并不足以道出先生品貌的非凡。
将衣饰面容撇在一边,就说先生那一双眼睛。淡而不厌,那是翻身出红尘之人的阔达,高洁如慈悲六道的低眉菩萨,无端的让人心生叹服。
钱丁此时终于清醒过来,急忙退出去合上房门,心中念道:“果不其然,果不其然,先生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转念又想起天真的南雪,心里奇怪:“并未听说过青莲先生还有个妹妹呀,这小娃娃姓尉,先生姓葛,怎么看也扯不上关系。可是先生对她十分纵容喜爱,不像是做假。”钱丁苦苦思索,想起南雪唤哥哥的样子突然眼前一亮:“是了,长青观与一言堂世代相交,定是先生看这个玉娃娃一样的小姑娘纯洁可爱,特地认了来做妹妹,怪不得这小娃娃不敢唤先生的名讳。”
钱丁并不知晓其中隐情,见南雪年幼很是招人喜爱,葛连青又对她甚是忍让纵容,于是在揣度两人关系之时特意将天平偏向南雪,谁知竟让他猜的八九不离十。他再想想南雪的模样,感叹一句:“真是应了那句俗话‘不是一家人,不如一家门’”
钱丁伫立在门口,理清心中思绪以后不出声响的转身下了楼。人家兄妹团聚,岂容外人在此妨碍好事。钱丁自认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于是知趣的离开此处到饮宴居继续盘查厨娘们的治宴进度。
箜篌阁内,葛连青任南雪抱了会儿,见她还不放手,只得伸手微微拉开两的人距离。见到她笑盈盈的眉眼,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高兴。葛连青将她从头到脚好好瞧了一瞧,眸子里溢出笑纹,他弓指刮了他鼻尖一下,说道:“才两年不见,你就长得这般高了。”
南雪面上笑意更浓的伸手在发顶比划一下:“不高不高,师叔说要再过几年南雪才能赶的上哥哥。”
葛连青哑然失笑。南雪虽刚刚及笄,可她的身形在同龄女子之中却极为高挑。两年前仅仅到他肩膀的处的小娃娃如今只比他低个三四寸,或许再长大些会更为亭亭玉立。可是说要超过他,这小丫头还真是大言不惭。葛连青伸出修长的手指敲了她额角一下,南雪捂住额头大声呼痛。葛连青看她装的有模有样,无奈的摇摇头,牵了她的手围桌坐下,长臂在餐桌上方一划,看到南雪冒了绿光的眼,忍不住笑道:“动筷吧!这可是你向往已久的金阙素斋。”
南雪也不称谢,用葛连青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拾起玉箸大快朵颐。葛连青陪她吃了一会,偶尔也为她夹上几箸鲜果菜蔬。南雪吃的很快却也很斯文,不一会儿,她已将桌上的小半菜肴果蔬并着玉梗米饭吃了一碗,开始扫荡剩余的点心。葛连青为她盛了一碗玫瑰上素汤,南雪放下玉箸,用造型小巧的玉勺子挑着里面的白灵菇和玫瑰花瓣,边玩边喝。
葛连青见她吃的香甜,很是心满意足。南雪此次来意甚明,他作为兄长,必定要保她周全。他放下玉箸把方才撂下的事想了想,觉得南雪既出江湖,有些事还是让她知道些好。他在心中排算,挑了些简明易懂地说与她听:“你初出江湖,万事须得小心。方才我听说朝廷派人来巡视江南打压邪教,我看这事另有玄机,你得谨慎些,万万不可逞凶充狠,暴露了武功。”
葛连青深知南雪既然出了关,一定是武有所成,至于到了何种程度,她若不说,他也不会问。
南雪从小到大除了每年九月要去一言堂历时诊脉之外,从都没离开过长青观半步,各位前辈又都对她甚为疼惜,使得这小丫头过于天真,并不懂得世间丑恶人生百态。她的脾气又很异常,向来我行我素,做事出人意料,就算武功足以自保,也让人放不下心来,更何况在如今的江湖,有高强的武功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南雪依旧用玉勺挑拨碗里的红花白菇,玩的不亦乐乎,显然没有听进葛连青的话。葛连青习以为常,也不生气,想了想又问道:“你自己来的?”
南雪常年居于鹤鸣山上,那里认识路途。墨白在距离他百米之内才有感应,所以即便是有墨白领路,按常理推断南雪仍是找不到他。如今南雪既然好好的出现在他面前,他猜想长青观定也不放心她,是以派了人护送。这时提起则是想请那舟车劳顿的几位上楼来,喝一杯茶水解解乏。
一路上护送南雪过来,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没想到南雪竟在他的注视下出乎他意料的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仍没离开眼前的汤,胡乱回答说:“师傅派六师伯和妙清、元纯、丹眉、西姑四位师姐与我同来,我急着要寻哥哥,在和鸣山下跑掉了。”葛连青额角一抽,他实在没想到南雪真的是自己找到杭州来,在惊讶之余有他些无可奈何的问道:“那你是怎么来的?”
“我在山下遇到一个来杭州的商队,跟在他们后面进了彭州城,在他们装卸货物的时候躲进了一只箱子里。等他们到了杭州,我趁着他们不注意,牵了匹马溜了出来。”
看着南雪一副我无所谓的样子,葛连青额角又是一抽,他扶住额头苦笑。
在他沉默之余,这一室之中除了南雪手上碗勺相碰的声音,再听不到别的。葛连青为人虽不似其师,可他读遍圣贤书,一向知礼守礼,胸怀坦荡,遇上精灵古怪不拘俗礼的南雪,这头有的疼了。
葛连青觉得不能再深入询问这个问题,他平静下来抿了一口茶,淡淡的问道:“虚谷前辈怎么说?”
因为问道了师傅,这句南雪就听清了。她吞了口中清汤一字一句地回道:“师傅闭关之前令二师伯与我们同来,我与哥哥有约,就和六师伯她们先出发了来寻哥哥,二师伯与众位师姐还在后面,想来四月一日之前必定会抵达平阳顶。”南雪边说便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笺,推到葛连青面前。
“喏,这是师傅让我带给哥哥的。”
葛连青拾起信,长身而起,踱步到窗棂处,长指一划开了封,略略读了一遍。
蝇头小楷端正平稳,有种超出了凡人的清逸’彰显了下笔之人的恬淡雅致。信笺很短,不过寥寥几语而已。虚谷前辈要他顺其自然,不必干涉约束南雪。葛连青深知虚谷不问红尘事的态度,可对这封信仍有些不解。南雪此次初出江湖,经验不足。又因常年生活在长青观里,对世间万事知晓不深,犹如孩童般天真无邪,虽然武功足以自保,可江湖险恶,人心不古,到底还是要小心些!他看着南雪长大,自然不希望她出事。南雪是虚谷前辈唯一的弟子,她竟然如此放任,是太过相信还是并不在意。
放下信笔转身看了吃点心的雪南一眼。她还在埋头苦吃,将一桌名色点心都小小的尝了下,眉目间一片天然的纯洁。他心里一软。
这样干净的小姑娘,若是无人看顾,进了这险恶的江湖之中,岂不是要被骗得连渣都不剩。如今的江湖可不如当年安稳,元兴十三年的武林大会之上群雄争霸,伤亡惨重,中原武林整整一年都是愁云惨淡。所以在下个月武林大会之上定会有众多武林新势力崛起,犹如时移世易、旭阳东升,给沉疴已久的中原武林注入新气。南雪的性子奇异莫测,并不是能安于一隅的人,迟早会走向江湖,如今有他护持,出来长长见识也好,总不能让她一直窝在长青观里。
葛连青心里拿定主意,见南雪已吃好了净手,托着一盘七巧点心过来。他抬头看看窗外的墨白,不太相信的问她:“墨白会吃这个?”
墨白再怎么说也是有名的鹰禽,会吃这样甜腻的东西?
南雪无声笑笑,与他并立站定,清啸一声招墨白下来。在空中盘桓的墨白听见主人召唤,扑闪一下翅膀滑翔下来。墨白黑色的爪子牢牢抓住窗棂,收起双翅,歪着头看向南雪。南雪把装了点心的盘子送过去,墨白暗褐色的眼定在点心上,慢慢的伸出利喙一口一口啄食起来。
南雪手掌稳住不动,得意的说道:“只要是我喂得,墨白都会吃。”
墨白是只白黑纹理相交的凤头鹰隼,是南雪八岁那年来万州一言堂问诊时捡到的鹰雏。南雪很喜欢墨白,可大抵因为是从山崖上掉落下来,墨白伤得很重,他费尽心思把它救活以后,它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他与难雪的信使。长青观不允任何外门之人上山,观众弟子未得观主指令亦不可随意下山。南雪幼时身体不好只能下山问诊,那也只是每年在一言堂小住一月而已。所以他与南雪能如此熟络,除去长辈们定下的兄妹名分,墨白可以说是功不可没。
七巧点心精致小巧,墨白几口就将它啄食完了。南雪收回盘子,伸出手将墨白送上天空。看着墨白振翅远去,化作一个小点。葛连青听到她孩子气的话,转过头去看她眉宇间开阔朗然的欣悦神色。
长眉舒展,檀口微启,眉眼之间自有一番清雅气度。浅浅的暖光铺在她雪色裙衫之上,就好似江心明月,浅浅淡淡的为她萦了一身云雾。亦真亦幻,似花非花。她像是一朵含苞未放的雪莲,在生命的最美好之前,最安逸的样子。
幻梦逐明华,清寐仍不觉。
在破碎之前,给人很温暖的感觉。
在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的时候,葛连青却对未来模模糊糊的有了些预感。
一些并不太好的预感。
屋子里散发着淡淡的木兰花香,茜红的纱帐犹如炫舞腰肢的美貌姣娥,南雪转过头来发觉葛连青在看着她,一向澄如秋水的眸子讳莫如深。
她低头查看自己的衣饰,觉得并无不妥,抬起头来呢声问道:“哥哥,怎么了?”话音刚落,突然肩上一痛,葛连青修长有力的手扣住了她的肩膀,葛连青看着她的眼眸认真的说:“南雪,你要听我的话,要记住我的话。”
虽然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你万万不能再与任何人发生纠葛。
后面的话葛连青到底是没有说出来,南雪也就无从知晓得葛连青话语背后的深意。她习惯了一眼即明的交流,一向不愿深入探究别人的心思。此次下山,她全当游戏。所以把葛连青的这句话当了平时玩闹的恐吓,阳奉阴违的答应下来。
葛连青见她应声,如释重负般的松开手,眼睛也转向了别处。
“走吧,金阙楼今晚有贵客要招待,不能再麻烦钱掌事了。”
南雪点点头,拾起长剑跟在葛连青后面。葛连青带着她起身出了门,寻一无人处牵了马儿悄悄离去。
钱丁本来还备了楼中的藏酒和几样小巧可口的点心,装在乌木镶银的盒子里,准备送给葛连青与南雪两人,略表薄意。可上到箜篌阁时已是人去楼空,桌上摆着一只绒边锦盒,下面压了一封蜡封的信笺,上面只写着“长风亲启”四个大字
‘长风’是钱家九爷的字,那这锦盒应是先生留下来给九爷的。钱丁四处看看,端起茶杯发觉茶水已凉,这才知道葛连青两人早已离了金阙楼,他将信件好好收起,想着下楼寻个人给九爷送去。
钱丁与葛连青始终蹉跎一面,深以为憾,在捶胸跺足之时,猛然又想到晚间大事,只得收敛心神,忙着下去准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