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底梦》林尔

36、第三十六章 许先生（中）

　　穆青鹭低头暗自思量一番，却又觉得这绿烟似乎知道得太详尽了一些。她本是在甘肃被穆府买来的粗使小丫头，从前从未伺候过人的，在府里也没有什么依靠。她素来又不怎么爱与人来往，除了伺候穆青鹭上学，便再也不肯踏出正房西厢半步，是从哪里得来的这消息？

　　难不成是绿萝那个丫头？

　　可若是绿萝从别处探听来消息，定然会嚷得整个西厢的人都知道，定不会只告诉绿烟一个，何以绿意竟然连许先生多大年纪都不知道？

　　难不成她看走了眼，这个平日里文雅可亲的绿烟竟颇有城府？

　　穆青鹭并没有当场发问，只待晚间屋子里只剩下红篆值夜的时候，细细吩咐红篆去盯着绿烟，瞧瞧绿烟最近可与什么人走得近。

　　之所以不让绿意去，是因为绿意性子爆，嘴又不饶人，真有什么事，以绿意的脾气，保准会把绿烟先揍一顿。而绿央性子又太软，盯人这种事情恐怕做不来。

　　其他人穆青鹭又信不过，如今身边可用的人也只有红篆了。

　　过不几日，穆青鹭正与穆青鸢学着解词牌名，绿萝悄声进来在红篆耳边低语几句，红篆就随着绿萝出去了，再进来的时候便满面春风，后头跟着个眼生的小丫头，说是厨下送点心的。

　　穆青鸢尝着不错，吩咐玛瑙赏了那小丫头，又与穆青鹭说笑了几句，便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东厢房，说是要去给穆青鸾讲《千字文》去。

　　她前脚刚走，后脚红篆就派了丫头们活计，只留下那眼生的小丫头在屋里。

　　穆青鹭知道她有话说，也不开口询问，只等着红篆自己分说。

　　红篆就上前推了那小丫头一把：“还不快给姑娘见礼！”

　　可能是第一次与正牌主子面对面，小丫头有些唯唯诺诺，被红篆一推，脚下不稳，差点就扑进穆青鹭怀里。

　　红篆赶忙拉了她一把：“你别怕，五姑娘是最怜下的了。你把知道的好生说出来就是了。”

　　穆青鹭也配合得露出点笑模样来，那小丫头才大着胆子狠狠吸了几口气，道：“奴婢五月，见过五姑娘。”

　　“说吧，你是在哪处当差的？”

　　五月扭头瞧了瞧红篆，见红篆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似乎有些放松，还松松地舒了口气，才道：“奴婢原是前院洒扫的粗使丫头，专管鱼荫台。有一次姑娘们都下学了，只有许先生还在屋子里，说是要茶喝。奴婢就进去给许先生倒了杯茶，因是饭点，瞧着先生没什么要吩咐的，就寻思着去后院。走了一半，想起帕子还落在鱼荫台，这要是被许先生拾得了，多半会说咱们家家规不严，奴婢便匆匆赶回去拿帕子。”

　　想不到这个五月还挺讲规矩，虽然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但好歹话还讲得利索。

　　“没想到奴婢却瞧见五姑娘身边的绿烟姐姐一个人进了鱼荫台。奴婢寻思着，兴许是五姑娘也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书馆里，遣了绿烟姐姐过来取呢，就想着搭着伴儿一道儿进去，谁知在门口却听见……听见……”

　　“听见什么？”

　　穆青鹭已经想到接下来五月会说什么话了。

　　大家门户中常有丫头想要凭着美色和手段爬上爷们儿的床，好运气的怀个孩子，也能挣上个姨娘什么的。穆府除了穆歳阳之外并无其他男丁，徐氏又管得紧，绿烟准是摸不到穆歳阳的边儿，就想着法儿地勾引许先生。

　　不是都说许先生风华绝代，京城里的人家都争先恐后地想要将自家姑娘许配与他么？

　　既是这么好的人才，绿烟又是亲眼见过的，岂有不动歪心思的？

　　穆青鹭就觉得头有些微微疼了起来。

　　五月咽了口唾沫，接着说道：“奴婢听见绿烟姐姐叫许先生‘素臣哥哥’……”

　　“素臣哥哥”！

　　穆青鹭惊得差点叫出声来，这绿烟竟如此大胆！素臣是许攸的字，除却长辈和关系较亲密的同辈，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叫得的，更何况还是别人府上的一个三等丫头。

　　还是一句“素臣哥哥”，两人最起码得相差十几岁，隔着身份年龄上的差距，这绿烟也能叫得出口！

　　“你还听见了什么，都对姑娘照实说了，别吞吞吐吐的！”

　　五月轻声应了声“是”，抬头先瞧了瞧穆青鹭阴晴不定的脸色，方才低了头，道：“奴婢心里起了疑，就倚在门外听，只听绿烟姐姐和许先生在说些什么诗啊词啊的，奴婢也不懂，寻思着可能是五姑娘指使了她来呢。后来，奴婢还瞧见过几次，就是姑娘这些日子病着，没去学馆里上学，绿烟姐姐也每每必到。许先生也常有些东西给绿烟姐姐，奴婢还以为是五姑娘有什么学问上的事情请教着许先生呢。要不是昨日红篆姐姐问起，奴婢再想不到旁的上头。”

　　瞧瞧，要是穆青鹭没有过问这件事，保不准就传出流言，说穆家五姑娘起了春心，与书馆先生勾勾搭搭，做出那等见不得人的事情来呢！

　　气归气，穆青鹭却没有失了理智：“可知道许先生给了绿烟什么东西？”

　　五月侧着头想了想，道：“奴婢也不知道，因都是用布包好的，也无从探知。但好几次许先生都是捎了点心给绿烟姐姐的。”

　　穆青鹭点点头，朝着红篆使了个眼色，红篆会意，行了礼就带着五月下去了。须臾，又折了回来。

　　“禀姑娘，事情都妥当了。”

　　这事虽说让穆青鹭有些伤心，但若是她狠下心来，将此事推到徐氏那里，倒也算不上十分棘手，因此她也就暂时将事情搁置下来，转而问起红篆：“你是怎么找到这小丫头的？”

　　红篆欠了欠身，颊边的酒窝浅笑连连：“奴婢才来姑娘身边伺候的时候，周妈妈就曾告诫过奴婢，既然已经做了姑娘身边的大丫头了，姑娘的事，事无巨细，都得放在心上。姑娘去鱼荫台虽然一直都是绿烟伺候着的，但奴婢也曾仔细瞧过那里的人了，这五月便是常出入鱼荫台的丫头之一。五月人不坏，也有些小聪明，就是手脚不干净，被奴婢抓过几次现行。奴婢想着她拿的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儿，不过是些点心吃食，便没有捅出去，只警告过她。前几日姑娘吩咐奴婢去打听绿烟的事，奴婢就想到了五月，拿着从前的事逼着她，让她仔细想清楚了，否则就将她小偷小摸的事告到杜妈妈那里去，这才逼出了实话。才刚送她出去时，奴婢也拿着这话儿堵了她的嘴了，保管不会有人知道。”

　　总算没有看错，这红篆还真是个可造之材。幸好一开始就收服了她，省却多少麻烦！

　　可想到绿烟，穆青鹭又有些心灰意懒：“依你的意思，这件事我要不要告诉娘亲？”

　　红篆凝神想了想，才回道：“这得看姑娘与绿烟的情分了。按理说，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然不是姑娘能够做主的了，只是，若姑娘怜惜绿烟，便替她瞒下这件事也是有的。不管姑娘怎么想，还得尽快解决才是，不然只一个五月便想着是姑娘授意，若是有旁的人知道了，姑娘的名声可就全完了。”

　　红篆说的是，大魏女子以贞洁为重，这件事若传扬出去，穆青鹭从今往后可别想活得舒坦了。

　　“红篆，你可曾见过许先生？”

　　红篆摇了摇头，道：“从前奴婢在王府时曾听说过云翛先生的大名。据说他是天底下最桀骜不驯的人了，少年时便连中三甲，加之相貌不俗，那年得中状元还引得万人空巷，家家户户都在谈乱这位少年状元郎。因是官宦人家子弟，且是家中独子，许先生的性子倒被宠得有些坏了，谁都不放在眼里，就连天子的召见也可拒之。不过，云翛先生倒很喜游历，天下之大，十停倒走了有□□停了。每到一处，便与当地的豪杰壮士相交。喏，前些日子斩首示众的那位金大人便与许先生交情不浅，听闻许先生还专门赶回来送了金大人一程呢。”

　　金大人不是穆歳阳的老部下么？怎么许攸和他也搭上去了？

　　穆青鹭觉得头更疼了，她试着将自己今天所得知的事情当做一桩普通的案件来分析，却发现无论怎么样都找不到头绪，只觉得这许攸的出现就好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水中，搅乱了她的生活。

　　若早知如此，便不在唐满面前提起要找先生的事了，都是这个唐十九，真是多事！

　　也不知唐满现在在做什么，为何这一个月来都不曾踏足穆府，是因为手串的事生气了么？

　　穆青鹭幽幽叹了口气，想不到，她也有如此挂念一个人的时候，不过她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惦念定然与情爱无关。开玩笑，她是个心理年龄二十好几的人了，在这个朝代足可以做唐满的娘了。

　　她不过是想从唐满那里打听许攸的事罢了。

　　顺利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穆青鹭就觉得心里好受多了，朝着红篆拍手笑道：“好了，说了这么大半天的话，我肚子也饿了，你去把刚才厨下送来的点心端过来，我好歹也垫垫肚子。”

　　红篆答应了一声，又道：“那绿烟的事情姑娘打算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