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天狐仙》书香扇

207、第55章 一人两面

　　最后，我是见她飘进一个院子的，我进去一看，却发现这个院子并不是别的地方，正是白日我们和穆桓伊路过的那个挂满紫藤花儿的小院。

　　可是这里却并没有什么女鬼，只有穆桓伊仍旧穿着白日那套月白色袍子，手里拿着什么在专注地看着，脸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站在花藤下整个人又是一副呆痴的模样。

　　我连忙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呢？”

　　他被我吓了一大跳，身体都缩了缩，回过头，见是我，又笑了：“这句话应该是我问姑娘才是，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

　　我皱了皱眉，又掩饰性地呵呵一笑：“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啊？”拿眼四处看了看，却再没看到关于女鬼的任何遗迹，下意思抬眼打量穆桓伊，却发现他脸上并没有异常，但我还不想灰常，便有些试探地问道：“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一个很美的穿白衣服的女人从这里过去？”

　　“女人？”他笑着反问，随即低垂了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摇了摇头，“没有，倒是莫名其妙地捡到了这支发钗，也不知是不是你说的那位姑娘所遗落的。”

　　他将手里一根雕花镂空的花木钗子递到我面前让我看了看。

　　是一根做工精湛的檀木花钗，看颜色和光泽已是有很多年头了，我不经想到了那女鬼的发饰，应是已做妇人打扮的，可却也没见过这模样的发钗，便问他道，“你什么时候捡到这钗子的？”

　　他听了眼神也变得有些疑惑，“先前也没有，只感觉一阵风刮过，然后一声脆响，低头就看到这根钗子了。”

　　我顿时有些古怪地看他，这个人连刚刚鬼从他面前飞过都不知道吧？更奇怪的是，那个女鬼怎么会遗落下一根木钗？难道是遗物赠相思？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总不会是穆桓伊长得太俊，惹得女鬼都动心了吧？

　　这么一想，我自己先哆嗦了一下。

　　“唔这样啊，那你怎么不好好待在自己房里，跑到这儿来了？你也知道现在是你穆府闹鬼最凶的时候，怎么还敢出来，难道你就不怕鬼把你心挖走了？”我饶有兴致地恐吓着，顺便做了点惊吓的表情和动作。

　　穆桓伊看着我眉角一抽，随即又扯了扯嘴角道：“如今有二位大仙坐镇，我有什么好怕的。”

　　这次换我哑然翻白眼了。

　　又听他说：“晚上睡不着，本来只是起来转转，却没想到不由自主地走到了这里。”

　　我点点头，又问他：“那只鹦鹉呢？怎么没听见它叫嚷。”

　　穆桓伊道：“早间我命人拿去了我房里，好生喂养着，也免得落在这儿糟蹋了好东西。”

　　我想到那鹦鹉刺耳难听的嗓音就是一皱眉头，随即又松开了来，反正又不是我喂，我也听不到，管那么多这什么，于是便和穆桓伊说了一番话，自己告辞了。

　　因为白天走过一遍的关系，所以路线隐约也还记得，于是就随着记忆里走过的小道又重新走了一遍。

　　虽然走的轻松，可是脑子里却是心事重重，一会儿想到那女鬼的事情，一会儿又想到了十一，一会儿想到了先前的噩梦，一会儿有想到了不知安好的小春，心里有些烦闷、担心、害怕，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这刹那涌到了胸口。

　　走了许久，快步跑过阴寒湿重的碧波潭，再绕过那条碎白石路，总算看到了前方的一角飞檐凉亭，正要松下一口气，却又隐隐约约听到了前方传来了人声，迷迷糊糊中也尚且能分辨出是个颇具威严的男声。

　　“让他暂时不要妄动......等待.....耐心.......谁笑.......”

　　因为隔的有些远，便是断断续续的，听不甚清。

　　又仿佛听到另一个人声：“凤阳.......花......所赚........四十万........还有.....宫.....小八他......杀掉......”

　　我伫立在原地良久，等人声终于消失不见，才小心翼翼地拐过花圃，想要尽快赶回去。可是，当我终于跨上亭子正面的阶梯时，又是一个怔愣，不经脱口而出，“十一？”

　　那亭里正是坐了一个衣衫胜雪的身影，那个身影除了十一我想不出第二个人来，所以虽然没看到正面，可是我却一口叫出了他的名字。
　　那人回转过身，果然露出了半截面具下的光滑玉颜，却正是十一无二。

　　我有些错愕，停住脚，半晌才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先是一怔，随后站起了身，脸色不太好地看着我，“这么晚了，你出来做什么？”

　　我抿着唇一言不发，心里还想着刚刚奇怪的说话声，是他吗？那和他说话的人又是谁？他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他见我不说话，倒是自己先叹了口气，随即皱着眉将我圈进了屋里，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这么冷，你到底出来多久了？”

　　这样的姿势让我觉得有些窘迫，也有些烦躁，便下意识地推了推他：“放开我。”

　　“闭嘴！”清冷的喝声，眼睛带着寒光向我瞟来，随即又是更加阴沉的询声，“脖子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摸了摸脖子，随即想到了先前被那女鬼掐住脖子的那一刻，心里止不住地一悸，嘴里却冷声回道，“没什么，你在这里又是做什么？”

　　亭子的四角都挂着一盏小灯笼，灯光微亮，我仰着头有些倔强地凝视着他，他的脸很沉，嘴角下勾，只用一双湛默的眼睛阴晴不定地看着我，良久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抓着我的手越发用力。

　　半晌，他忽的笑了笑，只是眼里却半分并无笑意，“我只是睡不着，出来逛一逛，有问题吗？”

　　我忽地胸口一窒，闷疼闷疼起来，一咬唇哼哼冷笑一声：“我也只是出来转一转，赏赏这美丽的夜景，有什么问题？”

　　他的笑容此时此刻才算是消失地无影无踪了，只是低头用极深邃的眼光看我，我却再不想与说这些打心结的话，甩开了他的手，站了几步远，“既然你这么有闲情逸致，那我也就不打扰你在这儿闲逛了，我先回去睡觉。”

　　待要离开，却又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这话原该我来说，却是被你抢先了......”

　　我心里越发着脑，冷冷看他一眼，“那真是对不住仙君大人您了，我就是这么个性子，从来不懂得温柔体贴为何物。”

　　心口却越发疼的难受了，明明是他先不见的，我出来寻了那么久，还为他担惊受怕，好不容易找着了他，心里明明是欢喜的，他却给我摆脸色，还问我有什么问题吗？那口气就仿佛在问我，你是什么人，凭什么管我？也的确，我算他的什么人呢？

　　他先是长长一声叹息，然后却猛地将我拉进了怀里，低声闷笑了起来，“小家伙，我还从来没料到，你还有这样的脾气。”语气已是极难得的温柔宠溺，下一刻却还仿佛带了丝哀怨，“本是你不好，总让我心疼......”

　　心里的火气不知为何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是熄了一大半，再听到后一句时便止不住大声反驳，“胡说！分明就是你不好，出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出来找你还遇到了女鬼，差点被掐死，最后找到了你，你却臭着脸对我，你还用那么冷漠的口气跟我说话！”那份怒气却已消了大半，只剩下了委屈。

　　我扒出他的怀抱，只鼓着眼睛一转不转地瞪他，仿佛要将眼珠子也一并瞪出来似的。泪珠子在眼睛里拼命地转悠，却被我硬生生地逼了进去。

　　他垂了垂眼睛，眼中露出一分既无奈又心疼的神色，只是再次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抚上我的眼角，声音轻轻的：“是我不好，下次再不会了，莫哭。”

　　冰凉的触感伴随着这声似有若无的叹息，似乎触动了泪腺，将眼泪花花地引了出来，我却还执着地抿着唇，不肯吭一声。

　　他伸手替我一一擦去泪痕，动作轻柔呵护，末了又低笑一声，似乎带了一点自嘲：“每次看见你哭，我总能慌的自己都不再是自己......”

　　说完又垮下了脸，苦笑着哄道，“不生气了可好？如今你一哭可算是对我的惩罚了，你明知我最怕见到你的眼泪。”

　　我吸了吸气，别过头去：“我哭我的，又没□□一刀，你怕什么？”

　　他顿然弯了唇角，轻轻拥着我，下颚抵着我的发，声音含了丝笑意：“可这比□□一刀还让我难受啊......”

　　我沉默了半晌，才问了他一句话：“十一，你是不是就是那传说中那阴险又狡诈的狐狸？”

　　他轻轻地笑，目光狭长，灼烁闪光。

　　“给一棍子，再给一颗糖，这已经是你惯用的招数了，可却还是能屡试不爽，你很得意吧？得意的心里都快笑开了花，是吧？我总是招架不住你说的那些话，一看你难过我就再生不起气来了，你该高兴了，很高兴了。”

　　他抓着我的手手，眸光转了转，随后直直地看向我，嘴角抿成了一个笑靥：“是的，很开心，倘若你笑起来，我会更开心。”

　　我白了他一眼，仰了仰头：“才不要，我干嘛要笑？笑了也只是便宜某只狐狸。”

　　他笑的更开怀了，又摇了摇头，然后搂了搂我，声音在我耳边呢喃：“就算我是狐狸，那也是一只痴心的狐狸......”

　　“不！”我大声地反驳，“你只是一只阴险又狡诈的狐狸，还是一只油嘴滑舌的狐狸，说是霸道可恶也一点不为过。”

　　我言语砸砸，他无奈苦笑，半晌摇摇头，好笑地看我一眼：“依你这么说，我就没一点好处了？”

　　“有！”我肯定地道。

　　“什么？”

　　“你会做好吃的，会给我蹭银子。”

　　“......”

　　他无语地看我良久，眼神瓦凉瓦凉，哀怨哀怨.......

　　过了很多时候，又突然敛了所有表情，仔细查看我的脖子：“你刚刚说你这伤是那女鬼掐的？”

　　我“恩”了一声，看他眼里寒光闪过，又忙道：“不过我觉得她不是故意的，因为......”

　　我将我所遇见的跟他讲了一遍，完了问他：“你觉得那女鬼有没有可能就是穆桓伊的前妻？那个死去的前夫人？”

　　他轻“恩”了一声，却只是替我抹药，连眼皮子都没抬下。

　　“喂，问你话呢？”我敲了敲他的肩膀。

　　“我没什么好说的。”他声音淡漠。

　　“怎么会？你那么聪明。”

　　“琴儿！”他突然唤我的名字，语气甚是认真。

　　“嗯？”

　　他眼光复杂地看着我，良久才对我说：“倘若今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你莫要再出来找我，也不要因为好奇去查看什么，你只需护住自己的安危就是了。明白吗？”

　　我愣愣地点点：“额！”

　　他拂了拂衣袖，又皱着眉叹了口气：“也罢，即使与你说了，以你这脑子不会记得......”

　　我突然发现他今天好像叹气的时间特别多，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叹一次气，都快成惯性了。

　　我连忙捧一捧他的下巴，郑重地对他说：“十一，你知不知道，凡间有种说法说是叹一口气就得少十年寿命呢，你再这样叹下去，不久就会长出白头发了。”

　　他忽地就笑了，眉眼清弯，眼中似有万千琉璃闪烁，只是道：“那样也好，算是提前白头偕老了，只是你的头发也要白了才好。”

　　他笑容清雅而明澈，有一种似月亮的皎洁光华，手指还轻触在他的唇边，似乎能感到那温暖的弧度绕着指尖缓缓漾开，比莲花更加清美。

　　那一瞬间，我似乎见到了最美好的春雪，十指相触，他的笑，他的话，就这样牢牢地印在了心间。

　　仍旧被他抱着回去，蜷在他怀中的时候，我觉得很温暖，这个人有时候霸道强硬地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有时候却又体贴地让人几乎掉泪。他的温柔都浸在眼眸里，使人一抬头，就能化在那汪清水里，如沐春风般的舒服，他所为你做的事又常常使你不得不感动。

　　我环了环他的腰，仍旧带了一丝鼻音，闭着眼睛对他说：“十一，你知道吗？其实我根本不想哭的.....因为，因为我知道眼泪一旦流的多了就变的没有价值了.....”

　　“我怕我哭的多了，有那么一天你再看着我落泪也不会心疼了，所以我不哭，不哭......”

　　感觉抱着我的手紧了紧，将我向怀里圈的更牢了一些，他低头笑了笑，看着我眼睛弯延：“可你最后还是哭了.....”

　　我顿时愁苦了脸：“是啊，最后还是哭了.....”随后抬头复杂地看他，为什么总是在他面前抑制不住呢？只是在他的面前，只是这样失态。

　　“不会的，”他突然突兀地应了一声。

　　“什么？”

　　他笑着看了我一眼，声音轻柔：“不会的，我说不会的。即使你掉千万次泪，我还是会心疼会害怕......因为，我的心已经放在了你那里，所以再不能任由自己做主。”

　　他眼睛微微眯，带起狭长的弧度，声音低低地如磁石般靡哑，嘴角的笑容却轻轻地浅勾着，只目光睆然地看着我，好似一潭清水。

　　我愣了好久，才说出一句极煞风景的话来：“哦，怪不得我说我的心口老疼，原来是被你挤的。”

　　他看着我，默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