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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第2章 劫后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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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承认一件事,其实刚刚那个一副仙风道骨、好似很能耐的人就是小春——从来都自命不凡外加神经大条的一只强大灵鬼(虽然他从没具备过一个强者该有的气质和风度)。
最后还得不情不愿地承认一个事实:他旁边那个灰头土脸,满是财迷像的小童就是我,一个为求生存不得不四处招摇撞骗的凡人——清琴。
这事儿我实在不怎的愿意承认,因为这行当很有些损坏我一向光辉诚实、善良可亲的形象。我一度扼腕叹息,可却不得不跟着小春一起乔装打扮。
凡间的人都不太好糊弄,你若不弄身像样的行头,还真没人搭理你。
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这找上门的仇家大多,乔装一番更有益于躲避逃生。
虽说这挂个破布充大仙的行为很是不太厚道,可这就是成为凡人后必须要考虑的生存之道。凡人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那是银子,除了银子还是银子,没银子那你就得喝西北风,没有银子你就得露宿街头,没有银子你连上个茅厕都得偷溜进去,没有银子入城的时候还必须找个狗洞来爬,没有银子你就得上吊自杀......
总之没有银子的惨状决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说完的。
在这人间待了近二年,我一度连肠子都悔青了。后悔当初出来的时候怎么没顺手在月无痕宫里搜刮些金银财宝的,想必他的宫殿里该是不缺这些玩意儿的。
不过当初的我也不能知道自己还能出得了沧荒,也根本没想过自己能活下来,更没想到自己会来到这人间。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已是在一处冷寒缭绕的冰洞里了。四周皆白,洞外一米阳光射了进来,折射在冰面上,打成七彩的光芒,犹如一道道的小彩虹,美丽却又刺眼。
我愣了好久,才想起伸手去挡,抬起手才发觉全身无力,竟连动一动也觉得疲惫了。
正巧在这时听到了脚步声。我睃眼看去,发现小春正站在洞口满目怔然地看着我,手里捧着的烤鸡也就这么“啪嗒”一声落到了地上。
当时的我抿了抿唇,唯一的想法就是太可惜了。好歹这只鸡也得留给我一半啊,摔在地上算什么回事?
他呆怔在原地很久很久,久的我睁着眼睛都觉得泛酸,直到我扯开嘶哑的嗓子叫他的名字:“小春?”
他才猛的冲过来,将一把我抱住。温热的眼泪流入衣脖领,然后换我怔然了,缓了好久才牵起个笑容说:“原来我还没有魂飞魄散呢,也同你一样做了鬼了。”
抱着我的身体轻轻颤抖,许久,他睁着腥红的眼睛细细地看我,仿佛要将我整个人都烙进眉眼里。他不说话,只是捏着我的手很紧,很紧,仿佛要捏断我的骨头。
我轻轻咳了咳,笑道:“怎么,我做了你的同类了你还不高兴啊?”我嘴唇泛白,咳嗽不断,全身都痛,可心里却很高兴。
许是这话让他觉得不太高兴,沙哑的嗓音低了又低:“你没死,还活的好好的,以后......也会一直活着,一直安好无恙地活着......”
我本还想叫他不用安慰我,我想说我这人乐观的很,做鬼也没什么不好的。哪知力气用尽,竟又睡了过去。模糊中我能感到有一只手抓着我,牢牢的,从未放松过,仿佛心间上的一颗朱砂痣,暖进心脾。
后来再次醒来时我才明白小春说那句话的意思。
原来我真的没死,只是被青魔剑取走了剑灵,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而已。我在那一小方冰洞里不吃不喝,挺尸了将近十五年。然后在某一天清晨,某个冰雪开始融化的日子,我缓缓睁开了沉睡的眼,看到了小春,触到了他的泪,闻到了清新的空气,翘起了微笑的唇线,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
晚瑛当初告诉我,若是被青魔剑刺中那就只能魂飞魄散,再无生还的机会了。我为什么能活下来,又为什么来到了人间,这一切的缘由我都不知道。
我想着大约是我运气太好,竟打破了青魔剑下不留魂的铁律来。而为又什么能出得了沧荒来到这人间,我想着或是那人还存了一丝怜悯之心,或是怕我死在月无痕地宫殿太晦气,或是还有那么些愧疚,所以便把我的尸体给弄来了人间。但他可能没想到我会在死了十五年后再次醒来。
可,醒是醒来了,我也再不是当初的那个牡丹仙了。
剑灵被取走,灵根也不再,断根去骨莫过于如此。我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凡人,可唯一与凡人不同的却是,那些不曾湮灭遗忘的过往......
小春说:“在我去寒梦山之前,我对你说过什么?我说你不能弄丢一根头发,弄丢一根我便揍你一顿,弄丢两根我便揍你两顿。可你不止是丢了头发,还丢了心,最后竟还差点丢了自己的命!你倒是说说我该揍你多少顿才能解我心头之恨呢?”
他眼里有浓浓的伤痛,我却吸了吸鼻子,傻笑道:“过去的不都过去了吗?咱们应该向前看,不能老死守着那些小事儿斤斤计较嘛!再说你一个大男人揍我一个小女子你好意思吗你?”
小春冷哼道:“这些是小事儿?你是小女子?这是有多么小,才能够让你不顾性命地自己往那剑上撞?我告诉你,我就算揍你千万次那也不为过!”
我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只是干笑了。
我原没想到,当初我与小春他们说的那些话竟被他们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原是他们虽中了沙漠妖姬的毒,灵识却早已在我到来的前几天就清醒了过来,只是苦于身体麻痹不能动弹罢了。
他们赶来的时候,却正好看见那人抱着我全身是血的画面。而我当时误以为是幻觉的声音,竟也真的是他们。
“你知不知道,看见你全身是血胸口插着剑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我差点以为.......”小春抓着我的肩膀狠声咆哮着。
我被他摇的一阵头晕目眩,连忙道:“小春,你再摇下去,我就真的要和你作伴去了。”
小春这才放了手,又是冷哼一声:“像你这样的笨蛋,早死早超生的好,免得浪费粮食。”
我立刻委屈地看他:“原来你一直都觉得我是在浪费你粮食的,呜呜......太让人伤心了,怎么说我也是劫后重生啊,怎么能这么对我?呜呜......”
小春一脸黑线:“你能哭的再假点么?”
我眼皮一翻,伸手:“那你先给我个洋葱再说。”
小春默默的看着我,抽搐了......
终归我还是到了这人间,做了这凡人,开始了我这百转千回的人生。
我没有问鸾音和花二娘他们去了哪儿,又过的如何了,总之依凭他们各自的本事,又有青墨那样聪慧的人带领,做什么都是不成问题的。就算过的再不好,估计也是不愁银子、不愁生计的。
我也没有问任何关于青墨的事。我想着,一旦出了沧荒,他便要去实现他的谋划和那什么大计了。而今,我与他更是相隔甚远,他是这世间唯一的一个神,而我却不过是个凡人。
我再不会痴想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再不会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再不会那样痴痴念着一个人舍不得放手......
如果你不喜欢我,那么我也不喜欢你好了。尽管这很可能是我欺骗自己的借口,但是时间还那么长,岁月还在流逝,终有一天这样一个借口也总会成真的。那时候的你,便只是我心中的一道影子,偶尔想起,只是会心一笑,并无多大的感触。
如此平静,淡看花开花落无休时,笑对春来春往年华逝。
我所处的山洞位于天胥山最高的山顶巅峰。这里常年冰雪,漫漫白色,冷入骨髓,从来没有一个凡人能够活着爬上来,而我大约是个列外。据小春告诉我,这是当年为了保存我的“尸身”所刻意选的这么一个地儿。
在我可以拖动僵硬的腿脚来回走动的时候,正好是人间三月的光景。外面的雪都融化开了,树叶都发出了嫩芽,小草也都冒出了毛尖。清澈的小溪又开始潺潺流动,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一切都是生机勃勃的景象。
只是可惜,我所栖身的山洞却是太高了些。这里的雪从来不化,这里的冰层坚硬如铁。我只能拄着拐杖,靠着小春的搀扶一步一步地挪下台阶,看那新绿的春,缠绵的光,然后傻呵呵地笑,往往一站一坐就是一天的时间。
我又在那山洞养了好些日子,等到身体能够完全灵活走动就迫不及待的让小春带我下山。
这自然不是我刚醒来就没个分寸想出去凑热闹,而是天胥山的寒冷让我越加畏怕。
开始没感觉,可是到后来却是整个人都瑟缩了。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那沉睡的十五年我是怎么挺过来的。其实若真算起来,天胥山的冰洞还不如沧荒的冬天来得厉害。可或许是我成了凡人,没了仙气护体,所以也不能忍受了。
于是我们赶紧收拾行李,准备下山。
可是却在我整理行装的时候,突然发现除了我身上的这一身衣服外,我实在没有别的东西可带走了。
弯月刀我已经物归原主,紫晶鞋我也已经还给了他,连带着团子那只雪敖兽我也嘱咐了花二娘让她好好照看。如今,孑然一身,空无一物,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在下山的路上,小春踌躇了半晌才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幅画给了我。
我打开画卷一看,只见那画中女子正娇笑吟吟地看着我,朱唇皓齿,明眸善睐,袅袅风姿,窈窕无双。她就站在那落雪酴釄之中,红色的花瓣,白色的雪,妖娆成另一个世界。
这是青墨初到沧荒时为我作的画,可讽刺的是画上的女子并不是我,只是当初的我并不知道,还为此窃喜了好久。
我伸手轻轻抚摸上画中女子精致的面容,可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太难受,只微微有些感伤。
“这幅画怎么会在你这里?”我明明记得当时这幅画被青墨收进了乾坤袋。
“到了人间整理乾坤袋的时候才发现多了这么一幅画,我想着还是给你看看,毕竟是你的东西。”小春说道。
我有些发怔,眼睛颤了颤。
看了很久,才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来,然后伸手将那幅画厮成了碎片。
“小琴?”小春惊疑地看我
我冲他做了个鬼脸:“我才不管画上的人是谁呢!反正从今以后我只做我自己,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和我也没关系了?”
“这肯定不行啊,我们谁跟。”
“这么说好像也有那么点道理。”
“那是当然,因为我本身就是道理嘛。”
“哇,真是一点都不害臊啊。”小春笑了起来,“那你今后打算做什么?”
我眯着眼看了看远方淼淼的绸云,掰着手指头嘟囔道:“自然是赏花,赏月,还有......赏小春你这个大美人了。”我吐了吐舌头,立刻跑了好远。
小春在后面将拳头捏的咔嚓咔嚓作响:“看来你的皮又痒了嘛?”
我呵呵的笑着,跑着,不时回过头做个鬼脸,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表情:“那又怎么样?反正你抓不住我,抓不住我,哈哈。”
“那行,看我抓住你了怎么收拾你。”
纸屑翻飞,映着阳光的笑,雪渍未干的山路,画上嫣然的女子似乎还在向我招手,娇艳迷醉的荼蘼花仿佛真的开到了天地尽头。是谁的面容已经模糊不再清晰,是谁的情缘埋藏在了那虚迷的花冢,是散不去的过往还是看不开的痴惘,风一吹便都散了。
风过无痕,琴音落寞。谁人知我,一片痴心葬青墨?
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那人翩然的白衣,飞扬的青丝......
我笑笑,笑自己又在臆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