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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老人与小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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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外,一间茅屋前,有一位又老又瘦的老人正在拿着锄头锄地,他想在明年开春时种上几畦花生和玉米,那么一年的生机又有着落了。老人穿着朴素,须眉俱白,可他锄地那么用心,那么认真,一边锄地一边哼起了小曲。每一次播种都是庄稼人的最快乐的事情,也是他们引以为荣的事情
。远处的小桥流水人家生起了炊烟袅袅,紫陌乡村,一片祥和,纵没有丝竹绕梁,酒楼夜市,却自有温馨悠然的年代。
突然,几声狗吠打破了那片宁静。
一个身穿青衣,脸带刀疤的年轻公子紧紧捂住腹部踉跄向老人走来,只见他腹部鲜血淋漓,嘴里不住地对老人说:“老人家,救救我,有人要杀我”。老人愣在那里,似乎一辈子也没有遇到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好一会儿才仓惶道:“小伙子,跟我来”
老人把那青衣公子扶进茅屋安置好后,依然颤颤抖抖的拿起了锄头,他锄着锄着,就看见一群骑着马的黑衣人,他们的身体都裹在一张斗篷里,带头的那人问:“老伯,你可看见一个受伤的人经过”
老人把手掌放在耳朵上高声道:“啊?大蒜,我们这没有什么大蒜,只有玉米番薯”
黑衣首领道:“老伯,不要装蒜,我们要找一个青衣年轻人,他受伤了”
老人道:“你说什么?人老了,耳朵不好使啦”
黑衣首领冷笑道:“原来是个聋子啊,你也不嫌活太长了”说完,一把弯刀从他手中飞出,直直射向老人。
老人似乎没发现有一把刀已经飞向他,他只是慢慢地挥起锄头,然后慢慢地弯下腰锄地,奇怪的是在他弯腰的那一瞬间飞刀恰好从他头上飞过。老人看见那飞刀似箭一般直直插在刚刚出好的地上,顿时大跳,吓得扔下锄头没命地逃跑。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别伤害老人家,我跟你们回去!”那位年轻人不知何时已经挡在老人面前。老人突然感动的热泪盈眶道:“年轻人,我这条老命丢了也就丢了,你怎么出来了呀?一出来你就死定了呀”
年轻人凄凉道:“即使是死我也不连累任何人,只是老伯你的大恩……”年轻人转身轻轻握住老人双手,接着道:“老伯你的大恩我来世再报!”
老人叹气道:“年轻人,你何必呢?”
就在此刻一群黑衣人同时抽出他们手中的刀,向年轻公子和老人刺出。
更准确的说是同时向老人刺出,老人的双手还是被那年轻人紧紧握住,但这时应该是被年轻人紧紧捉住。就在十几把刀同时里老人一寸之时,老人突然大喝一声,那震耳欲聋的一声令到马群大惊,生生把全部弯刀荡开了。老人一反手捉住年轻人的双手一扯,把年轻人顶在头顶上,两人跳出了包围圈。
老人哈哈大笑:“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天生神力青衣侯’连同十六位舵主同时拜访老夫,你们倾巢而出了,招呼不周,多多体谅啊”
黑衣首领道:“好久不见了,老先生,快四十年了吧”
老人道:“几十年了,你们怎么还是这么心急啊,就不能再让老夫多活几年吗?”
黑衣首领冷笑道:“老先生,你还嫌太长吗?”
老人道:“哪个人活在世上会嫌自己的命太长的呀?”
黑衣首领不答,继续道:“老先生,刚才那出戏我们本来以为万无一失,不料先生还是看出来了”
老人“嘿嘿”冷笑几声道:“在这世上,有哪一出戏是没有破绽的呢?只要是演戏就会有破绽”
老人接着道:“你们的破绽就是,我活了这么久没见过哪个人的肚子会流出狗血的,哦,我倒忘了,你们本来就是一群走狗,当然流不出人血的了,哈哈哈,我说的可对?二舵主”
黑衣首领听后却脸不改色,一拱手道:“老先生,好眼力,在下佩服,我们千算万算却忘了老先生一生救人无数,又怎么会分不清狗血和人血呢?可是你又怎么知道那就是狗血呢?”
老人道:“放屁!老夫活了这么久还分不出什么是狗血吗?你家老鼠的血我都喝过!”
黑衣首领大笑:“那的确是狗血不错,但那是混合了七七四十九种毒药的狗血,只要沾上一点就必死无疑,而且没有解药,老先生,纵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你了,哈哈哈”
青衣候听见这句话后大惊失色,道:“你们,你们怎么能连我也杀呢?”他连忙甩开了老人的双手连滚带爬的跪在黑衣首领面前苦苦哀求道:“二舵主,二舵主,救救我,救救我啊,我不想死啊,二香……”突然青衣候脸上的表情变得无比狰狞,他的身体不住地抽搐,慢慢地,他再也说不出话来,黑色的血从他嘴角,眼睛,鼻孔,耳朵慢慢流出。
二舵主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老人,对死在他脚边的青衣候连看也不看一眼,老人早已坐在地上运功逼毒看到这惨状不禁唏嘘道:“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这个道理你还不明白吗?虽上天赐你双手神力,却不是让你为虎作伥的呀,孩子,一路走好吧”
二舵主道:“老先生,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当他说完时,六个黑衣人已经从六个方向分别袭向老人,他们手中拿的不是弯刀,而是流星钩,钩上泛着蓝光,老人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赤手空拳地迎向他们,突然六人身后窜出六人,六人身后再窜出六人,十八个人,十八个方向,这种阵型无论是谁也无法全身而退。
老人的左手慢慢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黑衣人们大惊,速度突然之间慢了下来,但这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对于老人来说,这一刹那已经足够,几十颗花生仁似漫天的花生雨,从他的双手激射出去。
花生仁可以吃,可以榨花生油,可以做成包子馅,可谁也没想到它也能杀人!
当花生仁从黑衣人的身体中穿过时,他们眼中的怀疑变成了痛苦,从马背上滚下来。老人双手中蕴满真气,他的双手向虚空快速地划出几个圆,顿时黑衣人们被这无尽的掌风逼退几步。就在这时,老人脸色大变,嘴角慢慢溢出一丝黑色的血迹。二舵主锐利的眼睛中似乎露出一丝笑意,他手中的刀劈出,那一刀似乎等了很久,很久,老人看见了那一刀的到来,可他只能眼看着那刀经过他面前,然后插入他胸口,因为他的双手双脚都被紧紧钩住了。老人慢慢道:“活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可以……”话还没说完,他口中吐出一口黑血,慢慢的倒在地上。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老人纹丝不动。二舵主这才慢慢小心翼翼的走过去,颤抖抖地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他缓缓舒了口气,道:“死了”
他站起来,刚要转身,忽然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在老人尸体上狠狠地戳了几刀,道:“飞鸽传书,任务完成了”。他骑上马,掉转马头,手一招,十几个黑衣人随着他很快消失在那条小道上。那片锄过的土地上,只剩下老人冰冷的尸体,还有黑暗中一双惊恐的大眼睛。
村庄再次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人慢慢睁开眼睛,在他面前的是一双眼睛,一双大眼睛。
半响,老人终于忍不住了,大叫一声,道:“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盯着我,大眼瞪小眼很好玩是吗?盯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大眼睛的主人是一个长的很好看的小女孩,她鼓着腮帮子,道:“因为我没见过死人会复活呀,难道你见过吗?”
老人道:“当然见过啦,你真是没见过大蛇拉屎,乡下妹!”
大眼睛愤愤道:“那你有听过那诈尸跟你说话吗?你有被那诈尸骂你乡巴佬吗?”
老人一脸惊恐道:“什么,诈尸,你小呆瓜在想什么,世上那有什么诈尸啊”
大眼睛道:“你不相信吗?本来我也不相信的,但是你就在我面前”
老人突然一拍自己的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我,我睡了多久了?”
大眼睛道:“不多不少,刚刚七天”
老人又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大眼睛道:“我拖你进来的”
老人奇怪:“你怎么会拖我进来”
大眼睛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看见那些人走了就想挖个坑埋你,但是你太大个了,我挖了很久才挖出一个大坑,想不到当我把你拖进坑时,你的尸体又有了温度”
老人正听得出神,大眼睛却闭上了嘴巴,老人焦急道:“后来呢”
“后来,我就等啊,等到你有了心跳,再等,等到你有了呼吸”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就帮你包扎了伤口”
“那再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怕他们回来就在那片地上帮你简单造好一座坟,后来我就把你的拖进这破庙啦”
“哎呦,姑奶奶,你能不能一次把结果说完啊”
大眼睛想了一会才道:“然后,你还是昏迷,吐了一大滩黑血,我听说过以毒攻毒的道理,所以我就把蜈蚣,蝎子,毒蛇什么的放在你身上,还有灌了你一些砒霜,鹤顶红,孔雀胆那些毒药”
老人听到这里一颗颗豆大的冷汗从他头上滚下来。
大眼睛怯怯地接着道:“然后,我发现你的脸色越来越黑,越来越虚弱,我……”
老人道:“你倒是说下去啊”
大眼睛道:“最后,我试过很多药都不行,就想死马当做活马医,连在你身上找到的那些药丸也给你喂了下去,你就醒了”
老人终于缓缓呼出一口气,怒道:“幸好,你把那些药丸给我灌下去了,要不然我这条老命早就被你折腾死了!你那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啊!”
大概是被老人的声音吓到,大眼睛泪汪汪的缩到墙角,老人看到小女孩明明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就是有办法不让它们掉下来,她只是瞪大一双泛红的大眼睛无辜地望着老人。
老人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脾气的确是太过分了,柔声道:“小姑娘,我刚刚的确是火气太盛了,唉,你别介意啊”
这时一阵“咕咕”的响声从老人肚子里传出来,大眼睛姑娘破涕为笑,道:“我去熬粥”
大眼睛从背篓里取出米,洗过后,生起火,慢慢熬了起来。
老人小心翼翼问道:“刚刚是不是吓着你了,你刚刚为什么忍着不哭出来”
大眼睛淡淡道:“别人打你,骂你就是想让你哭,你哭得越厉害,欺负你的人就笑得开心,如果迟一点再哭,别人反而觉得无趣,下次说不定就会对你好一点了”
老人道:“迟一点再哭?”
大眼睛得意洋洋,似乎在教授什么大知识一样,她道:“你可以找个没有人看见的地方再哭,那样别人就不知道啦,他们不知道,就笑不起来了,你说对吗?”
老人心一酸道:“是谁告诉你的?”
大眼睛道:“一个人他能知道的事情,有时候是不需要别人告诉的,就像吃饭,睡觉一样”
老人道:“你是不是常常被人欺负?”
大眼睛道:“人生在世又有哪个人没有被人欺负过的”
老人奇怪,这个孩子有时候天真单纯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婴儿,有时候又老气秋横得像一个老太婆。
老人不禁问道:“小姑娘,你多大了?”
大眼睛道:“十岁”
老人又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大眼睛反问道:“那你又叫什么名字?”
老人道:“我先问的,你先答我”
大眼睛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把锅里的米都捞进老人的碗里,自己只是喝了一些米汤。老人也只是默默地把这些看在眼里。
要是一个人七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那他的吃相肯定好不了哪去。老人一口气把那些粥都喝光了,他只觉得从来一辈子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可过后,老人脸色尴尬的问道:“小姑娘,能不能弄点烧鸡,最好再加点酒?”
大眼睛摇摇头,道:“不行,我们素不相识,你既然醒了既可以照顾自己了,我要回去了”说完就背着背篓走出了破庙。
老人还想说点什么,还想问点什么,但是大眼睛已经走远了。
老人暗自笑道:“大难不死,必有厚福,可是过了今天,明天是福是祸也不知道,只要自己不死,被人还是会找上门来,清净日子又远咯”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老人动了动腿,好像还不太严重,他歪歪斜斜的走出庙门,想找条拐杖。可他却远远看见几个小孩子用泥巴砸向一个小女孩,一边砸一边骂道:“你这个野种,天天和那个老头占着那破庙,我们都没地方玩了”
大眼睛争辩道:“才不是,我有爹的,我有爹的!我不是野种”
那个比较大的孩子一把推倒小女孩,狠狠道:“你有爹,那你爹是谁?你爹怎么不来救你呢?看在荆府的面子上放你一马,哈哈哈”说着那些孩子们抢走了她手上的一包烧鸡。大眼睛急急道:“你们还我烧鸡,最多我下次再给你们带,小千子,小狗子,你们还给我!”但回答她的是他们一哄而散的笑声。大眼睛远远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才慢慢的哭起来,那瘦弱的身影不住地颤抖,一边哭,一边小声道:“我不是野种,爹,爹,呜呜呜”
老人等那大眼睛哭完,等她小心的擦完眼泪和身上的泥巴,等她脸上又装出笑容时,他才慢慢走回破庙,从新躺好。因为他知道有时候保护一个人的自尊,比保护一个人难太多了。
不一会,就听见那清脆的声音:“爷爷,爷爷”
老人欢喜道:“唉,小姑娘,怎么又是你啊,你怎么还记得我这老头子呀”
大眼睛道:“我只是路过来瞧瞧而已,我可不是特地来看你的啊”
老人暗笑,到底只是一个连谎话都不太会说的小孩子。
大眼睛从背篓拿出两瓶酒,又装作吃惊的样子道:“哎呀,我忘了买烧鸡,不过我把我最喜欢吃的东西带来了”小女孩从身后抽出一串冰糖葫芦,道:“为什么,有人那么喜欢吃那些山珍海味,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世间最好吃的东西就是冰糖葫芦吗?”
老人只笑不答,他从小女孩手中接过酒和冰糖葫芦,不得不承认,他一辈子也没有用过糖葫芦下酒,而且他只能满嘴道:“好吃好吃”
大眼睛果然很欢喜,道:“那以后我天天给你带糖葫芦好不?”
老人怀疑自己没听清楚,因为他听到这句话后吓得把一整颗糖葫芦吞进去了,在他看来他的确觉得糖葫芦不是很好吃。
但第二天大眼睛带来的下酒菜不是糖葫芦而是卤肉。
老人从她那清澈的眼睛里断定她并非歹人,只是有意隐瞒了她的故事。毕竟从前是素未谋面的两人,谁也不必去揭开谁的伤疤。
转眼,几天过去,老人的伤已经痊愈,他仍然每天在破庙里等,不是等那瓶酒和糖葫芦,而是在等着大眼睛,等着知道她的一切。十多天的相处,他们之间就像无话不谈的爷孙俩。他觉得那么古怪的小姑娘应该有个爷爷的,应该是被保护的。倘若当初他没有去招惹那个人,现在也应该儿孙绕膝,尽享天伦之乐了。这天,老人准备走了。
老人道:“小姑娘,你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大眼睛歪着头想了一会道:“我叫大眼睛”
老人道:“你叫大眼睛?”
大眼睛道:“不可以吗?那我问你别人平时都叫你什么是不是就是你的名字?”
老人答道:“是啊”
大眼睛道:“那就对了,别人平时都叫我大眼睛,所以那就是我的名字”
老人反问道:“那平时别人都叫我老头子,是不是我就叫做老头子呢?”
大眼睛道:“嗯,所以你的名字是老头子啊”
老头不满道:“小姑娘,你做人也特小气了些吧,连名字也要遮遮掩掩”
大眼睛听后笑了笑,淡淡道:“我没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姓什么,别的人即使没爹没娘,但他们至少都有一个名字,都可以有自己的姓。”
老人心中雪亮,任何孤儿都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世,因为人们对孤儿只有两种态度,一种是厌恶,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另一种是怜悯和施舍,而这两种,都不是她想要的。她是个倔强的孩子。
一个人即使什么都没有,至少名字是谁也抢不走的,一个人的姓是打从娘胎里带来,一辈子只属于他自己的东西。但是她却是一个连自己名字都没有的人,也没有人会为她取。
大眼睛抿了抿嘴唇,低头不再说话,只是静静摆弄着她背篓里的草药。
老人看她手中的艾蒿,青青绿绿的,就像一棵野草。
老人道:“华之蒿”
大眼睛不解道:“为什么?这个明明叫艾蒿”
老人道:“你的名字”
大眼睛道:“为什么是姓华?”
老人道:“因为那是我的姓”
大眼睛道:“为什么是蒿?”
老人一捋胡子缓缓道:“蒿,菊科,二年生草本植物,叶如丝状,有特殊香味,开黄绿小花,可入药,青蒿味苦,性寒,治虚热盗汗,除骨蒸劳,清热解毒。蒿草也会用来比喻草野百姓,你不就是像它一样常常淹没在草丛里吗?”
她的存在的确如蒿草一般平凡,老人希望她能平平凡凡的长大,即使是一棵野草,在别人需要时,她也会尽心尽力去帮助。
老人却不知道她以后的路就像那根青蒿一般,味苦,性寒。
大眼睛不再说什么,她一边飞快地收拾好背篓里的东西,一边道:“爷爷,明天再来看你”
老人奇怪:“哎哎,你这么快赶着去哪?”
大眼睛回头匆匆道:“我要回去告诉他们我的名字”
她很高兴,很高兴,毕竟是个孩子,毕竟是十年来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
老人笑了,他觉得那么古怪的小姑娘应该有个爷爷的,应该是被保护的,他还觉得洛阳荆府应该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处。
华之蒿兴匆匆的回到荆府,可她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因为老人就站在她面前。
华之蒿高兴道:“华爷爷!”华之蒿拉起他的手就往荆府转悠。
当他们累了,坐在草坪上时,老人道:“蒿儿,我在这里你怎么不觉得奇怪吗?”
华之蒿道:“我为什么要觉得奇怪?”
老人一怔,慢慢道:“你不问我吗?问我怎么进来的?”
华之蒿道:“这天下奇怪的事多着呢,我总不能每一件都问吧”
华之蒿眨了眨眼道:“既然你要我问,那我就问了,爷爷,你怎么知道我在荆府的,你怎么会走得比我还快,你的伤全好了吗?你是不是用轻功了?你是怎么进来荆府的?你是怎么爬过那么高的围墙的,你又是怎么躲过老爷的三百门客的?”
老人呵呵笑了起来,明明是藏了一肚子的疑惑,她却硬憋在心里。当一个人有事情想炫耀时,往往希望别人先出口相问,但华之蒿的伎俩岂不是更高明。
老人道:“我没有靠其他手段,我只是想当荆府的御用大夫,结果他们就让我进来了”
华之蒿翘起小嘴道:“你是荆府的大夫,我只是荆府的小丫鬟,那你的地位不是高过我了吗?这我可不干了”
老人本该叹气的,因为他知道在整个荆府,至少在荆阳候的眼中,她的地位恐怕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老人道:“这倒是,那这样吧,在别人面前我是荆府的大夫,在没人的时候呢,我当你的丫鬟,怎样?”
华之蒿摇摇头道:“你又不是女人,怎么当丫鬟,何况你这么老了,我勉强要你当我的师傅吧”
老人道:“好吧,你个小丫头片子想学什么”
华之蒿道:“医术”
老人道:“为什么想要学医术?”
华之蒿道:“你既然是大夫,跟着大夫不学医术学什么,能让荆府看得上眼的大夫没有几个”
老人意味深长道:“只怕你是为了某人”
华之蒿道:“哦,那你说是为了谁?”
老人道:“荆阳候荆远,也就是你家老爷,他当真是个英雄,名列江湖十大剑客之一,江湖上传闻他的剑早已出神入化,他师承黄山派掌门景无暇,尽得黄山派真传,但是在他年轻时为了救一对母子受过一次伤,伤得并不重,但却是伤在肺上,所以他的咳嗽,一直没有根治的办法,每到深秋之后,也会咳不能寐。”
华之蒿奇道:“你怎么知道的呀?”
老人笑眯眯道:“一个人想知道些什么,他有时候也总能知道,你每天背篓里的草药告诉我一些,荆府的其他人也告诉了我一些”
老人又郑重地问了一次:“你当真要学医术”
华之蒿点点头。
老人又道:“那你问过我的名字了吗?”
华之蒿道:“我以为,你想说的时候我就会知道,如果你不说我又何必问?”
老人笑着摇摇头道:“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这世上人心叵测,如果我有心害你你怎么办?”
华之蒿道:“如果你是坏人,我早就死千百次了,一个人如果注定要死,他躲到天涯海角也避不开”
老人觉得这个小姑娘有着满脑子的花花肠子,但她说的每一句话却又让人反驳不了,老人缓缓道:“我就是华元化”
华之蒿大笑。
老人道:“你觉得老头我多少岁了”
华之蒿道:“花甲?”
老人摇摇头。
华之蒿道:“古稀?”
老人摇摇头道:“我也不是很记得了,也不知道是两百岁,还是三百岁了”
华之蒿突然觉得自己笑不出来了,因为她清楚记得霜儿小姐上课时夫子教过的东西。
华佗,汉末沛国谯(今安徽亳县)人。一名旉,字元化。精内﹑外﹑妇﹑儿﹑针灸各科,外科尤为擅长。行医各地,声名卓著。又仿效虎﹑鹿﹑熊﹑猿﹑鸟的动态创为"五禽戏",用以锻炼身体。后因不从曹操征召,遂为所杀。
华之蒿失声道:“你,你就是华佗”
老人反问道:“你又怎能知道华佗原本就叫华佗?在我成为华佗之前已经活了很久了”
老人看着她不可思议的眼神,像是准备讲一个故事一样,缓缓道:“我一生中只想救死扶伤,当一名大夫,但天不遂人愿,我无意中治好了曹操的头疯病,后来,事情就像世人所知道的那样,他执意要留我,可我习惯了闲云野鹤的生活,也不愿插足政权纷争,他便起了杀心,是狱中一位狱卒救了我,瞒天过海,我才得以逃脱,可是曹操生性多疑,他最终还是发现了。当时三国混战,他恐我为他人所用,他暗中成立了一只暗杀部队,追魂。追魂里面的成员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子承父志,两百多年,我一直在躲。直到,那天,你见到的那群黑衣人就是追魂的手下。当时,情急之中我服下了还阳丹,为了让他们以为我真的已经死了,我事后已经找了一具骸骨放在我的那座坟里面。我也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怕这毕生的医术将后继无人,还好,现在有了你。追魂当年连我全家老小都没放过,我本想亲手杀了他们,可冤冤相报也并非我所愿,原来,我一生行走江湖,救的人多了,也丧失了杀人的能力。今后……”
华之蒿神色严峻环顾四周,连忙打断他的话:“爷爷,别说了,你不怕荆府里面有别人听到吗?你的处境会更加危险的”
华老头道:“他们不会听到”
华之蒿道:“为什么?”
华老头道:“因为我不想让他们听,他们就听不到,我想让你听到,所以你就听到了”
华之蒿点点头,她知道他的话不用怀疑,这世上会有一种人,你只能相信他的话。
华老头道:“我只留在荆府三年,这三年里,就看你的造化了”
华之蒿突然跪了下来,向华老头深深磕了一个头。
华之蒿淡淡道:“除了午娘,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了”,她笑了笑,走开了,因为她还没有告诉午娘,她从今天起有了自己的名字。她身上的那身粗布麻衣到底遮不住她的满身的笑意,她的嘴角在笑,眼睛在笑,连她身边的草坪似乎也在笑。
可谁又知道她没笑的时候,是不是在哭?
她自小只有一个午娘,但她不是她的亲娘。
五岁起,她就已经拿起碗蹲在街头乞讨。
十岁,她们一路乞讨到洛阳荆府,看见从来没见过的那朱红色的大门,雕龙画栋,环宇楼阁。只是当她低低叫了荆阳候一声爹时,她就被赶出荆府。为了救高烧昏迷的午娘,她整天跪在荆府门口,看见荆府的马车出行,她只能不停的磕头,可是里面的人从没看过她们一眼。
以前乞讨时,她也曾这样跪下来求过人,也曾被很多人拒绝过,但这一次,她竟然觉得很丢脸,心里很痛,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她的膝盖。
第一次,仁义传江湖的荆阳候,拒绝一个小姑娘的要求,拒绝去救治一个垂死的病人。
她不知道除了跪还能做些什么,她已经求过很多个大夫,但是他们都不愿意帮一个没钱的人,洛阳城是一个繁华的都城,在繁华的城市里,有钱的人很多,但人心确实是越有钱越硬。
第三天的夜里下起了大雨,她终于哭了起来,然后她就像一头发狂的小兽,不停地拍打着荆府的大门,那么用力,连拳头都磕掉了皮,渐渐她累了,倦了,蜷缩在门角里睡着了。迷糊之中她好像被人抱起来了,放在一张暖暖的床上,她一辈子也没睡过那么好的床。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她醒过来就看见午娘握着她的手,喂她喝很苦很苦的药。
她以为那是地狱或者天堂,她对午娘说,她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她问午娘,是不是人死后就不用吃饭了,她很高兴,以后再也不用去讨饭了,再也不用吃别人的冷饭剩菜了,再也不用被人骂被人打了。可她却哭起来了,因为她觉得死后再也见不到爹了。午娘紧紧抱着她,只是哭。
当她发现那是荆府时,她惊呆了,她有饭吃了,有衣服穿了,有结实的木床睡了,生病了也有人给她们看病了。所以她很卖力干很多活,洗衣,做饭,烧火,劈柴,虽然有时候也会有人骂,有人打,但比起以前好太多了。但她还是觉得自己有点贪心,她会每天等没人的时候,悄悄地在老爷房间外面,对着他在窗户上的影子默默地叫一声爹再睡觉。
荆府里面有一个人叫荆若霜,很巧,她也是荆远的女儿。她的刁蛮任性早就出了名,下人们对她都敬而远之。一年之间,侍奉她的婢女就换了四个,华之蒿却很高兴地接下这个差事,呆在她身边可以学到很多先生教授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可以经常见到她朝思暮想的爹爹。荆夫人很喜欢这个乖巧的小姑娘,因为只有她能坚持下来,可她却不知道她只是为了每天都能见她爹一面。
下面,我们要讲的故事就是那名叫沈渊和华之蒿两人的以后的故事。因为一开始就有故事的人们,他们的故事多数都是精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