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卖之隔日相逢》纹面人

34、坠落之下

　　徐小可的嘴角和陆裕明的眼角在米慧的订婚典礼前终于缓慢愈合。她时常盯着陆裕明的眼睛看，然后食指轻轻的描，感叹一样，真的留了一个细小的疤痕。像眼泪的形状，百感交集的说怎么看怎么像武侠剧里的某某。

　　婚礼在当地最有名的酒店举行，规模算不上庞大，但处处精致。白玫瑰铺了一路，红地毯亮的刺眼。时间定在晚场，差不多的用餐时间。徐小可到的时候，大厅里已经熙熙攘攘。自助餐形式，搭高的台面上是音乐演奏。服务员端着高脚杯来回穿梭。

　　陆裕明还没到，出门的时候说有点事处理。让她先走。孙小强坐在角落的位置，手里拿着大捧的红玫瑰，在人群里扎眼的很。旁边站着吴玉生，长发，拖地裙。画着淡妆，眼线描的极细。小鸟依人状靠在孙小强身边，伸手去抢他手里的红玫瑰。

　　甘贝来的迟，没睡醒一样，看见大家懒洋洋的打招呼。人群里没有看见主角。两边的家人几乎也无人到场。大概都是两边朋友圈的人。俊男美女。在灯光下一片浮华。

　　沈铭羽进来的时候，一身纯白的西装。得体的笑，跟周围人打招呼。看向徐小可顿了顿，点点头。从一边走过去。时间过了一半，灯光忽暗。穿着晚礼服的司仪走到麦克风前，还是一贯的订婚典礼上的说辞。

　　然后就是沈铭羽，站在一束灯光下。沉静俊朗，胸口的位置别着一只红玫瑰。像一抹鲜血，美丽又带着一点不安。徐小可瞪着眼四处找陆裕明，刚刚收到短信只说到了。现在没了灯光，除了靠在前面的人看起来模糊，耳边嘈杂一片。几乎寸步难行。

　　她试着往前走了两步，又不得不放弃。抬头就看见沈铭羽看向自己的方向，温柔的笑。然后对着所有人说，“下面邀请我的未婚妻。”

　　灯光一瞬间移到门口，酒店的工作人员拉开厚重的大门。徐小可不知道怎么反应，好像是一场梦。如果不是梦，为什么她看见的是一身红裙的关菲，头发高高挽起。手里抓着精致的小包。巧笑倩兮的走过来。好像原本人她就是主角。

　　米慧呢？徐小可跌跌撞撞往外走，头发散了大半。大家都在欢呼声里往前挤，门口基本被堵住。她回头，哪里还有孙小强，甘贝的影子。中途掉了一只鞋也顾不上，拼命拉开门走出去。转身看着门一点点的关合，她无力的想哭。这一定是梦。

　　从门口直走一段就是阶梯。徐小可手里提着一只鞋，深一步浅一步的走。两边还装饰着成片的花束。香味浓重。她看见米慧站在楼梯置顶的位置，一只手扶在旁边的纯白雕刻上。一身白色的长裙，头发四散，像飘落人间的仙女。

　　“米慧。”

　　她回头，浅浅的笑，红着眼，“小可。”

　　徐小可走过去，局促不安的站在她面前，“你怎么不进去？你的订婚典礼就要开始了。”

　　她摇头，“不是我的。”

　　***

　　米慧站在一片灯光里，苍白透明，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腹部还有微微的隆起，安详又美好。可是徐小可还是感受到了浓重的无法抑制的悲伤慢慢的吞没面前的整个人。

　　她伸手去抓，米慧摇头，喃喃一样，“小可，你看，报应来的多快。”

　　然后像断翅的白天鹅，颈项优美，却嘴染鲜血。从最顶端的台阶坠落。指尖好像还有触及的温度。她微微带着笑，像自嘲，又像解脱。

　　所有人都在巨大的尖叫声里涌出来。徐小可还站在原处，手指僵硬在空中。大脑一片空白的反应不过来。孙小强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手里的玫瑰扔在一边，一路上散了一地的花瓣。在路过徐小可的时候猛的冲撞了一下。她踉跄着往前一步。被身后一把抓住。

　　徐小可白着脸回头，看见陆裕明的瞬间，眼泪涌上来。抓着他的手指，“不是我，不是我。”
　　沈铭羽看她一眼，神色复杂，大步跨下去。被孙小强一把推开，“滚！”

　　米慧纯白的长裙下，大片大片的血晕开来。满身是血，不知道伤在哪里。头发黏在脸颊上，一室的血腥味。她虚弱的靠在孙小强怀里，看向人群的方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徐小可抬手又放下去，往前走了一小步，没站稳。陆裕明扶住，圈在自己怀里。孙小强脱下自己的外套包住米慧，抱起来大步走出去。吴玉生撩着裙摆从人群里挤出来跟在后面。

　　关菲款款的走过去，挽住沈铭羽的胳膊。好像一切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依然声线温柔，“我们回去吧。”

　　徐小可甩开陆裕明的手，走到沈铭羽面前抬手就是一巴掌。盖过了人群里窃窃的议论声。旁边的血迹还没有干涸，在光可照人的平滑地面上，像撕开的破布。突兀又刺眼。

　　她歇斯底里的吼，“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今晚出现的人是她？米慧怀了你的孩子！沈铭羽，你他妈就是一个畜生！你不娶她，为什么这样折磨她！你说啊。你说啊。”

　　你给我一个解释，告诉我这是误会，还是这只是一场梦……

　　等到天亮醒来的时候，自己还是要盛装打扮，带着祝福的笑参加你们的婚礼。而不是这样一败涂地的质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关菲勾着嘴角看她，“难道你不知道为什么？”

　　陆裕明走过来，牵着徐小可的手，感觉到她一阵一阵的颤抖。沈铭羽嘴角微肿，胸口的红玫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的摇摇欲坠。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关菲跟在后面，带着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神狡黠……靠着沈铭羽跟站在原地的两个人擦肩而过。

　　***

　　徐小可把头靠在车窗边，眼泪不受控制一样滑下来。陆裕明抓着她的手，一片冰凉。她喃喃，“不是我，不是我。”

　　又埋着头哭，发梢沾着眼泪贴在脸颊上。她想起跟沈铭羽刚刚分手的时候，他不肯。一步一步的逼着她后退。发疯一样的打她的电话，哀求，哄骗，威胁。

　　她觉的害怕更不敢向前一步。他说，“徐小可，你敢分手我就去死。”

　　她不知道怎么办，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红着眼回，“好，那我一命抵一命。”

　　原来从很久以前，那些感情在时间的距离里越拉越长，越扯越细。再重新连接的时候就变成了无止境的恐惧和退缩。

　　自己从未看懂的，在当下爆发，伤了众多，也毁了最后一点的恋恋不舍。

　　当他让自己觉得害怕的时候就再也不可能了。当他被自己丢弃独自一人的时候就再也不可能了。当自己苦苦哀求着放手的时候，就再也不可能了。

　　因为，她害怕……

　　***

　　陆裕明看着徐小可像被惊吓的鸵鸟一样埋着头，脸色苍白，眼泪像巨大凶猛的水。一个急刹车靠在路边。把她扯过来拥在怀里，一下一下的安抚。她张着嘴，哭的肝肠寸断。一遍一遍的说，“我害怕。”

　　他看着她，一点一点吻掉她的眼泪，叹口气。“别怕，有我在。没事的。”

　　她拼劲力气拥过去，眼泪埋在质地醇厚的外套里，划过唇角的时候还是咸涩无比。她抓着陆裕明的外套又放开，哽咽着，像无所适从的小兽。伤痕累累却不知道怎么才能停止疼痛。

　　“陆裕明，我要去医院。”

　　两人赶到的时候，只有孙小强一个人坐在手术室外的休息椅上。脸色白的吓人，眼神凶狠，又带着一点无力。徐小可走过去，站在一边，捏着陆裕明的手，不敢开口。

　　“吴玉生呢？”

　　“进去了。”孙小强回。然后站起来一拳打在对面的墙壁上，闷闷的一声重响。看向徐小可的时候眼神复杂，停了良久才转头。盯着手术室的门顶的红灯。

　　三个人各自缄默。

　　米慧退出来的时候，头发上依然全是血，贴在脸颊上。时间久了，发硬。吴玉生揭下口罩，一脸的疲惫，“孩子没保住。”

　　孙小强哑着嗓子回，“她没事就好。”跟着护士近了安置的病房。徐小可站在门口，不得向前一步。泪眼朦胧里看着孙小强拿着湿毛巾一点一点擦米慧脸上的血。肩膀颤抖。

　　米慧薄的像一张纸，无知无觉。手指纤细，指甲缝里还残留着血迹，像世界上最美丽自然的颜色从身体里繁衍开来。

　　徐小可无力的坐在外面的长椅上，夜里阵阵发凉。陆裕明脱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她笑笑靠在他怀里。是熟悉的味道，还是抑制不住的疼痛。从心口的位置迅速伸展开来。

　　夜里，黑的看不见方向。只有幽幽的灯光，照亮的却只是一小片位置。

　　***

　　天微亮的时候孙小强走出来，一脸的憔悴。身上的衬衫衣袖卷了大半。嘴唇干裂。徐小可不安的站起来，肩上的外套掉落在地面上。在一片寂静里声音清晰。

　　良久，他说，“她要见你。”

　　徐小可回头看看陆裕明，抽出自己的手指，示意没关系。小心翼翼的推开门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