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传奇之后记：亚瑟归来Arthur Returns》姬如清水

1、Chapter 1 重逢之日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行走在格拉斯顿堡的小路上。
　　毛毛细雨淅淅沥沥地飘着，他的步伐缓慢而幽深，脸上的神情跟周围的路人稍微有些不同。虽然身着一身兰色的斗篷，身躯佝偻，目光却炯炯有神地凝视着前方。他的手里拄着一根长长的拐杖，一端镶着一颗巨大无比的海蓝色宝石，迈开脚步在湿淋淋的路面上行走着。
　　徘徊了千年的风吹起他的银发和宽大的袍子袖口，他的颧骨高高地从兜帽下边露出来，阴影处隐藏着一双写满秘密的眼睛。
　　他是梅林。传说中阿尔比恩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巫师。
　　可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了。自从那次离开了卡梅洛特，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世人面前。因为在他心灵深处，那个神采飞扬的年轻巫师早已死了。
　　一千年，整整一千年。他仍然违背天理般地活着，在此期间，阿尔比恩经历了沧海桑田的变化。王国不再存在。
　　他的眼底闪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为他自己，也为那些曾经给予他谆谆教诲的人们——他的父亲，被锁在卡梅洛特城地下的那条巨龙，还有盖尤斯。他们曾经以为会永远兴盛的阿尔比恩王国，已经不再是王国，它的名字也被后来的人们改成了不列颠。
　　这个世界上不再有国王，也没有了骑士。魔法的时代似乎已经成为尘封的过往，可对于这一切，他却无能为力。
　　往生的人们都好好地活着，他们忘记了那段充斥着电光火石的历史，也忘记了千年前旧教时期人们的残忍和黑暗魔法带来的杀戮；一切似乎都达到了那时人们对这个世界的最高期望。这些都是他梦寐以求的，可是，只有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辆运输卡车飞速驶过，路边的护栏全被溅了泥。梅林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袍子，没人发现它已经于瞬间干净如初。
　　他继续一步步朝前走着，每走一步都能听见从身后传来的嬉闹声。
　　那是一个男子和两名女子。
　　梅林没有回头，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在朝他靠近。
　　“亚瑟，亚瑟，你站住！”其中一名女子气喘吁吁地喊着，声音像极了圭尼薇。
　　亚瑟？……
　　梅林的神经抽搐了一下。几千年来，他去了各种各样的地方，见到了一代又一代的人，虽然这早已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同样的名字，可这一次，一种强烈的预感却朝他袭来，格外清晰。
　　亚瑟！
　　那是他心中最痛的一处伤，在这个细雨沥沥的天里，被某个人无情地撕开，第N+1次赤裸裸地暴露在一个谁也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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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马，我们走不到的。太迟了，太迟了。”千年前，亚瑟虚弱的声音回荡在阿瓦隆湖畔，句句刺痛着梅林。
　　“你的魔法那么强大，梅林，可也不能救我……”
　　“不行，我不会失去你！”
　　“别说了，就这样抱着我……我有话要说。”
　　“不准说永别什么的丧气话。”
　　“不是，梅林。”亚瑟脸上的血色在慢慢消失，声音轻的像是梦呓：“你所做的一切，我现在知道了。为了我，为了卡梅洛特，为你你帮我建立的王国。”
　　“没有我，你一样能成！”
　　“也许吧，”亚瑟的头就靠在自己的怀里，呼吸困难，“我想说，以前从未…对你…说过的话，谢谢你……”
　　亚瑟王死在他的怀中。
　　他仍记得他是如何哭喊着亚瑟的名字，直到如何绝望地将他的遗体送到了阿瓦隆湖中心的小岛上，等待着所谓的“重生”。他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亚瑟临终前痛苦的喘息声，夹杂了一切后悔，懊恼，还有愧疚与感激。他的怀里似乎还留有那个金发王子的体温，转眼间，整个世界便只剩下他一人。
　　巨龙最后一次告诉他，亚瑟王必将再次崛起。因为亚瑟不仅是国王，也是永恒之王。
　　可是几千年过去了，他苦苦等待着，却始终没有他的消息。他甚至想过用自己的命去换回他的命，就像他三番五次做过的一样，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亚瑟的命运早已注定，再强大的自己，即便付出了那么多，也无法改变。
　　作为那个亚瑟身边最亲近的人，梅林终于明白，自己的宿命并不是救活亚瑟，而是救活阿尔比恩。在万能的命运面前，如此渺小，如此懦弱，如此妥协，如此不堪一击。巨龙告诫他的话语还回想在他脑海，可他却毫不犹豫地选择用自暴自弃来折磨自己永不磨灭的身躯。
　　因为他本身就是魔法。魔法是不会消失的。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所以，直到盖尤斯死了，圭尼薇死了，甚至卡梅洛特也死了，他也得活着，并且继续没日没夜守着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痛苦地清醒着。
　　忘了他吧——梅林想着。他抬腿正欲前行，突然条件反射地震了一下。
　　梅林停下脚步。在他耳旁，一串脚步声飞快地跑过。他睁开眼，一缕金色的头发在濛濛雨帘中一闪。
　　说不清是魔法还是第六感，他看到了一个幻象。一个千年来都未曾出现的幻象。
　　怎么可能……
　　那个身影，分明是他的身影。不，那个飞奔过去的年轻人，正是亚瑟本人！
　　“亚瑟……你快停下！等等我们！”
　　巫师愣住了。就在半分钟后，他看见莫甘娜和圭尼薇相继从他身边跑向前去，直追那个幻象般的影子。
　　他彻底傻了。那两个女孩子的脸，简直和圭尼薇和莫甘娜一模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梅林眼中的魔火差点就燃烧起来，可是她们竟像陌生人一样蹦着跳着消失在他的眼皮底下。她们身上穿着校服，看上去神采奕奕并且天真无邪。
　　这难道真的是宿命？
　　莫甘娜看上去似乎已经忘了自己的复仇之痛，而圭尼薇也忘记了自己是谁。她们是如此开心，如此解脱。
　　可是他却仍承受着这一切。梅林崩溃了。
　　倘若她们真的是莫甘娜和圭尼薇两人的来生的话，那么那个“他”必然就是亚瑟没错的了。可是，上天却是如此不公，让所有人都轻松地忘记了自己的过去，唯独派自己一人去充当芸芸众生里那个唯一一个不老不死的角色……
　　“来啊，来追我啊！”那个叫亚瑟的年轻人笑着，回过头冲着两个女孩子调皮地眨眼，“有本事就追上我，你们两个一起上！追上了，我就把这个给你们，嘿嘿……”在他回头的一瞬间，梅林的疑虑彻底打消了：飞扬跋扈的嘴角，故意紧缩的眉头，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反射出不可一世的光芒与独一无二的王者气息……没错，他是亚瑟。
　　梅林深深地叹了口气，停下脚步静静凝视三人远去的背影。
　　他终于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茫茫人海中，他会毫无理由地为一个人担心，牵挂，甚至直到整个世界都变了，沙漠变绿洲，沧海变桑田，他也可以一眼就认出那个人来，叫出他的名字。
　　可是，那是他从来就不愿承认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