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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番外——香 烟 ...

  •   “合作愉快,日后请多关照。”

      他向少年走近,伸出示好的手。

      少年闻声,停下手中活儿,抬头瞥了眼这个妩媚的男子。长发迎风,优雅温润。

      这人的手就停在面前,长指轻轻并拢,秀气十分,被夕阳映上一层朦胧、橘红的光。

      ——壹只染满鲜血的手。

      但少年倒不在乎那股看不见的腥气,只把视线挪到对方食指处那只银戒上。

      锃亮的指环,在晚霞中闪烁着同样灼目的红光。

      又是这只戒指,这只镌上了相同花纹的戒指。上头那个女人,像为自己的宠物打标记一样,给每个被选中的部下都分发了一只,而眼前这家伙这么听话便戴上了吧。在未来,他就是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同伴。既非同年同月生,也不期望同年同月死,一道无纸令、一只银纹戒,就将几个毫不相干的人的生命和利益绑到一起,挺好笑的。

      本不爱思考的男孩,也有一瞬的出神。他盯着那戒指,掀了掀嘴角——这种精致又造作的玩意儿套在指头上他还嫌碍事,自己那只刚刚就随手丢到铁轨上了,现在成柿子饼了吧。

      少年兀自在那儿发散思维,这冷淡的反应却没让男子退回去,他只是向前又伸了伸手:

      “花满溪,请多指教。”

      一但出了手,随便收回便是失败。

      可惜少年仍不卖帐,依旧不冷不热地瞥着他……

      花满溪……指教吗?未敢。眼前这家伙,没人知道他杀了多少人,杀过什么人,怎么杀人,只知道李槿睿为建“死神”要从大BOSS手上索要此人时,李渊足足考虑了三天。同类相吸,他能嗅得出来,这男子骨子里有股特殊的味道,但这家伙却在有意无意控制着自己的光芒和气味。奇怪的人。

      倒有意思。

      少年薄唇一勾,低头拿起自己手上的东西……纤长灵巧的手指在几根草蔑上飞梭游走,最后几下抽拉便完成了杰作,然后一塞,塞到男子伸来的手上:

      “冰寰。”

      男子一愣,疑惑地拧起手上那只草蚱蜢,掂了掂,“冰寰?”

      “冰寰是我!”少年不满。

      “哦,也是。”男子笑得迷人。

      但他想揍他。

      小子的脸色越发像放烂的茄子,一甩手腕,用来削草篾的匕首瞬间戏法似消失在掌上。他趴到栏杆上,顶着大好风光继续发散霉气。

      山岗的风很舒爽,夕阳慵懒,飞鸟散慢,树叶沙沙舒展着腰肢。这般景色,让人一下子便卸下了所有枷锁。少年捋捋那头短发,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栏栅。

      “手工很好嘛,想不到除了刀枪,你还有这手艺活儿。”花满溪边笑,边靠到冰寰身边的栏杆上,手中晃晃悠悠的蚱蜢,仿佛随时都会跳回草丛里。

      冰寰没瞧他,只望着前方的夕阳。阳光很艳丽,似乎让他有点不适,便眯了眯眼,喃喃:“姐教了我两样东西,一是编草蚱蜢,嗯,成功了;二是,怎样活下去。”

      “那,成功了吗?”花满溪饶有意味的等着答案。

      冰寰略微沉默,没表情的脸上露出一点抗议的神色:“至少你现在不是在跟一只鬼聊天。”

      花满溪哈哈地笑。

      自己本想握手示好,倒变成了像个讨玩的屁孩儿。他不由笑叹,掂着手中的玩具,“有一个姐姐,真好……这送我吗?为什么不送你姐?”

      “她……”少年似乎挣扎一下,“这个已经过去了。”

      花满溪微微一顿,随即明了。他微微一笑,放柔了声音,“其实在雅心里,你永远是以前那个弟弟。”边说,边转动手上的草蚱蜢,目光渐渐有点朦胧,“小子,你爸呢?”

      冰寰瞥他一眼,又别过头去,脸色冷下来,“共事人,互不起底。”

      “我爸很疼我。”花满溪似乎没在乎他说什么,兀自喃喃,“他教了我许多,我却一样都学不来。你很幸福呢,还在努力学,还有人教。”

      “死了?”冰寰看他一眼。

      “嗯。”花满溪慢慢收紧手中的草蚱蜢,“不过他死了之后,我活得更好。当这个世界已经再没真正爱你的人,那么你就会更懂得怎么爱护自己。”

      冰寰顿了顿,默默把目光推到更远的山头。浮华城市,在脚下也不过一片零乱、寂寞的灰白。“其实你也不赖。我老头子可能一生我下来就掂量着值多少钱了。”

      “他现在呢?”

      “也死了。”他回答得毫不含糊,因为无论那个男人现在活得怎样,于他,也就是这个毫不含糊的答案——死了,已经从自己的世界彻底消失。如果真要计较这男人存在过的痕迹,那么就是今日这个站在这条路上、有进无退的自己。

      他不是个爱思考的人,但偶尔也会无聊地想,如果不是那个贪财卖子的父亲,今日的冰寰又会站在哪里,干着什么呢……

      真他妈的奇妙,一个人因为自己一个动作,却改变了另一个人的一生。不管公与不公。

      “嗨。”少年转身看着身边的人,双手懒懒搭在栏杆上,“你又为啥当杀手?”沉默了一下,“姐说,其实我们活得很肮脏。”

      “啊……是很肮脏呢。”花满溪舔舔唇。那薄薄的唇精致性感,却仿佛又漂亮得有点尖刻。他悠悠说:“踩在别人的尸体上享受大餐,用别人痛苦来刺激自己的快感,靠中断别人生命来延续自己的时间,很无理呢。”

      “切,你还干?”少年嗤鼻,转脸过去,短发在风中跳动,年轻而张扬。

      花满溪却只低眉轻轻一笑。是懒得回答,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呢……他把手伸进衣兜,掏出一包香烟,向少年递过去,“来一根?”

      小子瞪着递过来的东西,愣了二秒,果断摇头。

      “不抽?”

      不出声。

      “不懂抽?”

      别过脸去。

      “呵呵呵……”花满溪像发现什么新鲜玩意儿似,欠揍的笑起来,笑得身边的小朋友嘎吱嘎吱磨獠牙。

      收起笑声,他便自顾抽出一根,放到唇上,并指夹着,打火,点燃……白皙纤长的手指,缭缭上升的烟雾,还有精致诱惑的嘴唇。一个男人,一根烟,原来也可以优雅得那么妩媚入骨。

      少年瞳光闪了一下,旋即别过头去。只见花满溪又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把香烟夹在指间却又向少年递过去:

      “试下吧。其实当杀手,有时就像抽香烟。”

      冰寰皱皱眉头,看着他。

      烟口上,猩红的火光在风中闪闪发亮,仿佛一滴映着阳光的鲜血,挣扎欲滴……

      花满溪掸了掸上面的烟灰,亮光又盛起来。他跟他说:“刚开始的时候,你会有点不适应,辛辣刺激,入心入肺,甚至有点难受,但慢慢的,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就已经成为割不掉的瘾头、改不了的生活方式。

      无聊时,抽一根烟、杀一个人,你会觉得身心仿佛被彻底清洗,舒筋活骨滞气全消。久了,就像一种习惯,也像一种需要。兴奋刺激,痛快淋漓,但是之后又复无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好像怎么也满足不了瘾头。于是,便又点起烟,拿起枪,火星和烟雾继续迸发、继续消散,不知不觉让自己一步步沉迷沦陷……”

      冰寰盯着他指尖不断闪烁的火光,又挣扎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去。花满溪把火机放回口袋,双手握住栏杆,眺望着远处奄奄一息的夕阳:

      “它们的关系,很微妙。酒,会影响你的判断,但烟,却让你头脑更加清醒。你可以光明正大地抽一口烟,然后偷偷去杀一个人;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杀一个人,然后躲到暗格里偷偷点上一根烟,盖掉所有腥气、恐惧与不安……”

      他回头,忽然对着少年深深一笑。这个笑容,几可攻陷一切。

      冰寰当即错开那道视线,然后认真地端详起那根再普通不过、又仿佛不可思议的香烟……终于,慢慢放进嘴里……

      “第一口,要尽情地吸,像你第一次杀人的滋味。”花满溪眺视前方,瞳里盛满残阳的颜色。红光灼灼金光流动,十分热烈,却又仿佛带着一丝苍凉悲壮。

      小子掀掀嘴唇,真的很听话地使劲吸了一口。

      第一次,杀人的滋味……

      「冰寰!冰寰你回来了!」

      姐冲上来,一把搂住满身是血的自己。

      今天是特训的首次测试,实质,是生死淘汰。能活着回来,也宣告着自己还有资格继续承受下一次的淘汰。

      姐忙着检查我身上的血渍。

      「那不是我的血。」我告诉她。

      「冰寰……」她舒了口气。

      「很累,休息下。」说完,不等她反应,便走进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

      ……

      房间很黑,四处没有丝毫亮光,一点也没有。少年蜷缩在角落,紧紧抱住自己,瘦小的身躯开始瓦解般不断发抖。

      鲜血刺激的气味还充斥着鼻腔,骨头断裂的声音尤在耳际。格斗室内,所有疯狂、扭曲、剧烈、残忍的影像和触感,在现在这片黑暗死寂中仍然不断地膨胀,膨胀……

      自己比对手小两岁,因为技术不精,第一次匕首没插准对方心脏,于是又发狂地补了几刀,那家伙滚烫浓稠的鲜血简直是噗噗往自己身上泼。

      第一次,亲手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砍断,然后任由一张扭曲的人脸在自己眼里慢慢凝固,永远定格……好害怕,好恶心,也好……兴奋。原来杀人可以让自己活下来,可以触摸到另一个未曾出现过的自己,迷惑与疯狂交错,惊恐与激亢博弈,这么难受,又那么新鲜……

      血污慢慢被泪水洇开,如同戏子脸上的油彩,画满了这张稚气未脱的脸。是善、是恶?是忠、是奸?……黑暗中,少年默默一把抹去眼泪……笑了起来。

      ……

      这口烟狠狠吸下去,冰寰呛得想骂爹,但他拼命压制住,把这该死的感觉与回忆一起咽回肚里,只稍微扯了扯胳膊,喉咙发出几下奇怪的声音。然后捏住香烟,考虑要不要第二口。

      花满溪就靠在身则,若无其事,一直笑容淡淡。

      第二口,始终没往嘴里送,小子冲他挑了挑下巴,“抽烟和杀人,总有不同吧。”

      “嗯,”花满溪点点头,“香烟能一直吃到老死,但杀人,总有一天会腻的。”

      浓烈——醇甘——淡化——成灰。想一想,其实自己活得倒像在抽香烟,但不过如此罢了。

      “哦?”小子却夹着香烟,歪着脑袋,似乎这句话让他有点费解。

      花满溪笑笑,从衣兜又掏出香烟,整包向小子抛过去,“去试试吧。”

      冰寰劈手接住,却没有说话。他漫不经心揉搓着烟盒,忽然问:“喂,知道为什么要选我们吗?”

      花满溪稍微一顿,便幽幽笑起来,挑了挑眉。他的眉毛秀美,却不女气,倒是一舒一凝之间,可锐气凌厉,也可妩媚宛转。他只是回答他,“因为雅温柔顺服可杀人,你单纯好胜可杀人,我……长得好看,可杀人。”然后恬不知耻地笑。

      小子直翻个白眼。

      时间,是用刀钉不住,用枪杀不死的。它从不为谁停留,也从不为谁慷慨或吝啬。

      大半边天无声无息地暗下来,细细一弯新月不知何时已嵌在这片深蓝中。疏星闪闪,薄雾稀稀,远处那片城市出现斑斓的灯火,这山路却更显得孤清了。

      花满溪望着天边一颗星星,仿佛慢慢被吸引过去,他喃喃自语地:“其实‘死神’要挑什么成员,我们要加入什么组织,结果都是一样。没了我们,‘死神’还有别人;我们不入‘死神’,依旧会在别处杀人。因为我们的生存模式和立场,决定了结果;而结果,其实一早就搁在那儿,只是我们需要时间才够得着。

      知道吗,我老爸曾希望我将来当一名医生,救人的医生。你看,”他张开两臂,”现在的我有多‘出色’?……”然后哈哈大笑,这笑声却与他的身份很不协调,到最后才轻轻叹了口气:“不过医生和杀手拿起刀,虽然结果不一样,但心情大概也相同吧……”适时,像想起什么,他低头看了眼手表,“‘雷牙’今晚就会运到,等着我们去试耙子呢。好了,时间差不多,到时见。”

      他摆摆手,转身,长发散成一道潇洒的弧。很快,这身影便和天边那抹落红一样,被黑夜吞掉。

      又是一个人的山头。

      少年挺起胸,狠狠吸了口空气。漆黑、冰凉的山风,让他透体舒爽,身心一震。

      嗯,是的,每个人都有仅属于自己的生存方式,就像你身体里的基因,决定你以后的生老病死。而基因这玩意儿,好像不受我们控制呢……

      弹指,跺脚,那根只抽了一口的香烟,瞬间被碾成碎屑。

      然后举起那包香烟正要扔出去,却忽然停住。

      「其实当杀手,有时就像抽香烟。」

      「慢慢的,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就已经成为割不掉的瘾头、改不了的生活方式。」

      「香烟能一直吃到老死,但杀人,总有一天会腻的。」

      会腻吗?……

      少年闭上眼想了想,然后果断地一甩手腕,那包香烟便子弹般飞出栏栅,坠入山脚。

      瞬间,没了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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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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