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理发师陶德（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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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世纪可真是一个阴森的世纪，充满哥特风格的尖顶建筑总是让人联想到暗夜里吸血鬼的城堡。糟糕的排水系统更是让整个城市臭气熏天，洛薇特夫人觉得她怎么也不会喜欢这个时代，但总亏她还有惦念。
穿着黑色长裙的女人坐在马车里看着眼前阴森的建筑，心里泛起不安，但随后又对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欣慰。
头发已经掺杂着灰色的老女人特丽莎依旧是那身不变的修女服，双手交握至于腹前，一副正派又矜持的模样。
她开口的话语还是那么严肃而蛊惑人心，此时的她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确实古怪，居然像是做了什么让她满意的事情，抑或是有所求时的样子。
“我亲爱的艾拉，感谢你今晚的光临，我想你会喜欢今晚的安排的。”
她拉着艾拉的手，将她领了进去，大门被门外的两个高壮男人合上了，就像一个巨大的怪兽闭上了它的嘴。
“来，跟我来。”又是那种蛊惑的语气，仿佛她是神的使者，传达着神的旨意一样。
特丽莎就是那种喜欢把一切握在手心里的那种人，偏偏还带着贪婪和野心，于是市民就遭了秧，被这个自私又狠毒的女人蒙骗，献出自己的钱财，子女，乃至生命。
打开的门背后，是她不想看到的画面，也是她此生的噩梦。
几个光，裸的肥胖的贵族老爷正在玩弄一个幼女，她甚至还没有满12岁！
安娜！她将自己的眼泪和怒火咽了回去。
特丽莎看到艾拉的反应后，满意地关上了门。
“艾拉。”特丽莎拖长了语调，就像一位慈祥的老祖母在劝导自己任性的孩子，“你是我最满意的助手，你聪明，狠毒，又极具创造力！事实上，若不是你，我的王国可不会有如今这么大。你擅长交际的天赋让我们迎来了更多的顾客，拥有了更大的后台。我最高兴的，大概就是那时看中了你，并让你成功地为我所用！”
“但是，现在，我听说你要背叛我，甚至打算将我出卖给警察？那帮愚蠢透顶毫无用处的警察？”
“你什么时候这么愚蠢了，艾拉？”
“会扎人的帽子就得扔掉。艾拉，虽然你是我最满意的助手，但我还是不得不除掉你。”
“你有什么证据我背叛了你，我为你做了那么多年的事都不能得到你一丝一点的信任吗？！你知道的，你知道我的弱点，我不可能背叛你！”艾拉反过来大声地质问她。
“哦，艾拉，以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认为那帮恼人的小鬼是你的弱点，甚至还为此善待他们，不让他们做那种事。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雷斯垂德警官已经全部告诉我了，甚至你最爱的某个小鬼也已经承认你在做某些事，某些将伤害我的事。你怎么能？”
“你不应该听信他们的话，你应该知道有人在针对我，她想除掉我代替我的位置。”艾拉看向刚刚来到特丽莎身后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修女服，身材姣好，年轻的面庞已经隐隐约约有特丽莎的影子，严肃而矜持，嘴角紧抿，仿佛地道的修女，一个禁欲者。
又是一个可悲的被特丽莎控制的女人！
“她很优秀，梅里卡莎是个比你还要优秀的人，她完全可以取代你的位置。”
“你要将我当一块用完的破布一样扔掉？”艾拉讽刺地笑了一声。
“你知道，我还有很多关系，没了我，你将失去那些大主顾。”
“没关系，在你死之前，我会从你嘴里撬出那些秘密的。”特丽莎的笑容愈加灿烂，眼角的皱纹显得更深更多了。
“要是我说背叛你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身后的人呢？如果这一切都是她为了取代我设的局，你不仅除掉了你最得意的助手，就连你自己都会被取代。”
“艾拉，艾拉，别再骗我了。你以为我会相信一个外人，还是相信自己的女儿。”
“哈哈，有谁知道全伦敦最虔诚的修女居然有一个女儿，啊，是了，你做的这种事还少吗？表面上穿着修女服，暗地里却穿着丝质的华丽礼服过着奢靡的日子。那一件件忏悔室装着的是丑恶的罪行！你会有报应的！”挣扎着被仆人抓起来的艾拉带着满脸的怒火和癫狂的笑意。
“对了，忘了告诉你。”特丽莎止住了带着艾拉走远的两个仆人，“雷斯垂德警长跟我说了最近伦敦城发生的几起相似的男人赤身横死街头的案件。你在忏悔的时候无意中对我透露了这些都是你干的，因为你是个寡妇，你憎恨男人，所以犯下了这样严重的罪行。因为那些人中有两个是贵族之子，所以你将被送上绞刑架，法官和雷斯垂德会得到赞扬，而我则是除掉了你这个威胁，皆大欢喜不是吗？艾拉？”
被关进了暗室里的艾拉焦急地在房间里踱着步，心里面不断想着各种可能性，事情暴露的时间比她想象中的提前了不少，没有时间了，计划必须得提前。
所幸的是每个环节她都已经安排好了，除了陶德。
除了陶德。
她不能让他们伤害到他，那不是她期望的结局。
现在，她只能暂时等待了。
艾拉被一丝响动惊醒，月光从高高的暗室顶部射进来，看起来已经升得很高了，已经是半夜了。
“艾拉？”仿若低语的声音在厚厚的铁门外响起。
“艾弗里？”
“是的，是我。我给他们喝了掺了迷药的酒。”
在艾弗里忙着开门的时候，是的，开门，这对做过小偷的艾弗里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只是这个锁需要耗费点功夫。
趁这个时间，艾拉脱掉了身上碍事的长裙，取下了木头裙撑将裙子摆在墙角。然后盖上了帽子，远看就像一个靠在墙角休息的人。
虽然没什么用，但迷惑一下他们也是好的。
“额……”艾弗里。
“为什么……！”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的艾拉马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陶德先生！”
艾拉的面前正是满脸不满神色的斯温尼陶德先生。
“我从来不知道你有这种爱好，我记得你在出门前穿了一条裙子。”
“什么？”她有一瞬间没有听懂，然后意识到了他是在说自己的着装。好吧，她承认自己有失礼仪，穿着黑色的紧身连体衣确实比较惊世骇俗，但这也是为了逃跑方便！难道要她穿着巨大的蓬蓬裙去钻地道吗？！
“穿上。”陶德递过自己的皮外套披在了艾拉身上。
“这是什么时候了，你们能回去再调情吗？！”艾弗里一脸愤愤地说道，拉过了艾拉的手，紧贴在她身边。
他们避开那些巡逻的守卫跟着艾弗里在教堂里走着。
“艾弗里，他们在哪里？有到约定的地方吗？”
“没有！艾拉，安娜背叛了我们，她将我们的事告诉了特丽莎，现在我们已经被严密地看管起来了，根本没办法出那间屋子！”
“怎么会？安娜怎么会这么做！她一直这么安静……”
“别傻了，这些年你为我们做了多少！可她是怎么回报你的！幸亏她知道的并不多，不然我们绝对别想逃走了。所以，我叫来了陶德先生，我们需要一个男人的帮助，他值得我们信任，对不对？”
“是的，他值得。”艾拉对上了艾弗里认真的眼睛。
“斯温尼，你会帮助我们的，对吗？”
“是的。”
“我们需要杀掉那些守卫，快速的，安静的，然后将那些孩子转移到地下墓室里。”艾拉他们躲在拐角处，看着房间门口的守卫。
“只有四个，很容易。”
“艾拉，”艾弗里拉住了艾拉，“你不能救他们所有的人，有些人不值得，他们会连累你的。”
“艾弗里……他们都是孩子，你也是一个孩子。”
“这个世界没有孩子！你别天真了，艾拉！他们会害死你的！”
艾拉闭上眼睛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道：“当然，我们不能带走所有的孩子。艾弗里，拿着这个，这是特丽莎给我行使特权的东西，希望她还没有把我的消息通知每个人。”
艾拉将艾弗里有些过长的头发拨向了耳后，看着他勇敢地走向了那些守卫。
回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陶德，她安心地回过头，握紧了手里的匕首。
直到看到他们安全地出来后，她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哼，我只是说特丽莎要见几个小孩，他们就全都躲了起来。”
“不，斯温尼，你得保护我们，我来背安妮。”艾拉阻止了陶德背起安妮的动作，背起了双腿残疾的安妮。
艾拉和艾弗里熟练地穿过中厅绕过巨大的侧廊，窄小的窗口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西面的钟楼，刚刚敲过了四下钟声。
因为他们去的地方并不重要，所以守卫相对少得多，偶尔遇到的一两个也被陶德解决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到了。”艾弗里停了下来，拿出了口袋里的工具又开始开锁。
他们此时已经到了地下墓室的入口，厚重的圆拱木门，巨大的门锁挂在门上已经锈迹斑斑。
“哒哒哒。”脚步声在他们身后的走廊里响起。
“梅里卡莎……你来做什么？”艾拉有些不耐烦地问着自他们身后而来的女人。
“我只是来提醒你我们的约定。”
“不会忘记的，很快了。”艾拉的眼睛望向梅里卡莎，两个人的眼神中都有说不清的东西。
那是对事情即将完结的期盼和高兴。
“我喜欢你，艾拉。”将钥匙插进锁孔的梅里卡莎推开门对走过她面前的艾拉如此说道。
“我也是。”艾拉同样笑道。
“哧……”刀子插进骨肉的声音，伴着拔出时喷出的鲜血声在黑暗的墓室响起。
“陶德先生！”艾拉发出低声的压抑的轻呼。
“快走。”
“你已经不欠我了，艾拉。其实，我们谁欠谁谁说得清，这一刀也算是我为我母亲以后承受的一切所提前报的仇了吧。再见，艾拉。”
“上帝保佑你们。”梅里卡莎关上门，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闭上眼为艾拉祈祷。
门内的人一个拉着一个走过充满腐烂味道的墓室，进入了地道。
地道里很黑，但他们暂时安全了。
安妮已经交给了艾弗里，艾拉则是脱下了陶德身上的衬衫帮他帮助了伤口暂时将血止住了，但失血过多的他已经有些丧失意识了。
艾拉此时说不出心里的感觉。
“艾拉，我们现在是在通向天堂的通道里吗？还是在地狱？”
一直懵懵懂懂地安静跟着他们的埃米丽悄悄地问道，她可爱的声音在地道里荡起回声。
“当然不是，我们既不在天堂也不再地狱，我们在一艘船上，但是上船前还得经过长长的通道。”
“那么船是开往哪里的呢？我们会在海上碰见你说的人鱼公主吗？”
“我们可以下去游泳吗？”
“我们可以吃好吃的布丁，还有蛋糕吗？”
“我们可以每天都晒晒太阳吗？”
“当然，都可以。什么都可以去尝试，就像我给你们讲过的故事一样。”
艾拉感觉到陶德越来越重，她撑在他背上的手已经被鲜血浸湿，她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害怕鲜血过。
所幸的是他们很快就走完了地道，艾弗里帮助艾拉将陶德拉了上来，让他躺在了地板上。
艾拉翻出抽屉里刚用过不久的伤药，翻过了陶德，检查他背上的伤。
不能确定伤没伤到内脏，只能先止血了。
在她为陶德治伤期间，所有的孩子都安静地坐在一旁。
艾拉将陶德搬到了床上，让他俯身向下躺着，盖了一条薄毯。
“艾弗里，安妮，麦克，杰里，还有我最可爱的埃米丽，你们都过来，过来我身边。”
他们像以前一样，围在艾拉身边，艾弗里和安妮靠在她两边，埃米丽躺在她腿上，麦克和杰里坐在对面，拉住摆在他们面前。
“我原本有8个孩子，现在在我面前的却只有你们了。”艾拉轻轻抚摸着埃米丽短短的头发，忍住了眼里的泪水。
“他们在天堂的对不对？”
“对，他们会在温暖而美好的天堂，那是个比我们这里更幸福的地方，他们一定过得很好。”
“艾弗里，告诉我，安娜怎么了？”
“那个安娜，当初要不你，她怎么会这几年过得这么幸福。但在前天，特丽莎那个巫婆要让我们做事的时候，她突然尖叫起来，怎么都不愿意去干，还说，还说……”
“说什么？”
“还说不想像安妮一样！”
“她怎么敢！”艾拉也同样燃起了气愤。
“安妮是为了我们，才被那帮贵族老爷虐待折断了双腿，她怎么能这么忘恩负义！而且她还出卖了你，告诉了特丽莎你有计划对付她。”
“谁能想到最安静的女孩心里确实那样的自私。艾拉，别为她伤心。”安妮柔柔的安慰着艾拉，似乎毫不介意刚刚他们谈到令她耻辱的事情。
“我不伤心，我只是有些难过。她已经受到了惩罚。特丽莎那个人最恨别人的背叛，你可以不听话，她会调，教你。但如果你背叛了她，她会让你身处地狱。那就是她的恶魔准则。”
“现在，趁着还有点时间，我要给你们一点东西。然后，你们必须要前去佛格疯人院呆一阵子躲过最近的风头。我已经交代好了，艾弗里，还是得交给你，这个信封你交给现在的院长约瑟夫，然后让他必须给你安排法官家送来的姑娘隔壁的房间，而且你们必须在一起。不要让他分开你们。”
“现在嘛，就先洗个澡吧，女孩们先来吧。”
艾拉从缝纫室拿出了这些年做的小孩子的衣服，还有漂亮的头饰。
“我们得快点了，孩子们，马车快来了！”
安妮已经穿上了一条白色的裙子，花瓣样的裙摆还有胸前时髦的翻领和柔和的白色包纽。棕色的头发顺滑地披在背后，只在后面别了一个白色的蝴蝶结，看起来就像纯洁的天使。
“艾拉，你说我的头发还会长长吗？”埃米丽看着镜子中穿着粉色公主裙的自己问道。
“当然会，你还这么小，还有好些年可以长呢，一定会比安妮的还要长的。”艾拉边往她的头上别缀着粉色小玫瑰的发夹边随口答道。
艾弗里穿好衣服后就邀功般地跑到了艾拉的面前，站得笔直地就像皇家海军一样，手里还拿着一把虚空的剑似的。
“很英俊。”
“麦克，你的衣服又扣错扣子了。”长得相对高壮的麦克依旧那副有些楞楞的表情，任由艾拉细致地解开他的扣子给他一颗颗扣上。
“艾拉，艾拉！我的扣子也扣错了！”艾弗里鬼叫着在艾拉旁边窜来窜去。
“杰里？我们该走了。”弄妥了所有人后，艾拉才来到穿好衣服就安静地坐在地板上翻看她的书籍的杰里面前，抱起了他，他安静地缩在艾拉怀里。
个子小小又瘦弱的杰里其实最像小时候的本杰明，这也是艾拉一直偏爱他的原因，瘦小的脸上嵌着一双大大的单纯的眼睛。
“我可以看看这本书吗？”
艾拉看着杰里一直抱在怀里的本子，那是她写得童话。
“当然，杰里，那就是我为你们写的。想我的时候就为他们读读里面的故事吧。”
艾拉知道他和本杰明不一样，杰里他会为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做任何事，甚至杀人，甚至牺牲自己。
她一直都知道。
他们都是她最爱的孩子，都是她养大的孩子，她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那个时候他们谁也不能离开那个阴暗的教堂，阴暗的房间，只有每天讲故事念诗，让他们的头脑充满想象力。他们就是这样在充满对外面的世界的想象中长大的。
在将最小的埃米丽抱上马车后，她轻轻地对艾弗里说，“你们身上都带好东西了吧？如果那个院长或其他人有任何伤害你们的行为，你知道该怎么做的。还有，记住什么时候走。”
“我知道。”
“别担心，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安妮探出头安慰道，她知道艾拉有多担心他们，就像每个担心自己孩子的父母。
“艾拉，我们会去爱尔兰吗？”
“恩？”
“那是你最想去的地方，你说过你想在爱尔兰的海边有个家。我们会住在一起吗？”
“该走了。”艾拉没有回答，给了埃米丽一个额头吻，就放开她，看着马车离开了。
“洛薇特夫人，他们是谁？”一直安安静静呆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切的托比这个时候才走出来。
“他们是我的孩子。”
“你对他们可真好。”
“托比，难道我对你不好吗？来吧，我们该准备早饭了，今天的生意一定更好。”
“当然，洛薇特夫人，最近馅饼店的生意越来越好了！”托比高兴地说道。
“你什么时候让我去烘焙室帮你呢？”
“别急，托比，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得先去街角找个医生，陶德先生似乎生病了。回来我们就可以用早餐了，我现在先去下面把馅饼烤上。”
“好的，夫人。”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理发师陶德（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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