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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还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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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到岸的时候,我正趴在船舱里的小几子上瞌睡。船工一吆喝,我猛然从梦中醒来,不知今夕何夕,盯着昏暗的船舱,好半会才意识到我还在这个古代。八两在一边睡着了。大概是做着梦,只是眉头仍皱着。
我过去轻轻拍醒他,他一骨碌坐起来,眼睛里掠过点慌张,见是我又松了下来。我摸摸他的头,回过去收拾东西。皓腕掀开帘子进来,说:“我们到了。”
走出船舱的时候,眼睛被明亮的天空刺痛了。空气冰凉,却正清新。我深呼吸一口,只觉豁然开朗。属于我的人生,终于要开始了么?
迎面疾步走来一人,一袭青衫,身形高瘦。他的步姿颇有出尘之气,一下就吸引了我的目光。
待得近了,却见鼻子直挺,眼如星辰,可惜面无表情,神情木然。他似在找人,扫过我们这边时,目光一闪。随后他的目光便落在我身上。
走到面前,他冲我一抱拳,行了个礼。
皓腕开口道:“魏大哥。”他点点头。
我突然有些明了,这个人应该就是那个目前风闻的负责人,风闻的文书魏了。
他身后立刻跟过来两三个人。也像他一样行了礼,在一旁静立。
他说:“请诸位上马车。”
他领着我们先到了城中一处茶庄,把所有人留在了外面,又带我和皓腕进了内室。
他道:“属下魏了见过夫人。”
夫人?我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一路以来皓腕她们都是叫我大小姐的,他这一声夫人,叫得好不怪异。
皓腕立刻过来替我解惑,原来,皓腕她们几个,是虞承欢的父亲安排在秦家所在的黎城的特勤小组,只负责我的消息,不归秦疏雨管。因此才一直按娘家的叫法叫我大小姐。而魏了已经是疏雨的亲信,所以开口便要叫我夫人了。
我恍然笑道:“也不必叫我小姐夫人的了,听着别扭。出门在外,我又做男装打扮,大家叫我烈炎就好。”
魏了从善如流,开口唤一句:“烈炎。”
把话题拉到我最关心的事上:“请问我们是否现在就去见我爹娘?”这已经是虞承欢最后的牵绊。
魏了顿了顿,说,“也不急于一时,先在这里住几天吧。老门主那里离城里还有一段路,可不好走。赶了几天的路,你先休息一下吧。”
冬天的天空总是阴阴暗暗,灰蒙蒙,像今天这样的天气倒是少有的。阳光像金色的海水漫过枯黄的草地,微风轻拂。寒意偶尔袭来,便止步于我厚厚的棉袄之外。
我站在山坡上,却完全没有赏景的好心情。因为我面前,立着我爹娘的墓。好吧,是虞承欢她爹娘的墓。我觉得有点滑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感觉就像我急急的赶场看电影,每次都是去到才发现,电影早已散场,观众早已退席,只有我百无聊赖,原路退回。
我很想做无语问苍天状,又怕这么狗血言情剧的举动恶心了自己,只好跪在承欢父母的墓碑前,跟他们讨价还价。
叔叔阿姨,我借用一下你们女儿的身体,可好?
不好?我也觉得不好,可是有什么法子呢?如果没有差错,承欢现在应该在用我原来的身体。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有经济基础有自己的事业,还有自由的一片天,这样想来你们也不算亏啊。
我保证,会替承欢好好的活,照顾好我身边的人。这样行不?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啊,来,先唤一声爹娘。
两个字一出口,却想起自己的老爸老妈殷殷盼着我回家吃饭的样子,不由得悲从中来。号啕大哭。
一双手过来拢住我肩头,另一只手递过一块手帕。还有一只手,在身后轻轻的拍着我的背。不知是谁,轻轻的叹息一声。
我攥着手帕,眼泪流得像决了堤,一次把这三年的份,都用了。
好半天我才收了声,却是从未有过的清爽。到这里来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痛痛快快的哭出来。
我抬头,冲他们笑了笑。
“嗯,这次可哭够本了,以后,再不能像这样没天没地了。”眼睛肿胀地有点难受,我起身到附近的小溪去用手帕沾了点水,润了润眼睛。
回头却见六个人齐齐站在我身后。轻谣的眼睛肿了,舞绿和墨默眼圈红了,六个人的眼睛都直直地盯着我看。
我一滞,勉强地扯了个笑容,“别这样看着我,再看我又要哭上一两个时辰,那可就要留在这荒郊野外过夜了。”
他们还是看着我,默不作声。
魏了先打破了沉默,“烈炎说的对,天色也不早了,还是先回去吧。其他的事再从长计议。”
坐在马车上,我已经没有力气挑剔路途的颠簸,只靠在雾氤身上发呆。
突然想起一件被我忽略的事,我问坐在对面的皓腕:“既然我爹娘已经逝去多时,为何我在秦府从未听闻?”之前这个消息直如一声炸雷,轰得我天昏地暗,却没细想这里面的不合理之处。
皓腕眼神一黯,低低地叹了口气,转而看向我:“我并不清楚细节,只知大约是你被送到秦府之后没多久,门主和夫人就辞世了。门主自知命不久长,早安排好后事。只是怕你年幼失怙,会被秦府轻视,便嘱当时的文书朱萸将消息封锁。还定下年年按节庆生日,时节变化送去礼品用度,一如当日在生之时。详细情形,等朱萸回来,再说与你听吧。”
我撩起帘子,看见外面下起了雪,细白的雪花夹在风里呼啸而过。
气温骤然下降了几度。
回到城里,直奔魏了给我们准备的小院落子。那院子不大,门口挂着两口灯笼,到处都是喜庆的大红。
接我们的那日,魏了说,原来的虞家大屋已经不能住了,这个院子是他收到皓腕的信而布下的。隐在城里的小巷中,地方安静,又不至于太冷清。
我点点头,正是适合居住的好地点。
院子地方是小,布置却简洁而雅致。这魏了的品味不错。
一进门,管家福伯就迎了上来,这位老管家长着一张福寿双全的脸,笑起来咪咪的很和气。
他说,“少爷,您回来了。”
这时八两出现在西边的厢房门口,看见我,便急急的跑了过来,不留神,脚下一个趄趔。我赶紧说,“别跑,慢着点。”他稳了稳身子,仍旧跑着过来,拉我的手。
看这小脸拧得像个皱皱的包子。我在他脸上摸摸,问,“怎么了?”
他不语,大大的眼睛瞅着我,眉头轻轻的皱着。
我说,“我没事的。”小孩子精觉,大约是听到我父母的事了。
他从背后拿一枝糖葫芦出来,塞在我手里。
福伯说,小少爷今天特地跑到街上去买了回来。
晚饭很是清淡,但是有滋有味,这个厨子是个宝贝。
吃过晚饭,我们就移架偏院,在宽敞的天井中对月小酌,权做续摊。
此时月正上弦,淡淡清辉映了青瓷酒壶和握着酒壶的那只玉手。斟酒的人当然是皓腕。八两早被我赶回房里去,未成年人不得喝酒。
舞绿取笑我道:“瞧瞧这个人,自己也才18,话就说得老气横秋。”
我也笑:“瞧瞧这个人,自己老大不小,说还像个孩子。”
舞绿撇撇嘴,“姑娘我今年才25岁。”
我刮刮她的鼻子:“很小么?城里的廿岁女子都当娘了。”
她恼怒道,“还不是你给害的!我在那倾楼里可待了整整八年。”
确实,如果不是我,大概她会在别的什么地方遇上个良人,为他洗手做汤羹。
我有些歉疚,只好拉着她的手说,“是我的不是,那我替你物色个好夫婿做补偿,可好?”
她斜乜我,“当真?”
我正色道:“自然当真。我打算过几天就启程去周游列国,到时给你捎个册子回来,上面记录各地适婚男子资料和画像,取名就叫百美图。”
魏了问:“烈炎想去周游列国?”
我点头。是该把话说清楚了。
“魏大哥,人家说子承父业,我却没打算接手这个风闻。风闻维持现状就很好,有你,我也很放心。干脆整个过到你名下,这样你管理起来也方便,我呢,也可以放下担子,开拓自己的事业。”
魏了沉吟不语,一时全场俱静。
我看着他,等着听他的意思。
魏了终于开口道:“烈炎,既然你叫我一声大哥,我也不拿你当外人。大哥一睁开眼就在风闻里面,得蒙老门主不弃,做了文书,掌管着风闻大小事务,已是厚恩难报,断不能再有他心。你放心,我这一生,早就跟风闻分不开了。你自去做你的事,我管着风闻,替你搜集情报,培养新人,不在话下。以风闻相赠之事,却是休要再提。”
他义正词严,我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非也非也。我将风闻交与大哥,一是希望大哥管理风闻能够更有自主权,不受制肘,不更名,则名不顺言不正,落人口实;二来是希望权责分明,大哥管着风闻,我需要情报时,向大哥直接购买,你想改革风闻,也可以聘请我做顾问,这样,经营才会更有效率,不会因为高层私人需要而浪费组织资源。”
魏了被我绕得有些晕,叹了口气,说:“烈炎说的这些什么权啊,经营啊,改革啊,我都不甚了了,但是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说什么了,你就按自己喜欢的去做吧。魏大哥总是不负你就是了。”
我满意的笑。我留着风闻必有事端,尤其是我这个假货的身份,将来有一天穿帮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倒不如现在交割了干净。将来真相大白,我也可大大方方说,我的一切都是自己打拼来的,连秦家姑爷留给承欢的风闻都没要。
“烈炎自己有何打算?”皓腕问。
“四处游历,打拼事业。简单的说,我并不想做一个江湖人,我只想做半个江湖人。”
“什么叫半个江湖人?”轻谣好奇的看着我。
“就是知道江湖事,不为江湖死。”我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满足地感觉从喉咙下去的一道热流和齿颊间萦回的香气,一时间豪气顿生。
“好一句知道江湖事,不为江湖死!”魏了大笑起来,衬着那张木脸十分怪异。大约是我盯着他看的眼神太过异样,他说:“我脸上戴了面具,是以看起来有点怪。”
原来是这个样子的。看来还是秦疏雨做的面具比较高级,我戴的时候照过镜子,是能显出表情来的。
我同情的表示理解。
轻谣赶紧把我们扯回正题:“那烈炎想做什么事业呢?”
我笑嘻嘻的说:“我想做个富商,而且是又有钱又不会被人惦记的那种。所以我想先到处游历一下,看看有什么生意可做。”还有什么好的代理人可培养,但这个说出来他们也不懂。我的如意算盘是经营几门独家的赚钱买卖,培养几个能替我出任掌柜的机灵孩子。等生意都上了轨道,我就去找个清静地方,窝在家里做米虫。烦了还能大江南北的旅游一通,或许还能到江湖里打个转,增加点阅历回家写小说,出版了它,又是一庄好买卖!这个主意我在原来的世界里就一直有,赚够了前提早退休终日无所事事偶尔环游世界。
魏了摇摇头:“可是路途险恶,你怎么应付的来?”
我立刻回头向几位美女谄媚的笑,“那位美女愿意跟我一起去?”
然后我就看见一众美女陡然发亮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