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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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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救你。
苏念看着镜子里那张隐隐漾出丝嫩红的脸,不由得愣神。是她的错觉吗?按说这儿的天气实在是恶劣得紧,可不知为何,自从到这儿之后,自己的气色反倒愈发的好了,餍足得好似刚吸饱了养料的娇嫩花瓣。
摇摇头,甩掉脑子里的古怪想法,苏念心不在焉地梳理着长发。
昨夜,烟儿在吐出那句话后便不再言语,她想细问,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少坐片刻便随同烟儿回了客栈。一觉醒来,烟儿已不在房中,若不是衣架上挂着件新换下的雪色裙衫,她都快以为有关烟儿的一切不过是场漫长痴沉的梦境罢了。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惊叫,不过片刻,惊惶凌乱的脚步已是混杂一片,吵得人心中不安。苏念收紧了一双含烟黛眉,正欲出去看个究竟,不想房门竟被猛地推开了。
“发生了什么事?”看清来人,苏念松了口气,启唇道出心中的疑惑。
烟儿凝视着她,神色几分复杂,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掌柜的死了。”
“什么?”苏念倏地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兀自呢喃着,“那他……是怎么死的?”
烟儿摇摇头,神色凝重:“还没个定准……不,确切地说,就算他们请来了最高明的验尸官,也不可能查得出个中一二。”
听她这么一说,苏念倒愈发的糊涂了,忍不住侧身绕过她,道:“我要去看看。”
烟儿想了想,竟也不加拦阻,进屋取了件暖裘便随她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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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尸体是在大堂里发现的。
辰时三刻,邻镇的老王头照例来客栈送菜,一进门,竟发现柜台里没个人影。要知道,平日里这个时候,掌柜的向来是拢了两手窝在柜台后打盹儿的。老王头疑惑地四下里张望,本意是想寻着了小二先把差交了,不料却发现掌柜的独自趴在靠窗的桌子上。老王头放下挑子,忙不迭小跑过去,推了推掌柜的正要开口,竟见掌柜的就着那姿势躺倒在了地上,一脸诡笑地望着天。老王头开始还道是掌柜的跟他开玩笑,可凑过去一探——掌柜的心跳喘气儿全没了!
“这地说来,你便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咧——”李教头搓捏着脸边新冒的胡子茬,死死皱了眉在老王头身前走来走去。
说来凑巧,今天正赶上李教头领兵在镇上巡逻,惊叫刚落,便有人引了他进来,这才将混乱的局面控制住。
老王头被按坐在一张凳子上,一脸菜色地点点头,驼了背好似根霜打的的茄子。
此时客栈里除了李教头带来的一队士兵,还围了好些看热闹的镇里人,众人皆是冷眉冷眼地盯着老王头,不时压低了声音交头接耳。
老王头自然清楚那些眼色的含意,苦着张黑黢黢的老脸为自己申辩:“我知道,你们信不过我这种外来人,可你们好歹想想,我替这客栈送菜不是一天两天,是整整三十年呐!我老王头一个种菜的,连猪都没杀过,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老王头,甭在这儿跟咱地见外!别的不说,你可是掌柜的亲自挑来的人,乡亲们哪儿有不放心的理儿?”说着,李教头故作亲热地拍拍老王头的肩,又转头冲一众人使了个眼色,大堂里刹时静了下来,只听得朔风呼呼地往里灌。
“老王头,你再仔细想想,你进来的时候,这大堂里除了掌柜的,当真就没别人了?”
老王头使劲儿抓着皱巴巴的裤面,哭丧着脸摇了摇头:“我也奢望着能有个人在哇,可我真的就瞧见掌柜的独个儿趴在那儿,连小二哥都没见着。我一见掌柜的……那样了,当即就喊了起来。啊,对了,是杜厨子第一个跑出来的,他可以给我作证,我是真的什么都没做哇!”
“杜厨子?”李教头虽是自言自语,可粗浑的嗓门听着倒更像在低吼,话音没落,立马就有个干瘦的人影钻了出来,畏畏缩缩地一个劲儿唱喏。
李教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双虎目吐着森然:“你就是杜厨子?”
来人赶忙答是,一边搓了搓油乎乎的手,一边拿眼角瞟着老王头:“大老爷,老王头话是没错,只是——”
“只是什么?”不等他说完,老王头已是跳将起来,涨红了脸恨恨地瞪着他:“杜厨子,我老王头跟你近日无怨远日无仇,虽说谈不上什么交情,可你也不能胡乱害我哇!”
示意身后的士兵将老王头重新按下,李教头对一脸无奈的杜厨子点个头:“甭担心,你只管说!今天有我李教头在,还没人敢就这地动你!”
杜厨子重重叹上一声,先是侧转了头:“老王头,我不是要害你,你就少安毋躁,先听我把话说完了,行不?”见老王头有了些许软化,杜厨子这才冲李教头揖了揖:“是这样的,今儿个刚过了辰时,我就在后院里劈柴,听着老王头一喊,我还差点儿把自个儿手给劈了。接着,我就慌慌张张冲了进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了前堂,我看到掌柜的在那儿仰面躺着,老王头一脸惊恐地软在地上哆嗦着,我心下一冷——完了,得出大事儿了!说起来我都挺佩服当时的自己的,可我就是觉着掌柜的哪儿不对劲儿,硬是挪着步子凑近了看。这一看不要紧,掌柜的那笑,活脱脱就是我那前年抬出山里的小儿子!面上还隐约蒙了层冰凌。”
听完杜厨子一席话,李教头沉吟良久,终于冲老王头摆了摆手:“放了他,这事不可能是老王头干的。”
大堂里众人俱是一言不发,想来是没什么异议了。老王头千恩万谢地对李教头打着揖,又冲杜厨子抓抓脑袋,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近乎撞翻了一挑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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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一眼脚边硬挺挺的尸体,李教头看向杜厨子:“昨晚上这店里都有哪些人在咧?”
“掌柜的,小二,我,再来就是楼上那两位客官了。”杜厨子边说边掰着指头,忽然一拍脑门儿,道,“对了,怎么今儿一早我就没见着小二呢?昨儿个夜里我挑水的时候还碰上他往外走,说什么两位客官这么晚没回来,他要去找找看。”
刹时,众人的目光齐齐射向端坐在外围桌边的苏念和烟儿,一双双怨毒的眼里好似能喷出火来,可碍于李教头的威严,倒也没人敢带头叫嚣。
就着众人让开的道儿,李教头上前一步,拱拱手道:“二位,能不能说说昨晚上是在哪儿呆着,可有碰上小二?”
苏念放下茶杯正欲开口,却被烟儿伸手拦住:“李教头,她就是说了你也是不信的,既是如此,还是我来告诉你吧。昨晚上她也不知是怎么了,穿了件单衣就硬要往天云山上去,我见过掌柜的心里有些不踏实,出去胡乱把她给寻着了,好说歹说才拉了她回客栈歇息。至于小二哥,倒真是没见着。”
话到此处,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扬声一喝:“别听她的!这两个外来的都是妖女,是她们害死了掌柜的!杀了她们!”
见李教头沉默,一众人顿时群情激昂,挥舞着手臂厉声应合。
“对!杀了她们!杀了她们!”
“拿她们的头去祭掌柜的在天之灵!”
“凌迟!用她们的血平息天云山神的震怒!”
“够了!”李教头大手一挥,众人这才讪讪地收了声,“烟儿姑娘,你看乡亲们这样,我这地也不好做哇!不如这地,两位就先委屈一下,跟我老李去营里住着,等掌柜的这事儿查清楚了,两位要去要留,我老李悉听尊便。”
话毕,李教头使个眼色,身后两名士兵立马训练有素地拦了上去,冷着脸施礼:“请!”
烟儿冷笑一声:“李教头,你这是要强行软禁我们了?”
李教头再度拱手:“这也是为二位的安全着想,我老李只有先得罪了!”
两名士兵正欲强行拉人,忽听得门口传来一声嗤笑:“哟,这云隐镇的待客之道还真是与众不同呐!就是看上人小娘子要拉了去当压寨夫人,也不见这么光明正大的吧?”
调侃的语调,摆明了是哗众取宠,若放在平时,定能引来不少唯恐天下不乱的应和,可此时非但没能逗乐大堂里哪怕是一人,反倒让本就压抑的气氛更显得剑拔弩张了。
一袭单薄白衫的青年男子很是泄气,皱起张脸拿手肘撞了撞身旁的人:“戒森,看在同行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好歹你也给我个面子笑一笑啊。”
周身拢在黑袍之中的男子缓缓抬起头来,撇撇嘴道:“如你所说,同行至今,你何时见我笑过?”
“也是。那就算了。”白衫男子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脸上又挂起副漫不经心的笑,对众人一拱手道:“各位有礼了,在下漠夜,这是我义结金兰的大哥戒森。我兄弟二人困于生计,奉命出行,今途径贵宝地,不知缘由就出口冒犯,还请各位莫要见怪。与各位在此相遇,实属有缘,若以后——”
黑袍男子抿紧了唇,一记凌厉的目光扫向犹自滔滔不绝的漠夜:“说重点。”
“好了,这不就要说了吗?”接收到对方没半点玩笑的杀意,漠夜立马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我是说,请问这儿掌柜的在吗?我们打算在此盘桓数日,不知此处是否方便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