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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安慈疗养院(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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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菜从门下的窗口送进来,不见来人。只听见走廊里传来的一两声谨慎的足音。
叶泽蹲在地上,望着餐盘里的晚餐,两荤两素,还算精致。但身在此处,还没吃进嘴里,却已经觉得如鲠在喉。他苦笑,这种囚禁的待遇也只有重刑囚犯能享受得到吧。
不过,他不挑食,早年逃亡的餐风露宿早就让他丧失了挑食的权力。风卷残云地把饭吃得一干二净。
接下来,等待他的是不知如何打发的漫长时间,他只能忧虑地望着窗外。槐树枝叶哗啦作响,黑夜里如同鬼影招摇。
黑夜如斯,鬼魅魍魉,他都不怕。
这个世界上,没有能够让他恐惧的东西——除了他自己。
闭上眼睛,感受另一半不属于自己的灵魂,任由那风声鹤唳。
叶泽一直睡得不踏实,也没办法睡踏实,直至他被细雨打醒。
屋内怎么会有雨,意识到这一点,叶泽瞬间睡意全无,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跳起来,是天花板上的防火降水装置在喷水。
失火了?叶泽立即狂按响床头的呼叫铃,大喊道,“有人吗?快来人啊,失火了,快放我出去!”
另一头无人回应。
叶泽心里不由得一慌,骂道,“我艹!难道要把我烧死在这里?”
白色的病服被淋得透湿,薄薄的衣料贴在身上极其不舒服。他甩了一把袖子,抹开额前的水珠,慌手慌脚地将整条被子铺在喷头下面,以做最坏的打算。他又三两步跨到窗前,拧起凳子,往窗口上砸,意料之中被设下的禁制给弹了回来。
就在这时,他突然意识到,如果是火灾,不见火光也就算了,为什么连硝烟的味道都闻不到?
叶泽很快冷静下来,他又对着呼叫铃喊了几声,还是无人回应。最后,他站在门口,一脚往房门踹去,中气十足地大吼:“救命啊!有人在吗?”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门毫不费力地被踹开了。
叶泽没反应过来,伸手将门彻底推开,这才发现,门上的电子锁的感应灯熄灭,失去作用。
怪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叶泽小心翼翼地走出病房,正想大声呼救,可求救的呼喊卡在喉咙里迟迟不能发声。
安慈——安详慈爱,虽然传闻恐怖,可是他以为这里至少还是医院,有护士,有像月华那样的医生,有各种各样的病人。但是,眼前的情景却令他大惊失色。
一根根白织灯管横向延伸至尽头,整条走廊雪白如昼。一扇又一扇的门被打开,身着白衣的人陆陆续续从各自的病房里走出来,四处张望,颜色惨白宛若游魂。
细雨依然从头顶不断喷洒,淅淅沥沥,他们就像是刚井里打捞上来的尸体,目光呆滞僵直,冰冷而苍白,神行可怖。
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和他们一模一样的白色罩衣,一阵寒意侵透全身。
一个瘦得像竹竿的男人,从对面的房间走出来,颜色憔悴,面容枯槁,眼睛深深地陷进眼窝,竟然是冰蓝的颜色。他的双手被束缚衣抱臂似地绑在身后,听见到走廊的人一片欢呼,他扯开薄薄的嘴唇,露出诡异的微笑,冲着那些人喊道,“地狱的时间到了!”
叶泽打了个寒颤,这清一色的白病服令他联想到精神病院。安慈疗养院关押着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
他惊悚不已地一步一步地后退到自己的房间里。
既然不是火灾,他就稍微安心了。火警装置和电子锁的突然失控确实是逃跑的机会。但是他不会蠢到因此而逃走,他没有犯什么大事,只要安安静静地呆到天明,段启禅就会放他走。
跑吧跑吧!叶泽合上门,暗暗地想,反正不管我的事,我在这里的身份和你们可不一样!
可是渐渐地,门外欢呼的声音有些异常。
那是尖锐地,兴奋到丧心病狂的呼声,夹杂着各种难听的唾骂,和砰砰磅磅的撞击。
叶泽本不想理会,门外乱七八糟的声音越来越刺耳,痛苦的呼喊和尖锐的笑骂,直到——血腥的水顺着门缝缓缓流进来。
这是血!
他心头狂跳,缓缓地拉开门,腥气霎那间斥满鼻腔。
走廊变成一条暗红的长河,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触目惊心地鲜红颜色。血液染红了洁白的病服,夹杂着残臂断肢,碎了一地。
雪白的墙面和天花板血花飞溅,水还在不停地往下洒,却将地面冲刷得越来越腥,越来越红。
叶泽一辈子也忘不了这样的画面,他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些人互相残杀,一拳一拳将人的头颅砸扁,踩在脚底,再扯得稀烂。
“好看么?”瘦竹竿的男人挣脱了束缚,真真正正地环抱双臂站在门口,他陶醉地眯起眼睛,“多么漂亮的颜色啊!”
“他们怎么不逃?”叶泽已经无法正常思考,他吃过妖族,也杀过妖族,可是却从未见到过这般残暴,又如同自虐般的场景,他们残杀,可同样也在笑,哪怕是胳膊被拧得像麻花,腿被人砸断,也裂着嘴角,露出沾满鲜血的牙齿。
“为什么!”叶泽的嗓音在颤抖。
瘦竹竿舔了舔手指上的血液,眼睛里闪着癫狂的光。说道,“只有鲜血才能满足欲望!只有鲜血才能满足鲜血!”
叶泽猛地望向他,眼神惊惶,说道,“你们都是疯子!”
“我们确实都是疯子,不然怎么会被关在这里?”瘦竹竿地眼睛闪着幽蓝的火焰,他微微地笑,“难道你不是吗?”
“我不是……”叶泽突然联想到自己身体里的那另一半狂躁的灵魂,浓稠的血腥味儿正隐隐刺激着“它”,他怔怔道,“我不是……我不是……”
“你很快就是了!”瘦竹竿说道,“想加入他们吗?”
叶泽恍然回神,厌恶地盯着消瘦的男人,“我和你们不一样!”
“哈哈哈哈哈!”瘦竹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疯子在疯之前都会这么说,可是到了最后还是会变成疯子!”
“去你妈的!”叶泽催动妖力,双手化为坚硬狰狞的兽爪,他甩掉脚底的拖鞋,赤脚踢开一具尸体,“想死的话你就在这里等死吧!”
“你以为这样就能出去吗?”
“我本来就不想逃跑,”叶泽压抑着心底慢慢升腾的烦躁,说道,“但是不逃跑不等于愿意呆在这种地方。”
瘦竹竿慢悠悠地说,“安慈疗养院一直守卫森严,有最强悍的卫道者和妖族皇家侍卫,可是现在,为什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却不见半个人过来镇压?”
叶泽收回脚步,将信将疑地道,“或许是逃跑的犯人太多一时半会还没过来?”
“哈哈哈哈!你真以为这里是监狱,随随便便就关押着几百号犯人?你太可爱了!”瘦竹竿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据我所知,安慈疗养院总共的犯人加起来也不过百十来人。手上没个十几条人命,是不会被关在这种地方的。”
他接着神秘地说道,“现在一定是有人在另外一个地方绊住了他们的脚步,不然他们早就赶过来了!”
叶泽望着那些站在血泊里的不断杀戮的人,“那这些人怎么办?”
“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管他们做什么?”瘦竹竿嘲笑道,“实在看不下去的话,你去劝架啊,我在这儿等着,看看待会能不能把你的全尸捡回来!”
“我只想离开,这些人的死活和我没有关系,”叶泽说道,“你说这些人手上都有人命,可是,他们不是应该关在灵狱吗?”
“能被押送到灵狱是那些人走运。”瘦竹竿扣着指甲缝里的血沫子,打了个哈欠,“我宁愿自己在灵狱因为灵力枯竭而死,也不愿意呆在这种地方啊!”
“为什么你没疯?”叶泽冷冷地望着他。
“没见我这么瘦吗?”
叶泽不解。
瘦竹竿冷笑一声,“饭菜里加了一些佐料,长年累月地吃下去就会像这些人一样!”
“什么!”叶泽大惊失色,赶紧去扣自己的嗓子,强迫自己吐出来。
“行啦!装模作样!吃个一两次疯不了!”瘦竹竿嘲道,“每一顿饭下药的计量都精准,吃个几十次都不碍事。”
叶泽还是把胃里吐了个空空如也,他擦了擦嘴巴,“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待你们?”
“还能为什么?”瘦竹竿的笑容越发灿烂,“狂性才能发挥出妖族的最大潜力!这样才好用来做实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