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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夜来幽访怨意深(下) ...

  •   见煜泽这个样子,我诚然是被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握住他冰凉的手,几级唤道:“泽儿,泽儿!”
      正此时,煜泽却忽然坐起来,一把甩开我的手,指着我惊骇喊道:“你是谁!你是谁!”我才发现煜泽的头发全部散乱着,遮在眼前,却遮不住眼中的恐惧。身上唯一着的中衣,也近乎被撕成碎片,零零碎碎的布条挂在身上,却不足以遮蔽上半身。
      煜泽的样子,像是疯了。我见他如此,心中愕然不已,不仅是害怕,更是担忧。我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肩,煜泽使劲地挣扎,我却抓得更死,不停地告诉他:“泽儿,是我,是姐姐。”
      许久,煜泽才渐渐平静下来。仿佛是从睡梦中初醒,定神细细看了看我,这才颤颤道:“姐姐,真的是你吗?”
      我伸出手,轻轻抹过盖在他眼前的长发,柔声道:“泽儿,是我。姐姐来看你了……”
      “姐姐!”我的话还未说完,煜泽已一头栽进我的怀中。像极了一只受尽了委屈与折磨,却又无处可逃的小兽。他的上身虽裸露着,可这毕竟是我弟弟。且此时此刻,实在不愿再去拘着那些俗礼。故我用上自己所有的力气紧紧地搂住他。此时正值盛夏,而煜泽的身体却冷如严寒里的冰窖,没有一点温度。我是多么希望可以将自己身上的温暖传递给他。
      心中实在是不忍,情不自禁地低声啜泣起来。清寂的泪落在了这黑夜无尽的深渊之中。忽然感到谁的手搭上了我的肩,仿佛能给我莫名的安慰——是一直站在我身后的殷晟。殷晟坐到我身旁,轻声道:“蝶儿,莫要伤心坏了。”
      听见有旁人的声音,煜泽猛地抬头,怔怔问道:“是谁?”
      殷晟的声音,如远山一样的淡泊宁和:“我是穆殷晟。”
      煜泽的神情微微凝滞:“你们……”
      我感到很是窘迫,只安慰道:“泽儿,不要再去想太多了。”
      而殷晟搭在我肩上的手却并未离去,煜泽瞧见了,恍惚间似是想到了什么,凝神问道:“姐姐,你这样过来,会被人发现吗?”
      我不知煜泽为何突然这样问,只是轻声道:“不会的,你不必担心。”
      煜泽略略踌躇,终于还是开口问道:“那么,伊水为何没有来。”我闻言一怔,煜泽真正想问的竟仍是伊水。可我该怎样回答。“近乡情怯”四个字煜泽又怎么能够理解。同时我亦注意到,煜泽虽然方才说的是“伊水”,可他的梦里的呓语却明明是个“水儿”。见煜泽这个样子,纵使日日痛苦,也不会一走了之,究竟是怎样的牵挂,才能使得他如此。见我不答,煜泽用极微小的声音道:“伊水,是不是不想见我了。”
      绝不能让煜泽这样想,我只得道:“怎会?伊水宫里有要是,暂时脱不开身。”
      “是么?”煜泽面色一沉,仿佛有掩饰不住的寂寞,“那她有没有书信给我?”
      我自然是拿不出什么书信的。室中渐渐弥漫上夜风的凄清,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勉强还能透进来,如泪一样的朦胧。煜泽期待的目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我心中不忍,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久久不语的殷晟出言道:“虽然没有书信。但水儿有话要告诉你,‘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水儿。”煜泽用那样温柔的声音重复着这个称呼,嘴角在不知不觉间竟泛起一丝微笑。真想不到他受尽折磨,竟还能笑得如此发自内心。他遂又问我道:“水儿真是这么说的?”
      我是真不知伊水何时告诉过殷晟这话,但为了不使煜泽失望,我还是笑答:“自然是了。泽儿,伊水心里是有你的。你曾送她的那支簪子,她日日都戴着。”
      我所说的话,不知煜泽是听进去没有。他只是自顾自地笑着。也不应我一声。煜泽才十五岁,本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无尽的苦难已使他的身心都受到了重创。煜泽的皮相本身是很好的,可如今眉眼间却有着挥之不去的酸楚。现在这样痴痴的笑,却显得更加伤感,更是叫人看着揪心。
      我轻轻地抚着煜泽的后背,道:“泽儿,姐姐知道你难受。但听姐姐的话,再忍受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殷晟亦道:“再过几年,等我继位后,我会放了你,让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煜泽却只是喃喃道:“我要水儿……”
      在过几年,不知伊水是否亦嫁人。虽然她一定不肯,可有些事并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但殷晟还是道:“只要你能保证一生一世都能对水儿好。”
      煜泽笑了笑,嘴中发出难以听清的呢喃:“其实,我也不是很难受……”
      煜泽和伊水大概已两年未见,二人当初不过也就是几日的情分。情深至此,我早已无话可说。只要有对方的情意,无限的苦楚竟都成了甜蜜。可是两人的相思之苦,我除了怜悯,更有害怕,害怕会有一天,我和殷晟亦要不得已如此。前途竟是那样的莫不可测,呜呼,实在是无法可想。
      这时,门外的逸仁对我们唤道:“殿下,该回去了。”
      殷晟应了一声,我又握了握煜泽终于有了点温度的手,道:“姐姐要走了,泽儿,你自己要好好的。”
      煜泽点了点头。又道:“姐姐,告诉水儿,我很好。叫她也要好好的。”
      我应了一声。殷晟亦对煜泽道了一声:“保重。”
      煜泽对殷晟郑重道:“对我姐姐好一点,拥有她,是你的福气。”
      殷晟的笑容极淡,亦郑重道:“我会的。”
      我一点一点松开煜泽的手,任殷晟带着我离去。我悄悄回头望了一眼,煜泽凝视着我们的背影,没有任何表情,眼中却有着无形的期望,可是我们的背影又让他想到了他的水儿?煜泽就这样默默地望着我们,任黑夜将他吞没。
      出了殿门。两个侍卫,依旧行礼。殷晟语气极淡却透出森然问道:“今晚发生过什么?”
      两个侍卫一凛,其中一个恭敬答道:“卑职在此值夜,其余的什么也没发生过。”
      殷晟大概是对这回答很满意,吩咐了逸仁赏了点银子,便带着我离去。
      夜风习习,我们都各怀心事。殷晟突然停下问我:“蝶儿,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有权利进去,却仍要不能叫人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
      殷晟道:“父王原来的旨意可不是幽禁。”
      我脱口便问道:“那是什么?”
      夜风吹动了殷晟的发丝,他的嘴中漠然地吐出一个字:“杀——”
      我的头脑一阵发麻,我简直不敢想象。若煜泽不在了……实在是不能去想。殷晟用手臂环住我,逸仁早已退到一旁。殷晟对我道:“这事我怕水儿难过,连她都没有告诉。蝶儿,已我父王的性子,他会认为,煜泽留着就是个祸害,必欲除之而后快。可我不会那样想,为了水儿,为了你,我都不能让他死。所以我就去求父王,为了这事,父王大动了肝火。他斥我软弱,不过还好,至少煜泽是保住了。可我与父王之间,终还是留下了或深或浅的嫌隙。后来父王将人交给了我,我怕父王起疑,故只将值夜的侍卫安排了我的心腹。纵使要来,也不能让人知道罢了。”
      我竟从不知道,殷晟竟费了这么多心思。只为了让煜泽活下来。心中大为动容,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殷晟,难为你了。”
      殷晟却只是道:“为了你弟弟,就是为了你,都不算难为。”殷晟轻轻捧起我的脸,道:“虽然煜泽人如今不大清楚,可有一句话却说得极有道理。”
      “哪一句?”
      “拥有你,是我的福气。”听了这话,心里那个最柔软的地方仿佛又得到了春雨的滋润。软软的,只剩下无限柔情。
      我笑问:“你方才说的那句伊水转告给煜泽的话,真有这回事吗?”
      殷晟笑答:“自然没有。只是当时不愿见煜泽难过,又恰好想到了这句诗。何况,伊水的心中大概就是这样想的。”
      我漠然道:“相思相望不相亲,大概唯一所能做的,不过只愿君心似我心了。”
      殷晟紧紧握住我的手,认真道:“其实我在来的路上就看出来了,蝶儿,我知道你心里有顾虑,你害怕,害怕我们会想他们俩那样,相思相望不相亲。但是,蝶儿,相信我,有我在,我绝不会让我们如此。”
      殷晟的眼中流露出那样坚定地柔波,使他本就明亮的眼睛,在着黑夜中灼灼生辉。我知道我是没有办法拒绝的。月亮的温柔肆意的倾洒,仿佛真是倾洒在我们的身上,夜凉如水,更是叫人毫无防备。
      我轻轻地闭上双眼,殷晟的唇,轻轻地按在了我的唇上。我娇羞的唇,如何禁得起这样柔软的触碰。心里有丝丝缕缕的紧张,可更多的是无限的欢喜。我们的呼吸都已经有些急促了,这是我们初次的吻,在这个有月亮的晚上。夜风虽凉,却能吹动我们身上的玉兰芳香。那样的静谧,又是那样的炽烈。仿佛可以使人在彷徨忧虑中安心,又可以使人在冥冥之中惊醒。
      这一刻,我突然明白。尽管前途是那么的深不可测。但此时,问我却坚信着他说过的每一句话。有他在,一切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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