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情践踏》正印

21、第二十章绮思情怀

　　为着托柏先生的不辞而别，女伯爵镇日心神恍惚，食不知味。她也曾暗地里派出人四处打听寻找，可托柏先生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没有一点音讯。
　　想起如同绮梦般的那晚，似睡非睡间，她问托柏以后会不会回来找她。托柏用手指把玩着她的一缕鬓发，开玩笑似的回答：“也许有一天我会来，只希望那时您依然能美丽如今宵。”
　　她还没来得及斥责托柏的无情，就被他炽热的亲吻所征服，千言万语化作一丝轻叹，消散在华丽的帷帐中。
　　“总究他还是走了！”女伯爵惆怅的望着姹紫嫣红的庭院，只觉得自己寂寞得如同一丛室内盆栽，好端端的摆在那里，却因为失了阳光雨露，而了无生机。
　　圆舞放下茶具带着弱水从露台上悄悄的退了出来，替伯爵夫人守在书房门口，心里也满是伤感：“伯爵夫人本来就茶饭不思，偏偏金大厨又在这关口摔断了腿，敏敏的手艺始终欠点火候，再瘦下去，我们就得把夫人的衣服全都给重新收腰了。”
　　想起伯爵夫人那满是绸山缎海，比客厅还大的衣帽间，弱水心里打了个寒战：“宅邸里不是有专门的刺绣女仆吗？”
　　“夫人穿过的衣服如果要修改拾掇，只能由贴身女仆动手！”圆舞白了弱水一眼，很鄙视她居然能犯这种常识性错误。
　　再一想，这妞本来就是个杂役，不是科班出身，不了解也是正常。也不知道伯爵夫人是怎么想的，图个新鲜，白让她在贴身女仆堆里浪费粮食。
　　说到浪费粮食，圆舞细细的打量了弱水两眼，幸灾乐祸的奸笑起来：“哎哟喂，一直在一起不注意，你怎么一下就胖了许多？看，这小脸圆的，我记着前几天还是尖下颌来着。”
　　弱水斜睨了她一眼，冷冷地回答：“我正攒着点能量准备长高个。”
　　女同事的发胖是大家都喜闻乐见的事，不到半天这个大发现立刻传播开来，到午饭时间几个贴身女仆对着弱水圆润的脸庞，快乐的只吃平常食量的一半。
　　弱水老实不客气的把所有剩下的饭菜一口一口全倒进肚子。她饿，吃得越多反而越饿。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脸上的变化其实不是很夸张，但是在身上，不但腰、臀和大腿都胖了一圈，就连胸也二度发育，把以前松垮的制服撑得快扣不上扣子。幸好她个子高挑，这平白多出的十多二十斤肉倒没怎么突兀。
　　她越来越确定这没头没脑的突发食欲就是技能反噬。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她只有尽量克制自己，可惜收效甚微。自从小时候被饿过三天之后，“吃”一直是她的爱好。
　　吃完午饭送餐具回大厨房的跑腿工作，向来都是弱水这个新晋的菜鸟担任。才提着食篮进厨房，鸦头就迎上来，拉着她细细打量：“这秋天都还没到，你就开始贴秋膘了啊？”
　　消息居然传得这么快，这大厨房是八卦集中营的名头简直不是盖的。
　　鸦头见她木着脸不做声，恨铁不成钢的叮嘱：“你悠着点！女伯爵爱美无比，是不会要一个肥硕女仆污眼睛的！别光顾着吃，饭碗要紧！”
　　弱水腹诽：“你以为我愿意啊？这是女神的玩/弄，玩/弄懂不！”
　　据说女神玩弄人的方法五花八门，发胖区区小事只是小儿科。
　　典籍上还曾经记载过，有个著名命运洞察者改变他人命运，遭受女神玩弄，他被降下霉运诅咒，喝凉水塞牙，上厕所掉坑，点蜡烛烧房子，最后不得不悬梁自尽，偏生还死不掉只摔成高位截瘫，最后进了疯人塔，足足受了一甲子活罪。
　　看着弱水油盐不进的面瘫脸，鸦头叹了口气：“你又不像金大厨，人家有门手艺，不靠脸蛋吃饭。”
　　弱水怕她再唠叨，赶紧歪楼：“金大厨躺了这么多天，腿好点没有？”
　　“听说好点了，但是她要清静，不喜欢别人去打搅她。”
　　弱水想了又想，总究还是向园丁讨了把普通鲜花，捧着去探望金大厨。
　　金大厨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但是精神倒还不错，看来不日就能恢复。
　　弱水把鲜花插到床边的空瓶里，看着她铁灰色头发上崭新的小碎花睡帽不眨眼。
　　“怎么了？”金大厨笑着问，眼神却很凛冽。
　　“没什么，只觉得您对小碎花的喜爱真是亘古不变。”
　　弱水拉把椅子坐在床头：“我来伯爵府只是为了赚点钱，要是嘴不紧进府第一天我就该大声嚷嚷了。”
　　金大厨眯着眼睛微微笑：“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命比较长。”
　　“那只睡帽我已经烧了，您别担心。其实我只是来替鸦头说说情，她聪明伶俐又崇拜您，您看能不能考虑收个学徒什么的？”弱水望着金大厨眼神很是期盼。
　　金大厨冷哼一声：“你这是胁迫我？”
　　“没有，这只是个建议。”弱水很认真的纠正，“其实我很感激你，要不是您出手，我在进府的第一天就已经死了，您对我有救命之恩。”
　　金大厨眼神松懈下来：“你记得就好，我也不愿多造杀孽。”她独自离群索居，隐藏在伯爵府，不过是为求过点安宁清闲的日子，结果连这都差点成了奢望。
　　弱水辞别金大厨回到主宅，正赶上圆舞在餐室布置下午茶，精美的瓷杯纤薄剔透如最上等的白玉，女伯爵端着杯子思绪却飘到了远方。
　　弱水贴着墙根溜了进去，在当布景的角落悄悄站好，圆舞背着女伯爵，狠狠地剜她好几眼。
　　弱水自知理亏，垂下头装鹌鹑。偏偏女伯爵忽然想起她来，素手一招：“听说你鼻子特别灵，能闻出各种气味，你能顺着风闻出托柏先生去了何方吗？”
　　上次被逼无奈，弱水才胡扯自己嗅觉灵敏，能闻出水仙骑士手上青黛的味道云云。没想到女伯爵居然会提出更高难度的要求，要求她循风缉人，简直是异想天开啊！女伯爵你思忆成狂了吧？
　　“伯爵夫人，我的鼻子也是时灵时不灵，再者都过去这么多天了，这是无法达成的任务。”弱水来到她面前，弯下腰恭谨的回答。
　　女伯爵伸手抬起她的下颌，审视道：“怎么无法达成，找一个人有那么难么？”
　　找一个人当然很难，找一个已变成飞灰的死人就更是难上加难。弱水沉默着眼睛温顺的看向地下，心里却觉得女伯爵看起来似乎有点癫狂。
　　作为命运洞察者的第一归宿，弱水对“疯癫”这种病态现象相当敏感。女伯爵若是疯癫，好不容易得来的高薪工作会泡汤！防备之心一起，天赋技能自动运转，顺着女伯爵搁在下颌的手指，窥看女伯爵的命运场景。
　　在一片亮蓝色雨幕中，前庭喷水池里的少女雕像轰然倒下，玉石雕像的头颅磕在池边碎裂成两半，一只玉石眼珠从雕像破裂的眼眶里滚落下来，无声无息的坠入满是涟漪的喷水池。
　　画面在弱水脑中一闪而过，戾气后遗症顿时蔓生，弱水努力把眼睛垂低再垂低，深怕被女伯爵看出端倪。
　　她一声不吭的冷处理倒唤回了女伯爵的理智。
　　女伯爵轻轻叹了口气，放弃了这个荒唐的想法，意兴阑珊的丢开手：“我倦了！”
　　弱水赶紧退避到一旁，目送圆舞和另一侍女跟着她上楼伺候。
　　她的预测极限是前后三天，前面这三天都没有下过雨，那这玉石雕像倒塌的时间就应该是还未发生的未来场景。
　　为什么前庭玉石雕像倒塌会与女伯爵未来的命运有关呢？弱水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暗暗留了心。
　　接下两天，天气闷热异常，虽然是阴天，不仅没有一丝风，而且空气中饱含水份，人就象被捂在蒸笼里的活鱼，不但烦热难耐而且还缺氧。
　　终于在第二日深夜，一道炫目的闪电划破天空中堆蓄已久的铅色云层，立刻，夹杂着雷暴的豪雨痛快淋漓的倾泻而下。
　　那一夜鲜少有人能入眠。蓝色紫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雷声与雨瀑，彻夜不息。帝都成为泽国，阴暗的桥洞下漂浮着流浪汉肿胀发白的尸体，治安官案头，雷击事故报告达数十起，有一份报告是关于伯爵府的：半夜，一道闪电落到伯爵府前庭的喷水池里，虽然无人伤亡，但将著名的鲛人雕像劈成一堆碎屑。
　　受过美术熏陶的贵族都知道：伯爵府雕像其实就是女伯爵曾曾曾祖母的雕像，这位女大公以美貌智慧傲视诸国男儿，著名的雕塑艺术家落丹的将她的面容永远留驻在了人间。
　　正在为无望爱情而哀伤的女伯爵实在分不出什么心来缅怀她的曾曾曾祖母。她根本没有按照贵族对待祖先遗像的规矩，亲手拾捡，逐一拼装，再妥帖保存。
　　她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就像失手打烂了一个古董，惋惜有之，哀恸全无。只随意在池边站了站，吩咐下人清理干净，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弱水很殷勤的卷起衣服跳进池水，将碎裂的雕像一块一块的往外递，手掌摸索过水池的每一寸地方，终于在一个砖缝里扣出了那颗跟真人眼珠大小差不多的玉石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