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渐暖》牧凉

16、Chapters 16 摩卡拿破仑

　　抢救室外的走廊并不像电视里常有的吵闹和恐慌，只是静的出奇，静的压抑。小光坐在苏珊太太身边低着头看着脚下灰白相间的瓷砖，大脑有些微的麻楚，并不空白，却不能思考。
　　欧文送小光到医院陪着她坐了一会后接到一通赛门的电话才走，此时的他坐在海纳大楼顶层的会议室里一群快三十的男人们分成两派掐着架感到万分头疼。
　　前段时间赛门从意大利带回来的一些原料酿出的果酒大获好评，销售量大大超过其他产品，所以赛门代表的这一方要求把果酒拿去参加欧洲红酒品尝会预选赛。而CEO博伦这一方却义正言辞的拒绝他，说Esten的招牌酒是红酒，只能用红酒参赛，传统不能改变。两方已经闹了一上午了，一些爱看热闹的底层员工都想着法子钻上来瞄几眼当作饭前娱乐。
　　欧文揉了揉太阳穴把手上的方案往桌上一丢起身走了出去，赛门揪着博伦的衣领转头朝他吼：“你不管吗？下个月就是欧洲的红酒品尝会了，我们必须得到这个机会！”
　　“我还需要你那几瓶酒给我创造机会吗？”欧文头也不回的走出会议室，挺拔伟岸的背影让缩在门口的一堆小职员们双眼直冒桃心。
　　一直站在投影幕边的Ashley叹了口气从手上的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硬卡纸递给赛门，一脸似笑非笑：“副总，这是品尝会的签约函。”她看着头发被抓得蓬乱手还掐着对方脖子的赛门张着嘴瞪着她手上的纸，表情很是滑稽。她皱了几下眉头还是没忍住，“呃……签约函在你的果酒生产前就拿到了，还是主办方亲自送来的。”
　　众人目瞪眼呆的看着Ashley扭着小腰走出会议室，赛门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看着博伦，面容狰狞道：“就是说我们不用参加那该死的红酒选拔赛？”
　　博伦木然的点了点头：“嗯，难道我们走后门了？”
　　赛门摸了摸下巴面色忧愁：“听说主办方的那位老头好男色啊，你说欧文会不会……”
　　众人：“……说这话你也不怕天打雷劈啊。”
　　欧文再次赶到医院时已经正午了，莱斯特抢救成功，只是还在昏迷。小光坐在床边看着莱斯特苍白消瘦的脸，心下凄凉。他的项目在三天前已经完工了，这几天他也交代了一些事，比如把能用的电器家具捐给教会，把衣服和钱捐给孤儿院……小光知道他算是了无牵挂了，但真不知道要为他高兴还是难过。
　　莱斯特醒过来时已经是两天后，病房没有开灯，显得很昏暗。他转头想找水喝时灯亮了，小光站在门口看着他，眉眼温柔。
　　“生病后才得到从未有过的朋友与关怀，Lilith，我第一次万分感谢长在我脑子里的这个东西。”莱斯特看着小光指了指自己的头，笑容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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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喷头洒出的溫水浇在布满汗珠的额际，小光双手覆着苍白的脸站在浴缸里，又做恶梦了…… 从爷爷打电话来的那天起，就断断续续的做着令人窒息的恶梦，只是这几天的频率上升到每晚都会被梦里的刹车声和尖叫声惊醒数回，她觉得自己的神经离崩溃不远了。
　　今天是休息日，洗完澡后小光就带着早餐赶往医院。一进病房就看到堆在桌上玲琅满目的礼品盒，她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坐在床上的莱斯特。
　　“这是一位漂亮的小姐拿来的，她说是他们老板送的，名字叫欧文•奥特兰。”莱斯特对着小光眨了眨眼。
　　“哦……”
　　“Lilith，那个老板和你有什么关系？”莱斯特的八卦体制再次复苏。
　　“他送你东西为什么要和我有关系？”小光把餐板架起来，开始往上面摆早餐。
　　莱斯特指了指桌上的一个长方形盒子说：“那个小姐说那个盒子是要给你的。”
　　小光有点疑惑的拿过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两块秀色可餐的摩卡拿破仑：“拿破仑太油腻了，你不能吃。” 她合上盖子放回桌上看了一眼莱斯特，“我去倒垃圾。”
　　莱斯特看着小光的背影笑了笑，拿起勺子开始吃她带来的早餐。
　　小光回来后看到坐在床上睡着的莱斯特叹了一口气，她上前拿下他还握在手上的勺子，摇下床板让他平躺下来。最近莱斯特虽然精神很好，但总会突然陷入沉睡，清醒的时间很少。医生说他可能会在睡梦中走掉，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没有疼痛。
　　春意的暖绿不知不觉地渗透入寒冬的苍白，里昂的大街被点缀上点点翠绿。小光牵着安德鲁的手把他送到小提琴教室后便赶往咖啡店上班，德蒙去英国出差了，店里有点忙不过来。
　　傍晚，小光下班后并不急着走，今天苏珊太太会照顾莱斯特，她可以休息一晚。她走到后院点了一根烟抬头看着缓缓下沉的夕阳，享受着短暂的宁静。突然裤兜里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摸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愣了一下，又是宇文大宅。
　　不过这通电话不是爷爷打来的，是家里的厨娘杨嫂。
　　“小光啊，最近还好吗？”杨嫂的温柔慈祥。
　　“嗯，我很好，杨嫂好吗？”
　　“我很好，但是你爷爷就不太好了，他那倔脾气不愿意去住院，这几天都让医院来家里挂瓶呢。”
　　“那请您好好照顾爷爷，辛苦您了。”小光盯着天边被夕阳染红的薄云，心静的可怕。
　　“唉……我说你们这爷孙俩脾气真是如出一辙，倔的跟牛似的。我知道他前段时间给你打电话了，他这辈子从未为谁放下身段。小光啊，当年的事对我们的打击太大，但我们真心没有怪过你，你在宇文家都待10年了，我们还能不了解你吗？”
　　“杨嫂……”小光为难了。
　　杨嫂温柔的声音突然变的很严肃：“我知道你又想拒绝，但你要想想你爷爷，如果你再不回来就晚了！”
　　“……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后小光看着手上燃到末端的烟蒂有点晃神，晚上……又会做恶梦了吧。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她坐在床上揉着睡眼心里有点讶异——昨晚竟然没有做恶梦，希望不要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中午小光下班后赶往医院，莱斯特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走进来的她很大声的道着午安，精神很好，眼睛很亮，还破天荒的面带红光。
　　“心情怎么这么好？”小光坐在他身边笑着问。
　　“今天觉得身体很舒服啊，而且也没有睡着。”莱斯特朝她耸了耸肩膀笑道，“Lilith，既然我都有好转了，那我能吃蛋糕了吗？”
　　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痛，前天趁她不注意偷吃了一块摩卡拿破仑后吐得天昏地暗的狼狈样看来是忘记了。小光一脸无奈的看着他：“想吃什么蛋糕”
　　莱斯特眼睛一亮：“草莓蛋糕！你上次做给我吃的那种！”
　　“好好好，你乖乖在房间里待着不准乱跑。”小光认命的站起身。
　　赶回家做了一个六寸的草莓芭菲蛋糕后小光又急匆匆的赶到医院，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特别响亮。她想停下来慢慢走，但身体却不停使唤，身体里好像有某种东西要冲出来似的，让人不安焦躁。
　　小光走到病房门前没有丝毫停顿的推开门走了进去，床上没有人，沙发上也没有人，病房空了。熟悉的恐惧感突然袭遍全身，她僵硬的走到床边放下蛋糕，伸手覆在床垫中央的凹陷处，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她呆呆的坐在床沿，不敢去寻找，不敢去询问，她知道自己怕的是什么。僵硬的四肢、钝痛的心脏唤醒她沉睡在心底六年的死亡触感。
　　然而这个世界现实的可怕，躲闪不及的，她被赶来寻找家属的护士告知莱斯特去世了，就在她走出病房为他做蛋糕的下一刻。
　　冰冷的停尸房，沉霾的灯光，令人窒息的气氛。小光独自一个人站在房间中央的铁床前，床上是莱斯特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身体，被病魔折磨得消瘦的身体，没有任何生气的冰冷身体。她的眼睛找不到焦距，肺部的空气仿佛快被挤空。后退几步转身冲出停尸房，四肢不受控制的酸麻让她沿着墙滑落在地。
　　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骤然响起，惊醒了坐在地上大脑麻木空白的小光，她颤抖着手在口袋里抓了几次才把手机拿出来，连来电显示也没看就接起电话，她现在需要外面的声音，活人的声音。
　　“小光，你下班了吗？”欧文低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
　　小光连大气都不敢出，半晌之后才慢慢发出声音，却沙哑干涩：“欧文，莱斯特去世了。”
　　她不知道欧文又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挂电话。一个护士扶起她把她安顿在一旁的长椅上，递给她一杯热咖啡，又在身边温言细语的安慰了许久直到欧文赶来才离去。
　　欧文看着一脸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小光，心里直犯疼，他蹲下身子与她直视：“小光，我们回家吧。”
　　小光的眼睛终于有了焦距，她看着欧文点了点头，任他半扶半搂着自己走出医院。直到坐上车后小光才缓过劲，她低头看着自己左手上被握的死紧的手机，上面还显示着和欧文正在通话中。

作者有话说

　　期末考期间停更……一周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