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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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江湖上传言道，长安以南有一山谷，山清水秀，百花齐放，人称万花谷。可这好好的人间仙境却因灵气茂盛被妖物侵入，从此后，有人入谷采药却无一人生还，在山谷中消失不见。世人不解，也曾有胆大的亲自前去一探究竟，但这些人最终毫无音讯。
渐渐的，失踪的人越来越多，官府终于对此事有了关注，便数次派人前去查看，但那山谷就好似一个填不满的无底坑，一个又一个人进去，始终无人回来。
到了后来，官府也怕了，这万花谷便成了世人口中的可怖之地，还有人常用万花谷来吓唬那些调皮的孩子。由于谷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实在无人知晓，万花谷这一宝地，突然就成了鬼怪传闻的根源，还有人说，那些山啊水啊的都是妖怪的障眼法，其实那处原本是个墓地。
不少人在万花谷接二连三的失踪，谣言越传越乱，自然而然的，那处好山好水变成了知名的鬼怪之地，无人问津。
此事诡异，并且压根没有任何解释，大家也就避开万花谷不谈。一直到了后来，以修道为主的纯阳宫对此有了关注，派出三名弟子进谷观察，没想到道行不浅的他们如同那些人一般，无缘无故消失在谷内。
掌门人李忘生思绪良久，飞鸽传书令游历在外的紫虚弟子洛言速速返回纯阳宫。
洛言，字子初，纯阳宫静虚谢云流门下弟子，人称洛半仙，听上去或许很像某个街头卖狗皮膏药的骗子。但人如其名，洛言却是真真正正的半仙之体，以他修为早就可以升仙，只是因为心中尚有执念未了，无法完全放下这滚滚红尘，只得深陷其中。
这次被掌门匆匆召回，洛言还有些不明所以。他为人淡薄，甚至还有些冷漠，因出生低微被人抛弃街头，最后由纯阳宫捡回，拜入剑圣谢云流门下。后来经历一堆事情，谢师叔叛离纯阳宫，那时的洛言正好闭关修行，所以对当初发生的事情不太清楚，只是他出关后，纯阳已经翻天覆地的变了一个样。
当时他的劫数在即，掌门人李忘生怕门派里的琐事耽误了他，命他下山修行。
只是七年后洛言回归，已是半仙之体，为何他迟迟没有升仙，这件事就连李忘生也不曾知晓，一旦问起，洛言只会说，有执念未了。
执念未了，如何执念才能让他这个年纪轻轻的半仙留驻人间，转眼数年。
不出意料的，这次洛言的任务将是前往万花谷收妖。
其实洛言这个人生性懒散，要比资质根骨他能在纯阳宫排上前三，但要比勤快，倒数第三都是给他面子。这样一个根骨极高却又不勤于修炼的弟子，一开始李忘生并不看好，但或许是他命好，命中注定有贵人助他成仙，虽然只是个漂泊的散仙，但也比如今的半仙好上数千倍。
当初他成半仙之时只有二十七岁，年纪轻轻能达到如此造化修为，李忘生感叹欣慰的同时也担忧。二十七岁，不上不下的年纪，算不上年少轻狂也不能说是成熟老练。如今数年过去，因为半仙之体洛言的外貌并无任何改变，他长得不错，白肤黑眸薄唇剑眉，这样的容貌配上一身蓝白的长袍，风扬起衣角，飘飘欲仙。
加上他有些淡漠的性子，这样一个俊美又充满神秘感的男人，是众多少女追逐的对象。
李忘生曾经告诫他，不能贪□□，否则一个不小心陷入，后果严重。
洛言听此，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一点他做得很好，李忘生很满意。
淡薄无欲，虽然冷了点但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更何况他根骨尚佳，已是半仙之体，这样的弟子放在任何一个门派都是为之争光的事情。
尚且他年少闯入江湖，数年过去在多处都有声望，‘洛半仙’的名号也早就在江湖上传开，成为不少说书人口中正义的侠义之士。
这次万花谷收妖，也是李忘生刻意的安排，他虽然不明那妖物修为如何，但那所在之处却是洛言茫茫之中早已确定的升仙地点，如此圣洁之地竟被妖物玷污，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他本人比较好。
洛言领命离去。
万花谷离纯阳宫的位置并不远，所以这也是李忘生无法置之不管的理由——连自家门前的妖鬼都无法收服，这要是传开了，他还有何颜面？
一阵马车颠簸后，洛言来到了万花谷入口之处。他站在凌云梯的木桩上，俯览这片偌大的山水。万花谷四季如春，百花齐放，如今虽然依旧是这幅水墨画一般的景色，但洛言依稀能感觉到临近晴昼海的花海之上，有淡淡的妖气弥漫，将那处灵气围得水泄不通。无法分散的灵气只得纠结到一块儿，薄薄的一层如雾气般笼罩在花海上空，导致那儿的花朵开的异常鲜艳。
看来是没错了，他摆了摆略长的衣袖，从高台上一跃而下。
此时，花海深处，生死树下。一直闭着眼的长发少年突然睁开眼。
他的眼珠是黑色的，漫无边际的那种黑，没有焦距，或许是因为他眼前有一朵红花的关系，少年的眼底泛着淡淡的红光，有点像黑夜里的火焰，正借助着什么东西熊熊燃烧。
似乎是无意识的，他微微张开嘴，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颜色有些过于鲜艳的唇。
……
洛言用轻功一路过来，越过漂亮的山水最终到达了这处妖气最盛的花海中。被凝结的灵气萦绕在四周，就像是来到了人间仙境。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有些微凉带着花朵香气味道让人通体舒爽——只是那妖气带着淡淡的血腥，混杂在这片纯净的清香里，不能更显突兀了。
看来这妖孽杀过人啊。有些困扰的，洛言微微蹙起好看的眉。他一向不喜血腥，不是他仁慈，只是他从心底里厌恶血液的味道，还有那种粘稠的、湿滑的触感，更是让他作呕。
血液沾上皮肤的感觉会触及到洛言不好的回忆。
蓝白的袍子拂过地面上被微风吹拂地摇摇曳曳的花朵，时不时还会刮掉几片花瓣。洛言低垂着头，凝视着脚底的姹紫嫣红。有一种奇特的味道从花丛之下传来，很清淡，混合在这片浓郁的花香中几乎找不到踪迹。但洛言毕竟不是常人，半仙的体制在保持他外貌与寿命的同时，也给了他比普通凡人更加敏锐的五感。
那是□□腐烂之后的臭味，但是因为此处灵气茂盛，所以并不是那么明显。
或许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就在他漫步朝着花海东面走去的时候，一股微风忽然迎面吹来，卷起满地掉落的花瓣，飘飘扬扬的散落在空中，煞是好看。洛言见此，淡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笑容，带着些不屑与自信。他伸手，抽出背后挂着的长剑，剑尖下垂，指着地以自己为中心画了一个圆。
顿时光芒四起，剑尖所指之处花草自动分开，露出下面红褐色的土地。
洛言悠悠一笑，收剑而立。他闭上眼，任由一阵微风拂过他的身子，席卷着花瓣撞在他的脸上。
异香扑鼻。
比之前更浓郁的、激烈的香气，可以在一瞬间迅速侵蚀着人的脑神经，然后他们的尸骸就会被埋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之下。
加上这灵气旺盛的幻阵，要杀几个人实在不算太难。
洛言深呼一口气，有些狭长的眸子骤然睁开，锐利的视线直直的看着一个方向，然后他抬手，将宝剑甩出。
剑尖带着他的法力呼啸而去，带着一股强大的劲风，掀起漫天花雨。
‘咔’的一声。
是刀剑刺入木头的声音。
四周场景突然变换，那股诡异的风消失了，连带着那浓郁的花香一起。洛言立在花海中，眯着眼凝视着不远处坐在一颗苍天大树之下的黑色人影。
接着他心念一动，瞬间移到那人面前，长而有力的手指狠狠的扣住了那人苍白纤细的颈脖。
是个少年。
有些意外，洛言稍微愣了一下，就见被他制服的那人仰起脸。
白到透明的皮肤，漆黑的长发披在他赤裸的身体上。清秀的五官好似描摹的水墨画，细长的眼轻轻闭着，浓密的睫毛衬着他皮肤更白，加上那张红到像是抹了胭脂的唇。不能算是绝色的一张脸，只是很漂亮，漂亮到让人心惊。
他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洛言这么想着，就见那如蝶翼般的睫毛颤了颤。
少年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黑如墨，茫如夜——他的瞳孔涣散着，没有任何焦距。
洛言看到了他眼底闪烁的血光。
他破了杀戒。
或许是因为距离很近的关系，洛言能清晰的闻到少年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花香，混合着一一些青草的香气，当然还有——血腥味。
那是他最讨厌的东西，但不知为何，这个少年身上的味道，他并不讨厌。
一定是之前被花香熏昏了头。
有些烦躁，但这还不足以让他动怒。洛言保持着一手按着对方颈脖的动作，另一只手伸向他刚才甩刀树上的剑。男人单手握住剑柄，狠狠一扯，轻而易举的将半数没入树干的剑身拔了出来。
他的动作让面前少年的眸光一亮，眼底血色更胜。他突然抬起一直垂在两侧的手臂，可以说是枯瘦的手掌轻轻的搭上了洛言的肩膀。
他的手指很长很细，指节处较粗，有些不成比例。洛言注意到他指甲很长，指甲缝里干干净净，就好似一块半透明的白玉。
只是下一秒，那双怪异的手突然握起，长长的手指死死地扣住了洛言的肩膀，指甲向里抠着，整张手呈爪状。紧接着，四周突然花香四起，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风微微吹起少年的发，胡乱舞动的黑发迷住了洛言的眼。
随着四周愈渐愈浓的香气少年眼底红光更胜，他眼神空洞，红唇微启。半晌，妖异的少年伸出舌头舔了舔嫣红的唇，勾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如水墨画般的眉眼弯起，配上他还算是稚嫩的脸颊，竟有些天真。
洛言见此，轻叹一声。
这妖物因初生无知，没动杀念，只是凭着本能守护着自己的土地。
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堕入魔道，但如此放任下去是迟早的事情。
略微犹豫了一下，反感杀戮的洛言做出了一个决定。只见他单手保持按住少年颈脖的姿势，另一只手握剑一甩，将剑反手拿着，然后他咬破自己的手指，让血顺着剑柄流到剑尖上。
洛言反手持剑，将少年按紧在这苍天大树的树干上，接着，他拨开少年胸前的长发，用沾血的剑划开他的皮肤……
“——！”少年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疼痛从伤口处源源不断的涌来，转眼间侵蚀他的四肢百骸，让他不禁张嘴尖叫出声。妖物的吼叫不同于人类的嘶吼，是直接在大脑内响起的尖锐。或许是因为实在太疼了，少年的瞪大空洞的眸。他苍白的皮肤上开始浮现出血红色的花纹，从伤口开始蔓延至全身，就好如带刺的荆棘抽遍身体那样。他的身体剧烈颤抖，抠在洛言肩头手指紧紧勾起，长长的指甲刺穿了洛言的衣服，扎进肉里，泛起一片血色。
洛言面无表情，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他压制少年的那只手很稳，死死地扣着他的颈脖，用的力气越来越大，就好像下一秒就要将那纤细捏断似的。妖物空洞的嘶吼对于他这个半仙起不到任何伤害，只是让他心中的烦躁愈演愈烈。
少年的眼中全是痛苦，黝黑的眸子瞪大，眼白的部分甚至泛起了血丝。因为痛苦的关系，他的表情有些扭曲，嘴巴大张，指甲变长，就连耳朵也开始变尖——这是妖化的前兆，洛言的；力量让他现在道行尚浅的身子承受不住，如果继续下去，他很有可能被打回原形。
肩上被指甲撕裂的伤口随着少年的痛苦变深，血流不止，洛言有些嫌恶的瞥了一眼自己受伤的肩头。他是半仙，这点小伤只需要一刻钟便能恢复，但这妖的指甲带着毒性，伤在里面，恐怕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治愈。
血腥的味道让洛言忍不住皱起眉，表情有些阴暗——他最讨厌的便是这个味道。
手下的力道随着主人的烦躁又加深了一层，少年疼的高高仰起头，身体一阵阵痉挛。他的□□已经承受不住洛言带有仙气的血的侵蚀，再加上对方有意的施法，更加痛苦难耐。渐渐的，他嘴角溢出鲜血，带着浓郁的花香。他是花妖，浑身异香，就连血液也不是让人恶心的腥臭。
或许是这味道刺激了洛言，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年，只见他浑浊的眸子亮的慑人。
这一次再也不是如深夜般的空茫，而是一种带着感情的，明亮的黑眸。
花妖大大瞪着眼睛，漂亮的眼中尽数是痛苦与不甘，还带着一点点对于人世的眷恋……
妖不同于人类的繁衍，它们是这大自然间的一草一物，只有运气好的极个别才能修炼成妖，而修炼不仅仅需要刻苦与契机，还需要漫长的时间。
只有道行上百年的妖才能勉强练成人形，只有超过五百年，才能离开他最初练成之地，来到凡间。
初生的妖没有太多的情感，它们会更倾向于原始的人类——盲目的运用法力，守护属于自己的领地。这个时候的妖很单纯，只要它认定的东西就会拼死去守护，但也有一些蓄意杀害生灵的，杀孽过重后堕入魔道。
不是每一只妖都能活到他们成功拥有人性的那天。
这只花妖恐怕初生不久，又受过刺激，才会用如此偏激的方式守护这片花海，但毕竟它还算单纯，没有刻意杀生，所以一直到现在还没有魔化。
洛言低头看着掌下少年痛苦的眼神，如履薄冰的眸颤抖了一下。少年的眼很黑，虽然是充满了痛苦与绝望，却特别漂亮，上挑的眼角泛着淡红，似乎是要哭出来的可怜模样。
妖没有泪。
只有濒死或者内丹破裂，它们才有可能流泪——血红色的泪。
一般的妖性格都冷漠，当然其中不乏多情的，但毕竟少。它们习惯于伪装，看上去有着千百种性格，妖媚的、温柔的、纯情的、刁蛮的，不过洛言清楚的知道，褪下这一层层面具之后，妖真正的模样。
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因为那是他的劫。
将他留在人间的那个过不去的劫。
随着力量的增大，掌下少年身体的轮廓渐渐开始变淡，只有皮肤上蔓延的血色咒文却愈发愈鲜艳，像是要燃烧起来那样。少年秀气的眉头紧紧的纠缠在一起，眼眶泛着红，他倔强的咬着苍白的唇，尖叫不知在什么时候停止了。花妖抽搐着剧痛的身子，漂亮的桃花眼睁大，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
洛言冰凉的眸中印出对方的神情，一瞬间恍惚。
接着下一秒，他看了那花妖一眼，手上力道放松，但另一只持剑的手却没有停止。
尖锐的剑锋划开血肉，洛言的血顺着冰冷刀刃流下，滴在少年的伤口里。
下一秒，少年疼的差点把嘴唇咬掉，洛言抬手掐住他的下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后似乎是想通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甩开长剑，伸手将那个伤痕累累的小家伙楼进怀里。
“你有杀孽……为了防止不入魔道，我只得暂时将你的法力封起。”洛言靠在花妖尖尖的耳朵边，喃喃着，声音中带着一抹谁都没有注意到的温柔。“我助你修仙，可好？”他这么说着，抚了抚对方柔顺的长发。
修仙是每只妖的终生目标。
似乎是听懂了他的话，少年虽然身体依然在颤抖，但至少没了反抗，又或许是真的疼到没了力气。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然后那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合上。
身体上的血色咒文正在慢慢变淡，就好像是透过皮肤渗进去了那样。花妖纤细的身子动了动，黑发滑下，露出锁骨处一个暗红的印记——那是洛言用剑加上自己的血，刻上去的。
随着时间的流动，少年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就连抠着洛言肩头的手指也变成了撒娇似的搭着，长长指甲从伤口处滑出，带着血色。
这是第一次，洛言没有强烈的厌恶感。
一定是少年身上的味道太香了，他这么想着，聚起柔和的白光，手掌温柔的贴在花妖赤裸的后背上，梳理着对方身体中混乱的力量。
“从今天起，你叫花九。”云淡风轻的声音，跟着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在他手臂中熟睡的少年动了动尖尖的耳朵，无意识的将脑袋深深地埋入对方温暖的怀里。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01
